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同现在等于是把朱亮祖给彻底得罪了,王华清楚朱亮祖的秉性,他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只是他没想到,朱亮祖的报复会来的这么快,手段会这么狠毒。

    一封驸马欧阳伦写给周保的信,直接要了道同的性命。

    在看完这封信后。

    面对刑部来广州调查此事的官员,周保主动站出来承认走私一事,并且攀咬出了道同。

    说道同和他是一伙的,供述里作案时间、地点、送了多少银子,桩桩件件讲的都十分详细。

    而刑部官员随后果然也在道同家里搜出了一箱子白银,与周保口供完全对上。

    对于这箱银子,道同根本讲不清来由,百口莫辩。

    按照周保的口供,当时他按照往常一样,去港口取货,而那名新来的政务员与以往的胥吏完全不同,完全不懂规矩,想要直接上前打开他藏在木箱夹层里的货物。

    周保一时情急,拿起一块石头直接砸在了对方脑袋上,由于出手过重,失手杀了对方。

    周保讲的合情合理。

    想要走私最好的办法,就是贿赂市舶司的官员。

    而且证据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几名刑部官员对此说法予以采纳,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押往了京城。

    道同,前一刻还是朝廷命官,下一秒便成了阶下囚。

    他手中确实是有周保走私的证据。

    可道同怎么也想不到周保竟然会先他一步,主动认罪,并且恶人先告状。

    要知道周保认的罪行,按《大明律》极有可能最终会判处死刑!

    对方既然都已经认罪了,那么他手中的证据便失去了作用。

    欧阳伦的那一封信,在这里头起到了关键作用。

    当日胡惟庸对欧阳伦的提醒再明显不过了,要是不想大龙被屠,那么就只能忍痛牺牲局部。

    这盘棋,只有牺牲掉周保,才能盘活全局。

    这世上没人想死,周保同样不想死,可他没有选择。

    身为驸马府管家的他,身家老小全都在欧阳伦手中。

    而且按照欧阳伦的讲法,只要他按照涂杰大人的话做,那么最后很有可能不用死。他会尽最大的力,让他判个充军流放。

    到时候用不了几年,可以把他偷偷换出来。

    而在涂杰看来,虽然他不知道道同手中究竟掌握了什么样的证据,可只要他对他们有威胁,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

    在他的安排下,这才有了这一次栽赃陷害。

    京城,皇宫。

    太和殿。

    “老大,今天的折子不少啊。”朱元璋走进大殿,看了一眼桌上的奏折,开口道。

    朱标从桌子上拿出一本奏折递了过去,开口回道:“父皇,有关驸马府管家周保在广州打人致死一事,刑部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朱元璋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一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么说,欧阳伦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标开口回道:“禀父皇,刑部已经将有关人等全部拿赴京城,一层层查下去,最终查明,周保借着替欧阳伦去广州采买商品之际,在货箱夹层里私藏自己的货物,用驸马的货物替自己走私打掩护,前后长达一年多时间。”

    “其中广州市舶司主官道同是同谋,前后共收取贿银三千七百两。这一次是因为胥吏改革,市舶司新上任的政务员不懂‘规矩’发现周保货箱中的夹带,这才造成了此次事件,让此事暴光。”

    “所有人的案供都在这。”朱标说着又拿出了一份折子,递了过去。“其中包括广州知府王华,按照他的说法,最初市舶司主官道同一直向他劝说,说死的是他的手下,此事由他来处理。最终是王华见事涉驸马,这才坚持上报。”

    “儿臣认为周保犯法,走私商品、贿赂朝廷命官,并失手杀人,依律当斩,市舶司主事,收受巨额贿赂,同样死刑。欧阳伦虽然不知道此事,但家仆犯罪,主子也有驭下不严之罪。依律当裁决爵位俸禄,闭门思过,请父皇圣断。”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标,最后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便再没有开口。

