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忽起的微风缠绕，一同轻擦而过。
她的发丝飘至耳后，露出整张脸庞。
恍惚之间，姜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随后视线低垂，目光落在桌上透着澄澈的水瓶。
他缓缓出声：“哪个女生？”
“就是那天在二楼，你和一个女生在聊天。”黎今晚微抿着唇，“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有关那天的记忆很清晰，毕竟是这一周以来一直魂牵梦绕的事。
但说什么和她关系很好的女生。
这样思索着，姜然忽然想起，那时好像是有个人跟他说话，不过他已经记不清具体。
“我没有和女生关系很好。”
姜然嘴唇轻动，直视着黎今晚的眼睛。
无论是现实还是幻想，这样的话从来不会出自他的口中，可是现在。
“除了你。”
黎今晚在原地怔然。
他的话一点也不难理解，可是，如果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那不就代表……
她这时想起，沈君怡经常在她耳边说，两个人没在一起之前，男生的话通常具有两面性。
有时候说出一些暧昧的话，可能是在试探。
虽然，他们没有要在一起，他的话也没有很暧昧。
可她就是莫名想到这点。
“学姐好，可以来一瓶水吗？”
有人停留在领水处，洋溢着的笑容略微僵硬，像是带着一丝胆怯。
姜然偏头看向他，他像是感应到视线。
“姜，姜然？”他连着尬笑几下，摆了摆手，“你也在这里啊，好巧……”
“同学，你的水，不够可以继续来领。”
黎今晚把水伸到他面前，却看到他连着后退几步，一边弯腰一边点头：“不用了不用了，打扰学姐——哦不，打扰你们了！”
他一路小跑离开，黎今晚有些不明所以，将水放回了桌子上，听到耳边传来声轻啧。
姜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黎今晚：“我来帮忙。”
“你帮谁的忙？”姜然微蹙起眉，“那他人呢？”
黎今晚解释：“我舍友，她是学生会的，不过他们被老师叫去开会。”
姜然看着地上的几箱水：“这些都需要摆上去？”
黎今晚点点头：“不过不着急，可以等上面的水给完再说。”
“我等等该集合了。”
姜然说完这句，弯下腰，拆开偏厚的塑料封皮。
黎今晚有些错愕。
她好像没有说让他帮忙。
姜然将整箱水抱到桌子边缘，一瓶瓶往上放，对齐已经摆整齐的那排。
一时间停止了思考，黎今晚看着他的身影，不断回想这一周的事。
从那天之后，她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也没有在校园里撞见过他，虽然可能是她很少抬头注意周围的人，也或许是他不想和她说话。
再后来，这个想法慢慢偏转。
她想到一种可能。
那天的女生也许和他有着不一般的关系，所以介意他和她的接触，间接导致姜然不想和她再有过多交流。
这种思维的发散，还是在沈君怡聊男女关系，和姚童提起的八卦故事后产生的。
不过。
他刚才说的话，好像已经否认了这点。
黎今晚回过神，依旧看到姜然在忙碌。她连忙蹲下，和他一起拿着矿泉水瓶。
“你不用帮我的。”
姜然：“你一个人不好弄这些。”
闻声抬头，黎今晚去看他的脸庞，没注意到手下的动作。
她抓取矿泉水的手，就这样摸到某种不同质感的……
东西。
甚至是后知后觉，黎今晚几秒后才松手：“对不起，我不小心…”
姜然垂眸看着他的手背，刚才的微凉触感似乎还有残存。
他语气微沉：“你手为什么这么凉？”
“嗯？”
黎今晚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手，感受着体温。
“感觉还好。”
“好什么好，我的手才——”
下意识的想法及时停住，姜然直接缩回差点伸出去的手。
“总之，我刚才的话你听清楚了没。”姜然语气稍显严肃，“我和别的女生没关系。”
黎今晚抬眸看他，认真点头。
姜然：“那我先回去了，休息时间差不多到了。”
黎今晚继续点头。
姜然往后退了步，盯着她又看几眼，才转身离开这边。
他在确认黎今晚真的听懂了他的意思，不会误解再对他有误解。
之前姜然觉得，她的脑回路和别人很不一样，但后来慢慢接触，发现她好像只是和异性之间才会这样。
有时候甚至感觉，这样其实还不错。
反正不会有别人…
嗯。
姜然回到队列里，听着教官安排下午的训练内容。
