飘来的木桶看上去很普通,像是某艘船遇难后的遗落,在漏掉桶里的所有酒水后漂浮起来,顺着海流一路飘荡,直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里。

    它笔直往罗杰冒险团这边飘过来,速度不快,但方向没有半点偏转。

    逆着海流,也逆着风。

    发现那个木桶的不普通,达尼兹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顾不上思考刚才雷利先生的古怪反应,匆忙道:

    “雷利先生,有古怪,最好不要接触,可以送给后面那艘船上的家伙试试看。”

    建议很中肯,但克莱恩没有答应或否定。

    他晃动手中的酒杯,不急不忙凑到嘴边轻抿一口,然后平淡问出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我要是把整艘船送进灵界,那东西会不会跟来?”

    这一刻,达尼兹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把一艘普通的中等型号海船送进灵界?

    认真的吗?

    就在他纠结应该骂雷利先生脑子有病,还是称赞雷利先生强大的时候,克莱恩笑着摇摇头,放下酒杯,操控密偶皮耶罗卷起海流,将还在远处的木桶直接带到甲板上。

    达尼兹下意识侧移一步。

    这时候的克莱恩又拿出一只玻璃酒杯,同样倒出三分之一的量。

    不知是什么时候,“西索恩魔戒”出现在他的右手食指上,正呼吸般散发出暗淡白光。

    就在刚才,他和船舱里的密偶库洛卡斯交换了位置。

    这时候,他一手递出酒杯,一手用大拇指摩挲“西索恩魔戒”,道:

    “朋友,要来杯酒吗?”

    仿佛在配合克莱恩的表演,他开口邀请的时候,酒桶的木片缝隙中同步渗出白雾,桶盖被一只指甲染成黑色的手掌缓缓推开。

    身穿银白色法师袍,有着一头白发和青金异色瞳的西索恩从木桶中站起身。

    紧接着,于弥漫的浓稠白雾中,木桶逐渐碎裂,变成一块块……

    黄金!

    他最先看向嘴巴张大,无比震惊的达尼兹,微微眯起双眼,直接略过雷利模样的克莱恩,看向南大陆方向,拿出一副银质方框眼镜自言自语戴在鼻梁上,他:

    “看起来,我的计算存在误差,你居然也找到了他,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那盏灯?”

    没有人回应他的疑问。

    克莱恩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收回酒杯拿在手中轻轻晃动。

    达尼兹直接一副大脑宕机的模样,还在甲板上的几个船员自觉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反复用手指轻点额头,西索恩独自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

    “算了,不重要,既然事情已经出现结果,过程晚些时候再推导也不迟。

    “你也该做出决定了,那家伙已经输了,余下的,不过是败犬的狂吠,可别被咬坏裙子,就算只是被弄脏鞋子,也非常不值得。

    “嗯,你可以认为这是‘智慧’的劝诫。”

    完这些话,西索恩就笑着伸出手,在前方虚空处抹过,莫名带出少许空间扭曲的神秘现象。

    也是在这个时候,船舱中的克莱恩本体灵性被触动,发现正隐秘注视这艘船的视线。

    他之前在“源堡”中占卜和罗杰冒险团汇合的结果是没有危险,借助信仰光点进行探查,也没发现其他不正常超凡力量的痕迹。

    可意外还是出现了。

    对此,身处船舱的他只能笑。

    熟练的、无声的笑。

    ……

    未来号的船长室,闭眼沉思的贝尔纳黛在西索恩出现时,缓缓蹙起了眉头。

    从西索恩打开木桶盖开始,祂的视线就越来越模糊,到最后,随着那一抹直接什么都无法看见。

    西索恩那些话就是在对祂。

    祂听见了,也听懂了。

    但这些信息来自西索恩让祂有些意外,尤其是那句“你可以认为这是‘智慧’的劝诫”,既给了自己需要的答案,也为他的出现进行解答。

    神灵代行者!

    只不过……是“智慧”的代行者。

    贝尔纳黛出现在这里是基于一封来自艾德雯娜的信。

    内容并不复杂。

    对方以故人后裔的身份,请求同样身处南大陆的自己,能顺便照看一下她意外卷入麻烦的船员。

    因为预言到这封信和“黑皇帝号”重现前往南大陆的未来,祂提前来到南大陆,寻找更多关于祂父亲的隐秘真相。

    收获很一般。

    准确的,应该是毫无收获。

    直到真正收到这封信,祂终于在如同一团乱麻的命运中,成功抓住一个全新的、模糊的预言。

    关于复活祂父亲的预言。

    经过一重重解读,然后不断寻找信息进行填充,祂才最终锁定平平无奇的达尼兹,锁定这个命运顽固得像是块石头的家伙。

    虽然过程充满未知,但结果还算圆满。

    仔细品味西索恩出的每一个单词,以及当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贝尔纳黛缓缓睁开眼,面色淡然地伸出手,托住一团虚幻的金色光影。

    那是个形似复古水壶的黄金灯盏。

    这就是西索恩猜测的那个“难道”,曾经连神灵都无法摧毁的封印物-。

    “许愿神灯”!

