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州市市医院上空,黑云压城,震耳的滚雷夹杂狂风席卷满城,似要颠倒人间路。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短发少女端坐在落地窗前,额前围着厚绷带,手上插满了各色的软管,过分纤细的胳膊上满是青紫的淤痕,羸弱的仿佛风中的一棵杂草。

    同病房的老人默默看着她,安抚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噎在了喉咙,老人的儿子儿媳在卫生间涮洗着饭盒,女人低声的和丈夫说着话:“太可怜了,听说家里已经没人了,她重伤昏迷,在icu躺了几个月,现在才刚醒……”。

    “她家人也是那场事故没的吗?这么小的年纪,以后可怎么活啊!一会你把妈剩下的鸡汤给她热热,别吓着她。”丈夫刻意压低了声音。

    两人说完话,走出卫生间,窗前人已经没了踪影,四散的输液管摇晃着流出各色药液。

    迟清溪在护士站拨出了她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持续的滴声后,是几天如一日的无人接听,她的手机已经在事故中碎了,醒来后,除了全身钻心的疼痛和身上这件病号服,她孑然一身。

    她觉得自己就像童话里的人鱼公主,为了爱情吃了魔药,把鱼尾变成了人腿,代价是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她的拖鞋很大,拖拖拉拉的挪着步子,竟也慢慢走出了医院,她每走上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歇歇,绷带上洇出了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她坐在一处公交站前,看着一趟又一趟走走停停的车,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哪里。

    雨终究下了起来,持州不常下雨,好像下一场,就要下个痛快,豆大的雨点逐渐打湿了地面。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她身前,车上下来了一个极其俊逸的青年,他坐在她身边直视前方,久久未能开口。

    少女转向他,清澈眼底倒映他的容颜。

    “我找不到你了,你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听,我知道你有来看我,我听到你和我讲话了,我……我也有话想对你说”,她哽咽着,珍珠大的泪水打在他的手臂上,每一滴都打在他心脏上。

    他抚摸着她的脸,替她擦拭泪水,然后转过头继续目视前方:“别哭了,身体本来就不好,有话就说吧,我不是在呢?”

    她深吸一口气。

    “我从小就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仰望他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从前我一直拒绝直视自己的心,因为他真的太过完美。”

    “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我只有他了,我听到了他对我的告白,所以不想再有顾虑,我想告诉他,我也喜欢他,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勇气在历经天大的劫难后成倍滋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就是止不住泪水,日子过得太苦,心中压抑的酸涩委屈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变得汹涌。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再看她一眼:“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真爱的权利,对不起,我是个自私的人。”

    看着他颤抖的睫毛,她露出从未有过的震惊: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算了吧。”

    “算了……吧?”

    “我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

    “不顾生死的救我,在我耳边说,要我赶紧醒来,醒来后我们就结婚……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上别人了?”迟清溪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他湛蓝的右眼落下一滴泪,转瞬间藏入黑色的衬衫里,他开口,声音是破碎的哽咽:“对,我喜欢过你,但是现在,我喜欢上别人了,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迟清溪的头晕晕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耳边传来嗡嗡的耳鸣声,她声音嘶哑,字字泣血:“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利落起身,没有再施舍给她一眼。

    他的衣角被轻轻拽住,女孩没有力气,却用全力紧攥,死死不放。

    她说:“求你,别走。”

    轿车的车窗摇下,一个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女孩探出头来静静看着他们。

    他掰开她的手,转身上车和那女孩同坐,带走了他独有的信息素味道。

    迟清溪头部的血终于流了下来,打湿了她的羽睫,她尝到丝丝腥甜在口腔环绕,黑暗伴着心悸奔涌而来,轰然倒下之前,她想,要吃个布丁,最好是牛奶抹茶味的。

    十年后

    安亭市国宾馆,一场盛大的化妆酒会正在顶层旋转餐厅举办,宾客们面上皆戴着精致的面具,用以掩盖他们在官场商场惊人的身份和内心的欲,在轻歌曼舞的氛围里,独特的信息素香薰在炉中燃烧。