很快来到午饭时间，各个队伍有序前往食堂。田新逮到了说话的机会，偷偷溜到姜然身边。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田新一脸“我都知道你别装”的表情，问句没有半点拐弯抹角。
“说真的，你们干嘛还不在一起。”田新轻撞了下姜然，控制着说话的音量，“上次你和她出去回来，阴沉了一周，我都听说了是怎么回事。”
姜然侧头：“我哪里阴沉了，而且你又听人瞎说的什么？”
田新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你还没阴沉？谁和你说话你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眼里的红血丝快蹦出来了。”
他继续说道：“而且什么叫听人瞎说，我只是转达给你外面的主流说法。”
姜然皱眉：“什么主流说法。”
“就说你那天在外面和黎今晚吵架。”
“？”
他们刚好走进食堂，和同班的人坐了下来，这个话题暂时中止。
姜然拿起筷子，看着餐盘里的饭。
本来那天晚上他们要一起吃饭，但最后不了了之。后来回想起他当时的反常，觉得她有可能会误会他的意思。
现在看来她的确有所误会，只是没想到会误会他和被人的关系。
姜然知道，他那样态度忽变，还鸽了和她约定的事不太好。但没办法压下的情绪，让他根本无法正常和她交流。
大脑又开始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占据，姜然抬手揉按着额头。
他看着眼前的饭菜，一时感觉吃不太下。
“哎姜然，可算看到你了，我刚才被老师叫过去说事。”
一个女生停在他们这桌旁边。
“班长，学校有通知这周放几天吗？”
她思考起来：“嗯，据我所知，应该只有周日一天。”
“啊要命。”
班长回复完，重新提起正事：“下周军训结束的那个周日，学校组织登山活动。”
姜然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神情微顿：“什么意思？”
“这活动吧，是学校和衡然市文旅局一起组织的，当然也有别的学校的学生。”班长解释道，“宣传内容是分开拍的，所以学校肯定希望不输排面。”
她话说到最后，说话声越来越虚。
“不去。”姜然回答得果断。
班长开始双手合十：“这机会非常难得，还能加分，还能写进简历。”
姜然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青菜，神情淡然：“不需要。”
“但是你不去，一会儿老师应该会找你沟通的。”
事实的确是这样，不过她也有现在想让他答应的私心。
毕竟老师嘱咐下来的事，如果她能办好省去让老师亲自去说的这一步，会显得她能力不错。
不过现在看着他冷淡的态度，她觉得这件事有些难办。
难道说。
只能搬出那点吗。
南衡的学生平时没那么闲，除了课程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活动要参加，而且她是班长，还有各种班级事情要处理，或者帮老师跑腿办事。
就是这样接触的人一多，她听到的事情也多。
姜然和她同班，身边难免有人会问上一句。
基本都是在问他和黎今晚的事。
起初她觉得这样的八卦没什么根据，直到后来，传的声音越来越多，说的话听起来也越来越真。
班长清了清嗓子，手掌撑在桌子上。
“我听说黎今晚也去。”
食堂有些嘈杂，她的声音不算大，刚好只有他能听到。
姜然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慢慢抬眸：“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在老师那里看见了参加名单，因为学校要提前买保险，上面刚好有黎今晚的名字。”
她看到姜然这样，大概明白传言的可靠有几分。
刚好，她很懂得怎么拿捏人心。
“不过没事啦，你既然不愿意去，学校也不可能为难你。”班长直起身，笑了笑，“那我先走啦，拜拜。”
田新集中吃饭，才抬起埋在餐盘里的头，他边拿纸擦着嘴边凑了过来。
“刚刚班长说了什么，不愿意去什么。”
“没事。”
姜然轻摇下头，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
田新看着他的餐盘：“你有吃饭？”
军训持续了六天，这周日，篮球社组织了比赛活动，大一的社员因为军训没时间练习，但还是去了篮球场观赛。
姚童一脸哀怨地拿着文宣部的镇部之宝，慢吞吞地往操场走。
“你还记得周彤吗，当初我们两个因为单名的字同音熟起来的那人。”
“前两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吃火锅的那个人吗？”