    刑部把这件案子做得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朱元璋忍不住怀疑。

    朱标的性子,朱元璋这个做父亲的再了解不过了。

    如果是以往,朱标绝不可能会是这个反应。在朱元璋看来,以朱标的能力不可能看不出来这里头没有问题。

    很显然,有人找过他。

    让他受到了蒙蔽。

    要说朱标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视亲人了。

    原时空,他的几个弟弟在封地上犯了各种错误,每一次都是朱标主动向朱元璋为弟弟们求情。

    安静的深宫之中,没有一个太监宫女,只有皇帝朱元璋一人仍旧坐在太和殿里。

    朱元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似乎觉得茶温不怎么合适,眉头一皱,竟是将杯子摔碎在地上。

    啪!的一声,瓷杯化作碎玉四溅。

    候在外头的内侍官,听到声响连忙进来,跪在地上,一脸惶恐。

    服侍朱元璋已经十几年的他,很少见到朱元璋这个样子。

    朱元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内侍官,摆了摆手,道:“都出去。”

    “是,陛下。”内侍官一边徒手收拾着地上碎片,一边躬身退了出去。

    朱元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在夜深人静的这个当口,他忽然有些想念一个人了。

    “如果刘先生还在督察院就好了。”

    刘伯温敢于纠弹,不畏权贵。

    他在的时候,淮西一党起码还有所收敛。

    如今浙东一派,不仅是刘伯温,宋濂如今也是在家养病。

    这些年新入仕的官员,又还太年轻,资历、官职等等都还完全不够看。

    整个淮西一党,几乎无人制衡。

    “毛骧!”朱元璋沙哑的声音响起。

    “属下在。”毛骧从殿后缓缓走了出来。

    “你亲自去一趟青田,请刘先生出山。”朱元璋开口道。

    “属下遵旨。”

    青田,明记第一养殖场。

    看着朱元璋的亲笔信,刘伯温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毛大人在这稍等片刻,我和我儿子交待过后,这就随你出发。”() ()

    “父亲,陛下这次召你回去,一定没有好事。”刘链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开口道。

    “我陪您回去。”

    刘伯温伸手拍了拍刘链的手背,以示宽心,开口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唯一让我宽慰的是如今你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了,好好留在这,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杨宪。”

    “我去去就回来。”

    和刘链告别后,刘伯温随着毛骧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刘链不放心,紧随其后,坐上了前往扬州的列车。

    数日后。

    皇宫,阔别数年的君臣终于又见面了。

    刘伯温向朱元璋送上来他们养殖场出品的火腿。

    朱元璋笑着收下。

    君臣二人对坐,饮茶叙旧。

    “伯温啊,你走了这些年,咱才明白,朝廷离不开你呀。你要知道当年你走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高兴。他们觉得终于拔掉了眼中钉、肉中刺,朝廷就是他们的了。”朱元璋轻笑道。

    “看来臣掌管都察院时,得罪了不少臣工啊。”刘伯温感慨道,其实对此他心知肚明。

    就像如今的纪检委,干的就是这份差事。

    朱元璋开口道:“得罪人的差事,总要有人做的,不然朝廷还叫什么朝廷啊,早晚成为安乐窝。伯温啊,这次你回来,仍然掌管都察院,加升太保、诚意侯。”

    “谢陛下。”刘伯温立马起身谢恩。

    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刘伯温无须多礼,甚至还亲自给刘伯温倒了一杯茶。

    朱元璋将茶杯推到刘伯温跟前,抬起头,开口道:“伯温啊,淮西勋贵这个词是你发明的吧。”

    “这词最早确实是出自臣之口。”刘伯温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可臣知道淮西勋贵这个词一出来,定会不胫而走,遍地流传。既惹人烦恼,又遭人痛恨。”

    “咱高兴得很。”

    朱元璋笑道:“凡是让勋贵们不安的事,咱都很高兴。伯温啊,这次你回来定要严刑峻法,好好地治一下那些勋贵们。”

    “陛下,臣如果要严刑执法,定有人要攻讦臣是浙东党。”

    “朝廷没有什么浙东党,更没有淮西党,只有天下百姓的父母官!”

