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街口自然形成的“人市”转了转,刘升很快又选中了三户卖身的人家。

    第一户夫妻俱在,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带两个男孩,但妻子及小儿子病重,男子欲与大儿子一起卖身为奴仆。

    第二户亦是夫妻俱在,要年轻些,带着一个小女孩及一个老头。小女孩、老头皆病。女子卖身,男子是石匠,低价求雇。

    第三户是兄弟俩光棍,看着都三四十岁的样子,带着老父母。老母病重,老父也饿得奄奄一息。兄弟俩一人木匠,一人瓦匠。木匠求雇,瓦匠愿卖身为奴仆。

    这三户人家不论是卖身还是求雇,都是一二两银子就能解决的事。

    刘升带着立契之人,先将前两户或买或雇,都全家打包,最后停在那兄弟俩面前。

    “这位木匠师傅怎么称呼?”

    “柳大川。”

    刘升拱了下手道:“刚才多亏柳师傅出言,那毛三爷才没了敲诈我的机会,多谢了?”

    柳大川忙拘谨地避开,道:“刘老爷不必谢,我们与那邹氏母女是同乡,方才不敢明着相助,也只能暗中出声提醒下了。”

    刘升一笑道:“我想买下你兄弟,并长期雇佣你,随我到山里去做事,没问题吧?”

    山里?

    听了这话,再看看刘升高大强壮的身躯,柳大川下意识便以为是要到山里匪寨去。

    早上三五年,即便落魄到卖身,兄弟俩也不会考虑投匪的。

    可如今···想想南下以来一路见到的景象,再看看病饿到奄奄一息的老父母,柳大川与弟弟柳二河交流了下眼神,便一咬牙道:“只要能让一家人活命,我们愿意随刘老爷进山!”

    打包了这三户人家,又跟李香云立了契,刘升便买了四两板车,让他们拉着病人、孩子,先去集镇上的医馆看病。

    经大夫诊断,五个病人中三个都是饿出来的,只需喝几副汤剂,慢慢调养几日就能好。

    唯有柳家兄弟的老母栾氏、李香兰的母亲邹氏病情较重。刘升那大夫说了会儿,倒是觉得栾氏似乎得了肺炎,邹氏则像是重感冒。

    若是两人后面没好转,他或许可以拿出后世的药物给她们吃试试。

    在看病期间,刘升带人去附近食铺买了些粥让众人吃。

    连买带雇全家打包,给看病,给饭吃,一套操作下来,四户人家十几口基本都心怀感激,视刘升为恩人了。

    等看完病、吃过饭,刘升便在集镇上找了家“民宿”小院,带着众人歇了一夜。

    次日一早,刘升又采买了些物资,买了第五辆板车,这才带着众人往天目山赶。

    为了威慑路上的难民,及可能存在的宵小之徒,刘升给柳家兄弟和另外两家的男人都配了一把砍刀,既能砍人,又能开路。

    二十里左右的路,刘升来时仅用了三個多小时。回去走到天目山内小李村附近,却用了七个多小时。

    “停下来休息吧。”

    刘升招呼了一声,让五辆板车都停了下来。

    “到目的地还有五六里的山路要走,兴许还要开路,恐怕得好几个时辰,今晚就在这小李村边扎营吧。你们先歇着,我去村里办点事。”

    刘升说了一句,就往村里去了。

    他并不怕这些人逃走。

    一则每家都有人身契在他手里捏着——大明朝廷本不允许蓄奴,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洪武朝之后,民间就多有以义子、义女之名蓄养奴仆的。

    到了如今这礼崩乐坏的王朝末世,朝廷对地方掌控力更低,对蓄奴这种事自然管控更松,甚至有地方官府承认私有奴仆合法的。

    所以,刘升手中的身契对几家来讲是具备一定威慑力的。

    最后,即便有人逃跑,以刘升的本事也很容易追踪到。

    邹润娘看刘升离开,便从板车上支起虚弱的身子。

    一旁李香云见了,忙将她扶稳。

    邹润娘的病相较柳家兄弟母亲栾老太要轻一些,昨夜便清醒过来,到今天身体已经恢复了些。

    得知女儿为救他卖身为奴,她既心痛又无奈,最后也只能认命。

    不过,如今见刘升一副要带他们深入天目山中的样子,她便又有了些疑虑。

    “香云,你可知这刘老爷要带我们进山做什么?”() ()

    李香云低声道:“我听柳家大叔说,多半是要在天目山当匪。”

    听此,邹润娘眉头紧皱,气道:“香云,你糊涂啊。李家是世代耕读的清白人家,你爹更是考中举人,为一县之丞,与流寇战死,你怎能从匪?”