“对，就她。”
“她学法语的，这届学生会文宣部部长。”姚童叹了声气，扬了扬手里的相机，“她这周有事，拜托我给篮球社拍几张照片。”
黎今晚轻点着头，温声问：“是不是要放在校门口石碑前的那个展示板上？”
“没错，那个宣传板就是文宣部负责的。”
姚童分享着前段时间听到的事：“你知道就是那块板子，在学校里竞争有多激烈吗，之前有两个班因为活动宣传的事差点打起来。”
黎今晚：“那社团之间，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竞争？”
“没错！！”
姚童：“我了解到的上次战争好像是戏剧社和篮球社，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不清楚。”
她们走到篮球场附近，姚童扬了扬下巴：“不过篮球社那些大三管事的人，有好几个脾气特别冲的，见到他们还是远离一些比较好。”
姚童拉着黎今晚走进篮球场，拿起相机对着场地拍了几张。
想起周彤嘱咐她的话，姚童特意寻找着比较英姿飒爽的身影拍。才拍了几张，她的手指忽顿，将相机拿离眼前。
“那不是姜然吗？”
黎今晚正低头看着消息，听到这样的话，直接抬眼。
那些追逐的人影之中，唯独一人那样飘逸洒脱，抬手动作干净利索。
欢呼声响起，这场赛前热场进行短暂的休息。
“怎么样，这些大一的还不错吧，尤其是姜然。”篮球社社长微叹一声，“可惜他没兴趣打校园联赛。”
旁边的人侧过头轻声问：“你知道姜然和顾杰的事吗？”
“什么事？”
“顾杰之前不是和黎今晚谈了一段吗，现在黎今晚好像和姜然在一起。”
“我听过这传闻，是真的？”
他耸肩：“不清楚，但之前顾杰和我在篮球场讨论黎今晚的时候，一个篮球刚好砸了过来，姜然说他不小心手滑。”
“姜然会手滑？应该不可能吧。”
篮球社社长看了眼走下场的姜然，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我有点事，回来再跟你说。”
他准备再和姜然聊下校园联赛的事。
毕竟姜然如果好好训练，肯定能达到体育生的水准。
然而他还没走过去，有人先一步站到姜然身边。同为大三学生，他很难不认出那张脸是谁。
细嫩手指伸过来的瞬间，姜然呆愣一下，缓缓抬眸。
“要喝水吗？”
黎今晚眼光清亮，向上抬着握住水瓶的手。
姜然在她手指稍远一点的位置，伸手拿过这瓶矿泉水，声音有些哑：“谢谢。”
黎今晚听着他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声音，轻声问：“你累了吗？”
“嗯？”
姜然反应慢了半拍：“没有。”
他环视四周，对视上几双往这里看的眼睛，然后收回视线：“你怎么来了？”
黎今晚看了眼他手上的水。
如果说陪舍友来，那该怎么解释这瓶水呢。
黎今晚眼睫微眨：“来看篮球赛。”
姜然：“哦…”
他还想问的那句，最后没问出口。
姜然听到呼唤声，偏头看了眼周围动身的身影，回头对上黎今晚的眼睛：“我还有小半场要打。”
黎今晚点头。
“那我先走了。”
“好。”
热场赛用不着拼尽全力，也不用全神贯注。
所以后半场打下来，姜然没主动抢过一个球，能得到短暂空隙时机，眼睛就会瞟一眼观赛台。
说来奇怪。
观赛台那么长一片，除了她的位置，别的地方都像打上了马赛克。
而且没看错的话，应该有那么几次，她在和他对视。至于剩下他看过去的几次，她在低头看手机。
起码这样可以看出，她没在看篮球场上的别人。
那也就是说，她过来是——
按着逻辑线的思考戛然而止，姜然身形一晃，感觉到片刻疼痛。
看台上传来一片惊呼，周围人簇拥过来，关心声接二连三。
“你没事吧姜然？”
“对不起对不起，怪我刚才太不注意了！”
“要不要去医务室啊，你额头好像破了哎？”
姜然坐在地上，慢慢被人搀扶着起身。他抬手摸了下额头，手指上沾染着鲜红色的痕迹。
篮球社社长走了过来：“没事吧，快去医务室，我跟你去。”
他们走出人群，社长看着姜然从刚才到现在一言未发，不禁有些担心：“你有没有觉得头疼，或者哪块骨头疼？或者别的地方哪里不舒服？”
姜然刚摇了下头，听到身后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姜然。”黎今晚走到他的身边，“你没事吧？”
姜然停下脚步，几乎是侧身的瞬间说道：“有事。”
篮球社社长：“……”
他刚才是不是看见姜然摇头来着？
姜然指了下额头：“这里磕破了，还流血了。”
担忧浮现在黎今晚的眉眼之间。
这里站着三个人，但有一人完全成为局外人。