    看着这件封印物的虚影,祂轻声道:

    “看起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特殊,有人你已经输了,余下的,只会是败犬的狂吠,我应该早些做出选择,我觉得有些道理,你认为呢?

    “想想看,我应该把你卖给谁,是‘迷雾君王’,还是……‘愚者’?”

    名为“许愿神灯”的存在没有回应。

    它选择了沉默。

    ……

    处理掉所有外在关联后,西索恩才将视线落在密偶雷利身上。

    他能看出眼前的并不是本尊,只是个密偶,但他没有点破,而是抬起手轻推银质方框眼镜。

    基于角度的刚好,眼镜的镜片反射出明亮光芒,他道:

    “早安,正式见面这还是第一次,按流程,应该先打招呼,所以,初次见面……

    “格尔曼·斯帕罗先生?

    “嗯,既然打完招呼了,那就进入正题吧,能把我的魔戒还给我吗?”

    西索恩与人交流的方式有些自我,话题的开启与结束似乎不需要其他人配合。

    至于需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服从!

    当西索恩开启话题的时候,就有一种诡异的寂静扩散开,日出的光芒仿佛被阴云遮挡,视线范围里的一切都在减速,并且越来越慢,不受影响的只有西索恩本人,克莱恩和他的密偶们。

    仅是大致扫一眼,这个范围就超过了方圆五百米。

    这明显不是半神能做到的事情。

    看着达尼兹大概需要花费分钟才能完成一次眨眼动作,克莱恩自觉摘下“西索恩魔戒”递过去,没有多什么。

    不上不满,只是有些意外。

    当初购买“西索恩魔戒”的时候,他就被告知只是临时持有,需要在将来归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这个主人会是西索恩本人。() ()

    也很合理。

    拿回自己最特殊的作品,西索恩没有立刻佩戴,只见他满意点点头,他们之间的甲板表面就飞快长出绿芽,然后塑形成精致的桌椅、茶杯与茶壶等物品。

    自顾自坐下,西索恩给自己倒着茶水,道:

    “基于你暂时听不懂的原理,你会真正失去这枚魔戒,但现在的你配得上公平对待,作为补偿,你可以询问三个问题,我会如实给你答案。”

    明白所谓的“真正失去”是指自己下个序涟古代学者”召唤历史投影的能力,克莱恩没什么特别反应。

    他很清楚现阶段能和哪些存在,以及能在什么情况下讲条件。

    当前就不是。

    西索恩的状态有些奇怪,在本体无法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必须稳一点。

    看了眼缓慢状况更加严重的达尼兹,克莱恩在西索恩对面坐下,把用唐·佩里侬酒瓶盛放的可可纳特和两杯酒放在桌上。

    自己那杯放在身前,给西索恩那杯推向桌子中间,看似随意地道:

    “真是个价值难以估量的补偿,任何问题你都会如实回答吗?”

    他依旧扮演着雷利这个身份。

    对于克莱恩提出的问题,西索恩表现的很平静,他轻尝一口然花露,道:

    “是的,任何问题,只要你不怕死,以‘智慧之神’和‘迷雾君王’的名义起誓,我的承诺真实有效,你还剩两个问题。”

    起誓部分用的是古赫密斯语。

    船舱里的克莱恩被西索恩这番操作秀到了。

    不是因为他直接用掉了一个问题,而是这家伙一脸平静用两位神灵起誓的行为。

    就算真的同时获得两位神灵的青睐,也要懂得避讳,把祈祷和仪式的场合分开吧。

    一起用是什么鬼?

    以为这是发工作邮件的额外抄送吗?

    抬头确认并没有神罚降临,克莱恩用吐槽平复内心的慌乱。

    仔细想想,第一个问题其实不算被浪费。

    西索恩已经给出足够有份量的信息。

    不算那位行事随性的“迷雾君王”,能以“智慧之神”的名义起誓而不发生任何意外,就已经足以明太多太多。

    这代表一种立场,甚至是……

    阵营!