    李晓峰作为宴会的主办者,自然如鱼得水,他端起酒侍送来的香槟,小酌一口,嗅闻着对面女伴腺体处散发的馨香,手不老实的摸索着,带着面具无法遮掩的欲求。

    舒缓的钢琴曲骤然转换,激昂的E大调绕梁而上,大厅的两侧镂花大门被侍从缓缓打开,一个身穿挂脖露背礼裙的女子缓步而来,她一身红衣映衬如瀑黑发,脸上坠着黑色金边蕾丝眼罩,众人皆转头回望,痴痴看着这个中途闯入的绝色。

    李晓峰抛开女伴径直走向她,一个标准的邀请手势,女子身姿翩跹,跃动飞转至他身侧,随音而动,他用力吸了气,没有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又见她腺体处也没有贴掩盖贴纸,瞬间有点扫兴。

    舞步婀娜,女人在下一秒离开了他的视线,掠至一旁沙发处,摇曳着酒杯直视着李晓峰。

    一个闯入蜂群的金蝶,觊觎她的人实在太多,李晓峰自认为帅气多金不愿屈尊,又装作不经意的走过去:“这里是AO宴会,小姐作为Beta,好像不在邀请之列。”

    女子单手支头,红唇微启,笑着回答:“既然先生都发话了,那我只好回去,只是夜里寒凉,先生如此绅士,不愿送送吗?”她塞给他一张房卡,声音魅惑,李晓峰浑身酥麻,恨不得马上随她而去春宵苦短,与下属耳语片刻后,他跟着她缓步离开。

    宴会大厅宽敞,一路上全是精致可口的食品摆台,宾客们纷纷投来羡艳的目光,行至门口,李晓峰突然觉得背后生寒,眼睛看到玻璃幕墙上反射出了虚虚的人影,高阶Alpha的本能让他顿时警觉起来,色心消失殆尽,定在原地冷冷看着前面的女人。

    女人回头,面罩被晚风吹落,露出倾国倾城的容颜,让一脸警觉的李晓峰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愣住了,下一瞬,她身如鬼魅出现在李晓峰身后,一记重击让他横飞出去,击落了层层叠叠的香槟塔。

    美酒如多米诺骨牌被一一推倒,满溢在空气中,客人们大惊失色,乱作一团慌忙逃窜。

    门口涌入大量身穿制服荷枪实弹的人,将所有出口团团包围,李晓峰狠狠摘下歪斜的面具,手中光亮骤起,一个巨大的火球向女人袭来,却在她面前瞬间瓦解。

    在一片尖叫声与杯盏碎裂声中,李晓峰的A级信息素压制同时发起,在场的大多数宾客皆跪地低喘,无法呼吸,如劲手扼喉,更有甚者当场昏死过去。

    林洋带着安宁信管局的行动大队,身上的白色制服熠熠生辉,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凶悍的Alpha:“李晓峰,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负隅顽抗,请马上停止释放信息素压制”。

    李晓峰虽然慌乱,但却对自己的实力万分自信,“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野鬼,杀我?今天所有人都得给我陪葬!”

    他面前出现数条冒着浓烟的红色锁链,像是地狱里扯出来的岩浆,冲着信管局众人交替旋转而去,林洋施力,面前瞬间出现一个巨大透明盾,锁链和盾轰然相击,火花四溢。

    迟遇的胸口亮起了微光,她抬手向前,手心朝下,一股巨大的力量以她为轴心席卷而出,如风骤起,轻抚人面,在场所有人的不适感瞬间消失。

    她的高跟鞋声在大厅里格外响亮,红裙摇曳,似勾魂海妖,一步一步向李晓峰缓缓走近,男人后退,难以置信的摇着头:“不,不可能,你明明是个Beta,我没有闻到信息素味,我可是A级,别想唬我,你们这些杂种!”