他现在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了避免开始发亮，他摆了摆手：“那你们去吧，我刚好还有事。医药费的话你看完跟我说声，这钱社团出。”
“没事，不用。”
姜然简单回复，视线一直未动。
他看姜然这样干脆直接离开，也不说什么告别的话。
黎今晚皱着眉，神情些许严肃：“你要去医务室吗，还是去医院？”
“医务室就行。”
姜然回应着她的话，唇角莫名微勾。
黎今晚不明白他的笑因为什么，在想会不会是磕到了头，所以精神有些受影响。
去医院更加保险，不过现在还是去医务室快一些。
黎今晚：“那你赶紧去吧。”
姜然嘴角的弧度停顿，缓缓放平：“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黎今晚：“我吗？”
“刚才那人有事走了。”姜然双手插进口袋，“没人陪我一起看病。”
黎今晚犹豫起来。
姜然：“但我头很痛，自己走不动路。”
“那我陪你过去。”
黎今晚拿出手机，给姚童发过去消息，说明一下情况。
唇边弧度恢复，甚至还是下意识直接扬了上去。姜然转身往医务室的方向走，手臂忽然传来触感。
“？”
他看着黎今晚扶上来的手。
黎今晚看他停住，轻声说：“怎么了，你不是走不动路吗。”
“哦…对。”
姜然稍稍迟钝。
这话怎么听起来像在嘲讽他。
走在去医务室的路上，姜然目光落在两人的接触之间。
他再怎样多想，起码有一点不会出差错。
她在关心他。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他们走进医务室，但里面没有任何人影。黎今晚拿起手机，拨出门上贴着的电话。
“您好，请问医务室什么时候有人？我有朋友受了伤，需要您来处理一下。”
对面传来询问。
“是打篮球的时候摔倒了，额头磕破的地方一直流血。”
姜然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认真和别人交流的她。
她的嘴唇粉嫩好看，摸起来应该很软。
……
姜然收回视线，驱赶着脑子里的奇怪东西。
“老师说她还有五分钟就回来了，让我们等一等。”黎今晚收起手机，视线一顿，“你的脸为什么有点红？”
“我？”姜然摸了下脸颊。
黎今晚点头：“嗯，好像越来越红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姜然抬手向后拢着额前碎发，平淡说道：“没有，可能这里暖风开的高。”
黎今晚看了眼在姜然两三个位置旁边的空调。
扇叶正紧闭着。
她重新看向姜然，发现他的碎发因为他刚才的动作变了位置，碰触到了伤口。
黎今晚手伸了过去，帮他拨开遮挡。
姜然神情诧异。
“头发不能碰到伤口，容易感染。”黎今晚帮他整理着伤口上面的碎发，“而且你不要用手碰。”
姜然点点头。
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黎今晚经常用点头来回应。没想到现在轮到了他，还说不出任何话。
黎今晚收回手，但身体微弯向前：“这样会疼吗？”
姜然目光微抬着，她的样貌就这样落进眼底。
好像。
也有什么落进了心底。
她的发丝飘至耳后，露出整张脸庞。
恍惚之间，姜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随后视线低垂，目光落在桌上透着澄澈的水瓶。
他缓缓出声：“哪个女生？”
“就是那天在二楼，你和一个女生在聊天。”黎今晚微抿着唇，“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有关那天的记忆很清晰，毕竟是这一周以来一直魂牵梦绕的事。
但说什么和她关系很好的女生。
这样思索着，姜然忽然想起，那时好像是有个人跟他说话，不过他已经记不清具体。
“我没有和女生关系很好。”
姜然嘴唇轻动，直视着黎今晚的眼睛。
无论是现实还是幻想，这样的话从来不会出自他的口中，可是现在。
“除了你。”
黎今晚在原地怔然。
他的话一点也不难理解，可是，如果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那不就代表……
她这时想起，沈君怡经常在她耳边说，两个人没在一起之前，男生的话通常具有两面性。
有时候说出一些暧昧的话，可能是在试探。
虽然，他们没有要在一起，他的话也没有很暧昧。
可她就是莫名想到这点。
“学姐好，可以来一瓶水吗？”
有人停留在领水处，洋溢着的笑容略微僵硬，像是带着一丝胆怯。
姜然偏头看向他，他像是感应到视线。
