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老儿,你欺人太甚!”

    “若非你夺我所镇之宝,我何至于苦苦坐在你这雷泽大门,数百日动弹不得?”

    “你还我镇物,你我在这雷泽之中的多番仇怨自是一笔勾销,若是不然.”

    “不然又如何?”

    伴随着话音落下,雷霆沼泽深处的那尊庞然大物于此时起身。

    刹那间风云变幻,雷泽上空本就多云的天气瞬间被密布的阴云笼罩,磅礴的雷电仿佛天公发怒一般轰落地面散出无数轰鸣。

    连绵的雷霆似是一株株串联天地的银白古树一般,照的四方宛若白昼。

    雷霆所过之处,大地震颤,沼泽波澜起伏。

    而伴随着天地动荡,一尊似是远古巨神的存在从雷泽中缓缓走出。

    祂全身上下均被雷霆包裹,散射的雷霆拼凑出一件华贵的长袍,模糊的面容透露出威严的气质,如太阳一般庞大的头颅在此刻微微低伏,那似酝酿着一整片雷海的双眸审视着地上虎头牛角,尖牙利爪的身影道:

    “土伯,莫要给脸不要!”

    “你为幽冥之属,采邪异之气本就被我雷霆所克,我之所以不与你斤斤计较一是之前元气未复,二是近年来的老朋友日渐稀少,连玄女都死在了那处,你虽非我之友,但实乃能逗我一乐的鬼祟,只是不愿斩你,而非是不能!”

    “更何况欺人太甚?”

    “什么叫欺人太甚,虎魄残片本就非你之物,乃大尤本命之宝,早先破碎被轩辕收藏后,是你等在玄女的鼓动下聒噪不止,硬是从轩辕库中强自拿了此物以作保管?”

    “你的镇物?”

    “抢来的罢了,只是轩辕懒得跟尔等斤斤计较,又碍玄女的面子便没有追究,不然就你能守得住虎魄残片,早被人杀肉夺灵,碾碎成灰了!”

    看着伴随着自己的倾身,雷霆洒落之下身体后仰似有躲避之念的身影,说到一半儿的雷神狂笑出声:“就这胆量还敢强占虎魄,不知道该说你是傻呢,还是傻呢?”

    “真以为玄女让你看管此物是好心来的?她因炎黄旧事早就坏了跟轩辕之间的情分,再加此事更是将昔日并肩作战之情耗的一干二净,为免他日少尤打来寻上洞府打的难堪,才特意挑了你去镇压虎魄。”

    “说是镇压,实则只是个替死鬼而已,只可惜玄女太傲,也太目中无人,既知天命所归还强行逆煌煌大势而行,封王仪式没被她打断,反倒丢了卿卿性命,啧啧,何苦来哉?”

    雷神所说土伯不是不懂,而是一如那些行恶事之人一般,不愿接受现实,做掩耳盗铃之举蒙骗自己!

    真以为祂乐意看守虎魄?

    谁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个大雷?

    在那恶尤三取其二的情况下,倘若途中他不身陨,这最后的一截儿刀尖他是必然要取回的。

    毕竟完整的虎魄不仅仅代表了一件儿处于雏形便被强行终止的人王之宝,其还代表了师徒父子,传承有序的情分所在,说白了,这玩意儿除非落在人族手里,等到时候由人王择机转交,否则的话不论落在谁的手里,又有什么理由最终都难免一场厮杀,生死相搏以完全此事。

    被三皇五帝护着的恶尤祂不想惹,但玄女的命令却又不得不听。

    一如同几次被玄女要挟的轩辕一般,土伯同样欠了玄女的人情,而上古蛮荒跟九州又是一个重诺言而轻性命的地方,既承人情分,便难免为人拼命。

    这很正常,甚至于在接纳虎魄的那一刻土伯都已经安慰自己接受了这一切,此事没什么转圜的余地,而作为掌管冥府,凡物死后归途的古神,祂跟人族的关系也算不上太好。

    土伯,古之神。

    出于海内北经,幽都之山,乃巴蜀之神,鬼帝之属,后因上古变迁,归墟挤压幽冥欲圆满归宿权柄,祂惹不起北神便于启叛乱之时趁势出逃,落于九州开幽冥而容万鬼,自号鬼帝,后被后土收复赏侯伯之位,为幽冥引导之神。