    刘伯温开口道:“陛下这话说得好啊。”

    “过一会儿,咱叫人拿一份案宗让你看一看,你帮咱复查一下。”朱元璋喝了一口茶,放下手中茶杯,开口道。

    “臣敢问此案牵扯何人?”刘伯温开口问道。

    刘伯温心中清楚,这件事怕是就是朱元璋喊他回来的真正原因。

    “皇亲国戚,驸马都尉欧阳伦。”朱元璋开口道。

    “臣敢再问一声陛下,为何要复查。”刘伯温追问道。

    刘伯温知道事情肯定烫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烫手。

    朱元璋看着刘伯温,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刑部把这件事情做得太干净了,干净得让咱怀疑啊。”

    中书省。

    涂杰火急火燎从屋外走了进来,却发现胡惟庸正在和人下棋。

    胡惟庸并未抬头,注意力仍旧集中在眼前的棋盘上。

    倒是坐在胡惟庸对面的官员有眼力见,立马表示自己手头上还有事情要做。

    “老李啊,你的棋力可是大有长进,去吧。”

    等到那名官员走后,胡惟庸这才开口道:“涂杰啊,什么事?”

    “胡相,刘伯温回来了,重新执掌督察院。”涂杰开口道。

    “这我已经知道了。”胡惟庸抬了抬手,示意涂杰坐下。“你看看这棋谁好一些啊。”

    涂杰仔细看了一会儿,开口道:“白棋占优,可黑棋也有机会。”

    胡惟庸开口道:“陛下这次喊刘伯温回来,是让他复查周保的案子。”

    涂杰心中一惊,他只是知道刘伯温回来了,却并不知道此事。

    他看着胡惟庸,对于自己的这位义父越发敬佩。

    明明坐在屋子里下棋,却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涂杰开口道:“要不要我去刑部走一趟。”

    “不必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刘伯温已经回来了,现在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胡惟庸拿起一枚棋子,啪的一声,放了下去。

    都察院。

    “刘大人,此案所有证人,属下都已经审过了,与刑部的结论大体一致。只有广州市舶司主官道同,仍旧在喊冤。”其中一名督察御史开口道。

    另一名督察御史也跟着禀报道:“相关证物,经属下查证,与案件所供,也件件都对得上。”

    刘伯温翻阅着手中的卷宗,沉默了。

    陛下说得对啊,这件案子做得太干净了。

    陛下的直觉之敏锐,惊人啊。

    周保的这件案子里头肯定有名堂。

    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一直喊冤的道同。

    “这个道同,你们怎么看?”刘伯温开口问道。

    “回刘大人,这种官员我们见多了,所有犯事的官员,就没有一个不喊冤的。毕竟是掉脑袋的罪,认罪了就死路一条,咬死不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其中一名督察御史开口回道。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胡惟庸他们才敢如此做。

    而且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就算道同喊冤,也没人相信。

    可刘伯温多年来办案的直觉,却觉着这人或许不一样。

    “走。”

    “去哪?刘大人。”

    “去刑部大牢,见一见这个道同。”刘伯温开口道。

    扬州,神侯府。

    “孟藻兄,你怎么来了。”杨宪看着来人,开口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刘伯温走后,紧随其后赶往扬州的刘链。

    “杨国公,你这一次一定要帮帮我父亲。”刘链开口道。

    对于刘链想要说的事情,杨宪心中早就已经清楚。

    他散在大明各地的密探,可远比锦衣卫还要来得强大的多。

    “先不要急,你先喝口茶,坐下来慢慢说。”杨宪开口道。

    话音落下,立马就有下人准备好茶水。

    刘链只是简单喝了一口,然后迫不及待将朝廷来人将他父亲刘伯温带走的事情和杨宪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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