    李香云虽然不过豆蔻年华,可从河南府卢氏一路逃难到南阳桐柏的经历,却让她成熟很多,变得颇有主见。

    闻言,她道:“娘,昨日遭遇女儿都说过了,那般情况,若非刘老爷,女儿不是被卖进窑子里,便是只能看着您病死。

    你挂记着我李家的清白家世,念着父亲的忠良秉性,可朝廷不仅不抚恤,反而给父亲定了失城之罪。朝廷如此对待我家,我便是从匪又如何?

    何况女儿瞧着,刘老爷进山未必就是要当匪。

    他若是要当匪,流民那么多,掳掠一些便是,何必花钱买人雇人?”

    听了这番话,邹润娘想起朝廷作为,确实失望透顶。

    她想了想,道:“这刘老爷看着确实不像恶人,但他带着我们深入这天目山做什么?”

    李香云往往其他板车,道:“他今天买了许多种田的物事,看样子像是准备在这山里种田。”

    “在天目山里种田?”邹润娘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

    李长根在家门口第三次见到刘升,终于不再像前两次那么害怕。

    “不知好汉爷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刘升道:“什么好汉爷,这称呼不好听。我姓刘,名升,升官发财的升,以后就叫我刘先生吧。”

    李长根听了不禁再次上下打量刘升,见宽大的道袍都无法遮掩刘升那高大魁梧的身材,只觉得实在无法将眼前人和“先生”一词相联系。

    刘升接着道:“我这次来,是想雇佣你们村里人帮个忙。你介绍个在村里有威望、说话算话的人,我跟他谈。”

    李长根想了下,道:“俺们小李村有三十三户人家,大多数都姓李,要说有威望,自然是我李氏宗老和村老。

    这宗老李老爷贪财,还喜欢斤斤计较,不太好说话。

    村老李夫子却是个读书人,有学问,人也和善,村里人更喜欢听他的。”

    刘升笑道:“这好办,我两个都拜访就是了。”

    随即让李长根带路,先去拜访村东头的李夫子。

    因为疏通关系一般都是先易后难——把容易搞定的人搞定,再让其牵线搭桥,后面的人也就没那么难搞定了。

    李夫子家是村里屈指可数的砖瓦房之一,足有三大间,还用青砖围建了个小院子,且院子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厢房。

    只是房屋、围墙、院门看年头都有些久了,略显破败。

    李长根过来敲了敲门,便喊道:“李夫子,有个客人想见你!”

    “来了。”

    有人应了声,院门很快被打开,一个穿着短打、光着脚、小腿上还有泥的中年人就出现在刘升面前。

    这人面相略显斯文,却皮肤粗糙偏黑,再加上这副打扮,跟刘升想象中的李夫子形象差距很大。

    李长根明显习以为常,介绍道:“李夫子,这位就是那位用饼换我衣裳的好···刘先生,他说想从俺们村子雇人做些事。”

    刘升跟着一拱手道:“在下刘升,李夫子有礼。”

    李夫子好奇地打量了刘生一番后,拱手回礼,“刘朋友有礼,在下李长文。”

    却是李长文听到李长根对刘升的称呼,再看刘升穿着道袍,便以为他是个读书人,这才以朋友称之。

    刘升也不解释,直接道:“如今外面太乱,我想在这山里开荒种田,前面需要些人手帮工。

    这周边数里以小李村最近,就想从贵村雇几个人,不知李夫子可否做个中人?”

    “在天目山中开荒种田?”李夫子听了眉头微皱,“刘朋友难道没到山中查看?这天目山土层浅,多裸露岩石,本就地力稀薄。

    地势多为险山深谷——有少许溪河谷地,却早就为各村寨占据,刘朋友进山又哪里能寻到合适地方呢?

    若没有合适土地,恐怕开荒种田所得都难以养活种田之人。

    何况近几年天目中贼匪越来越多,进山开荒很容易遭到劫掠,还望刘朋友谨慎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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