    但既得鬼帝之位,土伯仍不思进取,与诸蛮荒遗种终日厮混,不改旧俗食人而享血祀,盛于两周,于秦汉之后逐渐消亡。

    当然,相比于在九州被剥夺了权柄,摄封神位的鬼帝,如今的土伯仍是处于萌芽期的幽冥之主。

    虽然幽冥的权柄被归墟占了大半,但好歹也是幽冥的开辟者,享阴世权柄,在未前往九州避难之前也算一方大神,否则的话祂也不敢堵着雷泽的大门在这儿叫嚣。

    但祂这一方大神跟那在涿鹿战场上大放光明,一举夺走跟应龙齐名的女武神封号的九天玄女可就有着不少的差距了。

    而九天玄女都被恶尤斩了,土伯又怎能不怕?

    更何况那恶尤现如今已证得九州人王之位,今次前来或是为蛮荒人王之尊,或是为旧日仇怨之根,但不论如何昔日小儿现如今已经变成了祂碰瓷不起的对象。

    而作为强占着虎魄的保有者,土伯也没别的期望,祂唯一所求只是能尽自己诺言之事,完成这命终前的约定。

    当然,如果在这过程中,恶尤因自己的猖狂被人收拾了,更甚至是死在了人族鞭长莫及的外域之地,那更是了不得的好消息!

    原想着必死的任务,至此就变成了死账。

    祂能被保留下来不说,这虎魄残片还能留下来钻研一番。

    这玩意儿,别看它残缺不全,但好歹是一人王之宝的胚胎,即便随着涿鹿之战虎魄的完整过程被打断,且再无续接的可能性,但饶是如此,对手里没有先天至宝,人王之宝的存在而言,也是一件儿镇库的珍藏!

    蛮荒这玩意儿,说好也好,有重诺轻命的大局,有黑白分明,正邪两立的明白局势;但同样的也有近似生物链的残酷结构,你年岁不够,又无有天命,这等至宝就是跟你没缘分,而这两项够了没有实力,早晚也是个身死魂灭,宝物被夺的下场!

    土伯自是没这个年岁的,也没这份好运。

    好容易得到了这虎魄残片怎么不得研究一番,多少也给自己增添一点儿手段。

    毕竟,先天至宝虽是唯一,但至宝以下,某些层面上能比拟至宝的神器,法宝又不是没有,而这些却大多都是后天被人锻造而来的.

    当然,伴随着张珂的安然回归,以及封王登基仪式的彻底落成,土伯心底那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也被无情的打碎。

    而雷神这倒灶玩意儿来骗,来偷,夺走了虎魄残片更是让本就不顺的命运走向了更加惨淡的拐角。

    按理来说,没了虎魄残片的土伯算得上是安全,只要祂躲藏的好,亦或是遵循诸位人王既往不咎的命令,前去外域征战求功便能避过这一劫难。

    但一如之前所言:蛮荒重诺而轻命。

    九天玄女的嘱托祂不敢忘,而对方现如今既已身死,祂更是得完成玄女这最后的嘱托。

    如此便也出现了土伯胆大妄为的前来雷泽堵大门的事故。

    而雷神自然不怕土伯这个半残的幽冥之神,但谁让祂旧伤未愈还在不久前跟少尤打了一场,那次虽保住了分身的小命,但那倒灶玩意儿追根溯源的能力,以及那恶心的方式仍透过分身传达到了本体。

    这些时日以来雷神一直在雷泽闭关治愈心灵创伤,如此便也懒得理会堵门的土伯。

    但就跟九天玄女没预料到尚未封王的张珂便能以一己之力将其斩杀一样,雷神也没想到,在那次离别之后张珂竟然能这么快的完成了自己的天命,且放下九州的诸多事宜不顾直接前来蛮荒。

    如此,坐蜡的不仅仅是堵门讨要虎魄残片的土伯。

    拿到了虎魄残片的雷神也有点儿头疼,一来有土伯堵门,祂虽然能斩得了这玩意儿,但自己身体状况算不上健康,哪怕强斩土伯祂的旧伤也得加重不说,耗费的时间也极为漫长。

    可少尤.不,现在应该叫做帝尤!