    考虑到眼前这位西索恩很可能代表着那位神灵,他仔细思考起被允许询问三个问题的深意。

    到最后,他决定从侧面获取一些佐证自身猜想的信息,这样一来,就算信息中藏着陷阱对他的影响也不大,而西索恩不会故意用那些本身就代表危险的信息对付他。

    没有太大意义。

    因为他可以直接返回迷雾城,这是双方摆在明面的情报。

    做出决定后,他先简单问出一个不会让自己暴毙又相对重要的问题:

    “你怎么看待我呢?”

    这个问题的重点是“你”,通过答案就能知道现在的西索恩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神灵。

    与之对应的答案具备少许参考价值。

    看到西索恩缓缓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逐一点点去温度,眼中的蔑视却在快速增加,克莱恩突然感觉到一阵牙疼。

    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明白达尼兹之前喝醉酒时,知识教会那些主教都是魔鬼是什么意思。

    这种看傻子的眼神实在太露骨了。

    虽然看不上克莱恩开发问题最大价值的拙劣方法,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局势失控时的备用方案,以及掌控‘钥匙’的工具,你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这句话时,西索恩的个人情绪占比很重,并没有作为“智慧”代行者的纯粹。

    而这个答案也基本符合克莱恩的猜测。

    真实,又过于真实。

    感觉对方隐约在“最后”这个单词上做了些强调,他忍着心理和生理的不适,操控密偶雷利问出另一个必定会被鄙视的问题:

    “你认为谁会是接下来结束战争的关键?”

    这个问题就是广撒网了。

    无论是关于战争本身,还是战争停止的关键,还是战争中的阵营划分等信息都很有分量。

    随便得到一点都是收获。

    可在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却发现西索恩正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表情似笑非笑,眼中既有高高在上的审视,也有被问题层层围困的疑惑,其中还有少许最纯粹的冷漠。

    与之前的状态完全不同。

    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点引发了这种变化。

    这次西索恩没有立刻进行回答,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推至中间与那杯酒平齐的位置。

    这本书整体由羊皮纸装订成册,深棕色封皮表面铭刻着一行古弗萨克语:《格罗塞尔游记》。

    在某些未来片段里,他见过甚至拥有过这件属于“冰山中将”的神奇物品,但因为过程和后续的缺失,导致他对这件神奇物品的了解并不多。

    他不知道西索恩为什么在这时候拿出它。

    看着密偶雷利脸上的疑惑表情,西索恩轻拍《格罗塞尔游记》的封皮,语调平稳地道:

    “看起来,你知道它,生命学派那条‘水银之蛇’还真是舍得,这次居然把自己也压上了赌桌,还真是不像祂……

    “怎样么,我把它送给你,要接受吗?”

    这两句话之间的转折极其生硬,克莱恩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但看西索恩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一时间犯了难。

    占卜的结果是应该接受。

    可这个时候的占卜结果,克莱恩实在不觉得有多么可靠。

    于是,他决定用一个反问作为回答,希望得到更多信息,他问道:

    “如果,我接受呢?”

    谁知西索恩听到这个回答,居然陷入了思考。

    非常认真的长考。

    就在克莱恩都因为迷惑皱起眉时,西索恩突然站起身,由翠绿枝条塑形的桌椅开始消失,原本放在桌面的物品被平稳转移到甲板上。

    《格罗塞尔游记》就被放在克莱恩脚尖前。

    凭空坐在那里的密偶雷利翘起腿,轻轻晃动手里的酒杯,淡金色酒液在杯中演绎巨大海啸摧毁沿海城市的故事片段,只见他表情无奈地道:

    “其实,我都要拒绝了……”

    没有理会克莱恩调侃般的话语,西索恩摘下鼻梁上的银质方框眼镜,平静道:

    “不是因为被选中才特殊,而是因为特殊才会被选择。

    “在很多年前,我就应该死在一场研究人造可控灵界的实验事故中,这原本是我命中注定的死亡,可因为‘命运’本身突然出现异常的混乱,我活了下来,改变被注定的命运……”

    这些话克莱恩越是听心中的迷惑就越多,可西索恩并不在意他的想法,认真整理好眼镜放进衣兜后,他上前一步,俯视着克莱恩继续道:

    “所以,那个答案是我。

    “我代表神灵行走世间,能为你批注传记的结语,结束那场战争的关键也是我,而你已经为我选择通往自己结局的方式,我觉得还不错,所以接受了。

    “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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