“姜，姜然？”他连着尬笑几下，摆了摆手，“你也在这里啊，好巧……”
“同学，你的水，不够可以继续来领。”
黎今晚把水伸到他面前，却看到他连着后退几步，一边弯腰一边点头：“不用了不用了，打扰学姐——哦不，打扰你们了！”
他一路小跑离开，黎今晚有些不明所以，将水放回了桌子上，听到耳边传来声轻啧。
姜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黎今晚：“我来帮忙。”
“你帮谁的忙？”姜然微蹙起眉，“那他人呢？”
黎今晚解释：“我舍友，她是学生会的，不过他们被老师叫去开会。”
姜然看着地上的几箱水：“这些都需要摆上去？”
黎今晚点点头：“不过不着急，可以等上面的水给完再说。”
“我等等该集合了。”
姜然说完这句，弯下腰，拆开偏厚的塑料封皮。
黎今晚有些错愕。
她好像没有说让他帮忙。
姜然将整箱水抱到桌子边缘，一瓶瓶往上放，对齐已经摆整齐的那排。
一时间停止了思考，黎今晚看着他的身影，不断回想这一周的事。
从那天之后，她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也没有在校园里撞见过他，虽然可能是她很少抬头注意周围的人，也或许是他不想和她说话。
再后来，这个想法慢慢偏转。
她想到一种可能。
那天的女生也许和他有着不一般的关系，所以介意他和她的接触，间接导致姜然不想和她再有过多交流。
这种思维的发散，还是在沈君怡聊男女关系，和姚童提起的八卦故事后产生的。
不过。
他刚才说的话，好像已经否认了这点。
黎今晚回过神，依旧看到姜然在忙碌。她连忙蹲下，和他一起拿着矿泉水瓶。
“你不用帮我的。”
姜然：“你一个人不好弄这些。”
闻声抬头，黎今晚去看他的脸庞，没注意到手下的动作。
她抓取矿泉水的手，就这样摸到某种不同质感的……
东西。
甚至是后知后觉，黎今晚几秒后才松手：“对不起，我不小心…”
姜然垂眸看着他的手背，刚才的微凉触感似乎还有残存。
他语气微沉：“你手为什么这么凉？”
“嗯？”
黎今晚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手，感受着体温。
“感觉还好。”
“好什么好，我的手才——”
下意识的想法及时停住，姜然直接缩回差点伸出去的手。
“总之，我刚才的话你听清楚了没。”姜然语气稍显严肃，“我和别的女生没关系。”
黎今晚抬眸看他，认真点头。
姜然：“那我先回去了，休息时间差不多到了。”
黎今晚继续点头。
姜然往后退了步，盯着她又看几眼，才转身离开这边。
他在确认黎今晚真的听懂了他的意思，不会误解再对他有误解。
之前姜然觉得，她的脑回路和别人很不一样，但后来慢慢接触，发现她好像只是和异性之间才会这样。
有时候甚至感觉，这样其实还不错。
反正不会有别人…
嗯。
姜然回到队列里，听着教官安排下午的训练内容。
很快来到午饭时间，各个队伍有序前往食堂。田新逮到了说话的机会，偷偷溜到姜然身边。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田新一脸“我都知道你别装”的表情，问句没有半点拐弯抹角。
“说真的，你们干嘛还不在一起。”田新轻撞了下姜然，控制着说话的音量，“上次你和她出去回来，阴沉了一周，我都听说了是怎么回事。”
姜然侧头：“我哪里阴沉了，而且你又听人瞎说的什么？”
田新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你还没阴沉？谁和你说话你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眼里的红血丝快蹦出来了。”
他继续说道：“而且什么叫听人瞎说，我只是转达给你外面的主流说法。”
姜然皱眉：“什么主流说法。”
“就说你那天在外面和黎今晚吵架。”
“？”
他们刚好走进食堂，和同班的人坐了下来，这个话题暂时中止。
姜然拿起筷子，看着餐盘里的饭。
本来那天晚上他们要一起吃饭，但最后不了了之。后来回想起他当时的反常，觉得她有可能会误会他的意思。
现在看来她的确有所误会，只是没想到会误会他和被人的关系。
姜然知道，他那样态度忽变，还鸽了和她约定的事不太好。但没办法压下的情绪，让他根本无法正常和她交流。
大脑又开始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占据，姜然抬手揉按着额头。
他看着眼前的饭菜，一时感觉吃不太下。
“哎姜然，可算看到你了，我刚才被老师叫过去说事。”
一个女生停在他们这桌旁边。