    可帝尤已经通传蛮荒,他之本体不日便至。

    自己解决土伯还得费一番功夫,而之后如何解释拖延的问题又是一个难关。

    至于什么身体抱恙,有人堵门,没预料到这玩意儿封王的速度这么快等等都是借口,虽然是正儿八经的现实状况,可那莽撞玩意儿不跟你讲理啊?

    虽说自己跟黄帝的关系不赖,当初更是当僚机帮燧人氏搞定了华胥,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哪怕这两位能保自己性命,但雷神却担忧某个倒灶玩意儿在这之前跟自己硬来。

    一念至此,雷神双目之中的情绪陡然变的冷冽了几分,祂直起身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土伯,淡漠道:“老鬼,你让是不让?”

    面对漫天的雷霆,跟暴虐的雷神,土伯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似是看淡一般开口道:“不,让!”

    “好!”

    话音落下,雷霆爆闪。

    漫天的雷霆聚成一处,似是大海倾倒一般倾盆而下,土伯那狰狞的身影连同周遭的山川一起,只是瞬间便被漫天的雷海淹没.

    雷泽的厮杀换做是平日里肯定是蛮荒不可多得的乐子。

    但今时今日,面对帝尤来袭仍是差了点儿份儿,别说主菜了,连餐前冷盘都算不上。

    远的不说,下界禹王的天地内,就有涂山氏骂骂咧咧,原本痴缠禹王的妖媚此时竟变的跟个村边妇女一般,整日里碎嘴子不说,本人更是直接住在了涂山,每天都在对家里的小狐狸们展开各类新奇的训练。

    嗯,当然所谓的训练让人有点儿难以启齿,而也自然这消息也是被旁人传出来的。

    涉及到名声的事儿,别说在禹地了,就是整个蛮荒八界也没人敢在涂山氏跟涂山的身上动念头,更何况随着涂山氏发疯,原本跟个街溜子似的满蛮荒转着跟人许久的禹王也重回了人族之地,其之身影频频在王宫跟涂山闪现。

    就这阵仗,谁能看,谁又敢看?

    而跟涂山氏处于两个极端的便是昆仑·西王母。

    这位大神甚至不嫌弃颛顼时代绝天地通的难处,硬生生的从炎帝时溜达下界到了大禹时代的昆仑上,面容祥和,笑容满面.而有了西王母的存在,涂山氏先前嘴里骂骂咧咧的对象也就没必要再继续掩藏。

    而与之一同的,还有本来被大禹封锁的涂山的消息也是经由这位的手传出来的!

    在这两位动静较大的之外,禹地还有一泼皮汉子,近十多年来频频骚扰各位山水神祇,凶神不堪其扰,古神无可奈何,甚至被骂了还得客气点儿的管人家一顿酒菜,这TM的哪儿说理去?

    而不出预料的,这泼皮汉子自是防风氏了。

    自张珂有望执掌人王大位,甚至接过人王之位后,这位便彻放飞自我,从禹王宫里走出来的他也不说什么死而复生的秘密了,也不管什么旧日仇怨了,甚至他反倒是专找过去那些脾气不合,亦或是在治水之时专门与他为难的老伙计们细聊。

    毕竟,自家的好大儿都当上人王了,他不嚣张谁嚣张?

    趁大家都人心惶惶的时候,算点儿旧账,真等好大儿稳定下来,那他反倒没法斤斤计较了。

    也正因为防风氏的这一番闹腾,继九州的孙猴子之外,蛮荒也有了自己遭瘟的搅shi棍.