    迟遇微笑,抬手一挥,一把锋利水刀破空而出,周身散着幽蓝的冷光,将他的岩浆锁链切了个粉碎。

    李晓峰被水刀破空的力量击中,被迫向后连栽了几个跟头,砸在地上鲜血淋漓。

    “别太相信自己的鼻子”,她嗤笑道。

    李晓峰心知此人实力如渊,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于是颤抖着从西服口袋掏出一管红色试剂推入静脉,一秒后,他身体上被水刀割出的伤口极速愈合,念灵暴增,周身火光大盛。

    李晓峰如野兽般嘶吼,双目赤红,手心烈火炙烤四周,考究的西服在火焰中燃尽,所有人皆感受到了空气中压抑的热度,他以身体为引,熊熊烈火暴涨数米,使得头顶水晶灯滴蜡状消失殆尽。

    “当然,也别太相信自己的能力”。

    迟遇冷酷的说完,以手指空画一圈,一道巨幕水墙在李晓峰周围快速升起,阻隔了全部热浪,随后闭合,将他包裹在巨大水球中心。

    “嘭”的一声巨响,温热的水花四溅,烟雾缭绕,众人在模糊烟雾中尖叫着遮面躲闪。

    浓雾散去后,赤身裸体的李晓峰口吐鲜血昏死在原地。

    安亭市信息素管理局

    局长陈树林坐在椅子上一把鼻子一把泪:“小遇啊,你陈叔我是真的干够了!”

    迟遇手里捧着纸巾盒,给他一张一张的递纸。

    “去年我就给刘厅递了退二线的报告,他老人家倒好,给我一顿忽悠,说厅里缺人让我再干两年,我这么大岁数,眼看几年就能退休了,谁知道安亭连着出了这么多大事,我现在晚上睡觉都睡不好,做梦都是被信息素压制的感觉,老天爷真是不想让我活了”,陈树林哭的很大声,办公室门外围着一群人,好奇的向屋里张望。

    迟遇皱着眉无奈说道:“您老好歹也是个A级,正值老当益壮,有什么可怕的,先别哭了,喝点我新得的上好铁观音,清明前茶,带着兰花香呢!”

    陈树林使劲擤了下鼻涕,拿起茶杯细细品鉴起来:“真是好茶啊!A级和A级之间隔着天堑,我看似是A级,实则和你身边那几个秘书都差的老远,我们安亭,包括我,全是一水儿的废物,怎么能不怕?”

    迟遇看着自我贬损的陈大局长,嘴角抽搐。

    陈树林抓住她的袖子:“我不管,小遇,你们不能丢下我不管,北宁现在有第二军驻扎出不了事,刘厅可是把我托付给你了,你叔的生死还有未来的退休工资可都在你一念之间啊!”

    “好了,陈叔,我这不是放下北宁那边所有事,带着林洋就来驰援你了吗,”迟遇安慰的拍了拍老同志的肩。

    迟遇戴上手套,端详着局长桌子上的白色盒子,从中拿出一封金纸信,里面的手写字温柔娟秀,丝毫看不出这是一封穷凶极恶歹徒写给政府机关的警告信。

    “亲爱的信息素管理局,我会送给你们一份大礼,好戏才刚刚上演,请诸君与我共同观赏”,迟遇缓缓读了出来。

    陈树林像被炮仗炸了一样:“啊啊啊啊,你不要读出来!”

    迟遇被他的反应逗笑:“陈叔!您别一惊一乍的行不行?”

    她继续说:“爆炸案的那个李晓峰已经落网,给林洋三天,他哥李晓东也能给您抓回来,至此,安亭的二级警戒就能解除了,您也能睡个好觉。”

    “这个案子算是结束了,可今天早上局里收到的这封信怎么办?”陈树林急的直拍脑门。

    “这盒子质地温润,浑然一体,应该是上好的和田白玉,这种样式,倒不像是置物的盒”,迟遇敲响了它。

    陈树林歪倒在沙发里,一副心死的模样:“那是什么盒?还能是骨灰盒?”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迟遇:“真的是骨灰盒?啊啊啊啊张新荣你进来。”

    安宁信管局办公室主任赶忙推门进来:“局长,有什么吩咐?”

    “我要吸氧”,陈树林捂住了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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