    而相比于蛮荒八界,诸神诸凶的纷纷扰扰,作为被广而告之的舜帝天地,看着狭窄朴素的王宫外那熙熙攘攘,诸神争抢的场面,依在门边的舜帝不由得轻皱眉头。

    蛮荒八界,既有爱护如母的女娲,也有不良长辈轩辕,更有泰山丈人的大禹,跟真正的亲长神农。

    既来了蛮荒地界,便是燧人氏等几位他不去拜会,但上述的这几个亲长却不该不先见上一面以全礼数,但偏偏这些个理所应当的地方他哪儿都没去,这落在蛮荒的第一站硬是选了自己这个略有过节的长者。

    舜有些搞不清张珂的心思。

    当然,直至现在,蛮荒也好,九州也罢,除了能算计张珂的行踪之外,还真没几个能拿捏得住他想法的,而在这方面,瑶姬跟几位公主遥遥领先!

    咳.

    当初东海的过节致使原本跟张珂亲善的上古人族之中,唯独一位人王遭到了冷落。

    当然,张珂的冷落还在其次,关键在于其他人王对此事的不满导致了后续几次大家的集会都没通知舜帝,而舜帝虽然对一切心知肚明,但既无邀请,他也不准备去凑这个冷脸。

    而且,就事论事而言,当时的舜帝除了没像其他人王一样护短,于公理上他自认也好,外界也罢,并没有做错什么。

    别管天命如何,内里的隐情又有多少,大尤之事,最终在蛮荒的定论便是过大于功!

    大荒因其肆意妄为而生灵凋零,直至现在,自轩辕开始往下的各界的大荒仍是各个天地最贫瘠的地方,太多的鲜血,太多的尸骨凝聚了无数的怨念,凶神恶煞具都活跃在此,蛮夷遍地,入目所见尽是荒芜这是大尤肆虐之后的结果。

    而作为被定论为罪的大尤,为其复仇本就不占公理,更何况张珂有样学样的再度血屠东海,万千神灵陨落于此,海水猩红终日不散,各类凶恶借此诞生,依照人法,舜帝没将其归于第五罪,驱于人族之外已是感念对方年幼,仁慈之后的结果。

    而让他为一个熊孩子去跟帝俊再做过一场,舜帝自封王而来的坚持没办法同意他去那么做!

    如此,后续的结果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当然,他这个人过于公正的结果就是功过分的很清。

    在蛮荒犯下的重罪因年幼从而避免刑责,但在九州张珂提供的诸多大功,地官大帝也不止一次送上封赏跟各类祝福,但这一切还没送到张珂的面前便被水官悉数退回。

    地官跟水官之间的争执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次封王之后的张珂堂皇正大的来他的天地,是随意之举,还是说不满旧事欲与他掰个清楚?

    舜帝对理法的钻研跟长久积累的智慧自不会觉得自己有输的可能,但两位人王之间的纷争乃至生死相搏的战斗,对人族而言仍是一种重大的精神打击,而在此期间造成的波及对蛮荒更无甚好处。

    舜帝纠结,舜帝无奈,舜帝心思百转,最终只能站在这不足千平,由石头累积的王宫大门处眺望着远处的纷纷扰扰,双目无神的冥思,等待。

    而诸如舜帝一般,无有近忧,放空大脑静静等待张珂到来的存在还有许多。

    而就在这蛮荒纷扰之下,舜地的天地被撕开了一道裂口,破碎的空间在刹那间弥合,无数的灵机涌动之下拼凑出一座金石为基,白玉为柱的堂皇天门,金色的大道在门后延展直至无尽虚空。

    而在黝黑的虚空之中,一个面容稚嫩,嘴角含笑的少年骑着一个黑白大熊缓步而来

    “哟,挺热闹的啊!”

    抚着座下黑白团子的脑门,帮这笨货抵御着来自虚空的乱流,张珂的目光似是透过了遥远的虚空看到了通道后的风景。

    大战的雷泽,慌乱的四野,拥堵的人族之地,以及站在王宫大门处一脸复杂跟自己四目相对的舜帝.最终这一切的一切均都化作张珂面上的笑容:“没想到我这么受欢迎啊?”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张珂也懒得装模作样了,磅礴的法力包裹起身下的团子只一瞬间便走完了这小家伙儿在辅助下仍需要数百年的道路。

    下一刻,出现在金玉天门处的张珂俯瞰着下方的天地,他缓缓开口问道:

    “嗯,你们怎么都不笑啊,莫非是不欢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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