“班长，学校有通知这周放几天吗？”
她思考起来：“嗯，据我所知，应该只有周日一天。”
“啊要命。”
班长回复完，重新提起正事：“下周军训结束的那个周日，学校组织登山活动。”
姜然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神情微顿：“什么意思？”
“这活动吧，是学校和衡然市文旅局一起组织的，当然也有别的学校的学生。”班长解释道，“宣传内容是分开拍的，所以学校肯定希望不输排面。”
她话说到最后，说话声越来越虚。
“不去。”姜然回答得果断。
班长开始双手合十：“这机会非常难得，还能加分，还能写进简历。”
姜然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青菜，神情淡然：“不需要。”
“但是你不去，一会儿老师应该会找你沟通的。”
事实的确是这样，不过她也有现在想让他答应的私心。
毕竟老师嘱咐下来的事，如果她能办好省去让老师亲自去说的这一步，会显得她能力不错。
不过现在看着他冷淡的态度，她觉得这件事有些难办。
难道说。
只能搬出那点吗。
南衡的学生平时没那么闲，除了课程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活动要参加，而且她是班长，还有各种班级事情要处理，或者帮老师跑腿办事。
就是这样接触的人一多，她听到的事情也多。
姜然和她同班，身边难免有人会问上一句。
基本都是在问他和黎今晚的事。
起初她觉得这样的八卦没什么根据，直到后来，传的声音越来越多，说的话听起来也越来越真。
班长清了清嗓子，手掌撑在桌子上。
“我听说黎今晚也去。”
食堂有些嘈杂，她的声音不算大，刚好只有他能听到。
姜然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慢慢抬眸：“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在老师那里看见了参加名单，因为学校要提前买保险，上面刚好有黎今晚的名字。”
她看到姜然这样，大概明白传言的可靠有几分。
刚好，她很懂得怎么拿捏人心。
“不过没事啦，你既然不愿意去，学校也不可能为难你。”班长直起身，笑了笑，“那我先走啦，拜拜。”
田新集中吃饭，才抬起埋在餐盘里的头，他边拿纸擦着嘴边凑了过来。
“刚刚班长说了什么，不愿意去什么。”
“没事。”
姜然轻摇下头，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
田新看着他的餐盘：“你有吃饭？”
军训持续了六天，这周日，篮球社组织了比赛活动，大一的社员因为军训没时间练习，但还是去了篮球场观赛。
姚童一脸哀怨地拿着文宣部的镇部之宝，慢吞吞地往操场走。
“你还记得周彤吗，当初我们两个因为单名的字同音熟起来的那人。”
“前两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吃火锅的那个人吗？”
“对，就她。”
“她学法语的，这届学生会文宣部部长。”姚童叹了声气，扬了扬手里的相机，“她这周有事，拜托我给篮球社拍几张照片。”
黎今晚轻点着头，温声问：“是不是要放在校门口石碑前的那个展示板上？”
“没错，那个宣传板就是文宣部负责的。”
姚童分享着前段时间听到的事：“你知道就是那块板子，在学校里竞争有多激烈吗，之前有两个班因为活动宣传的事差点打起来。”
黎今晚：“那社团之间，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竞争？”
“没错！！”
姚童：“我了解到的上次战争好像是戏剧社和篮球社，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不清楚。”
她们走到篮球场附近，姚童扬了扬下巴：“不过篮球社那些大三管事的人，有好几个脾气特别冲的，见到他们还是远离一些比较好。”
姚童拉着黎今晚走进篮球场，拿起相机对着场地拍了几张。
想起周彤嘱咐她的话，姚童特意寻找着比较英姿飒爽的身影拍。才拍了几张，她的手指忽顿，将相机拿离眼前。
“那不是姜然吗？”
黎今晚正低头看着消息，听到这样的话，直接抬眼。
那些追逐的人影之中，唯独一人那样飘逸洒脱，抬手动作干净利索。
欢呼声响起，这场赛前热场进行短暂的休息。
“怎么样，这些大一的还不错吧，尤其是姜然。”篮球社社长微叹一声，“可惜他没兴趣打校园联赛。”
旁边的人侧过头轻声问：“你知道姜然和顾杰的事吗？”
“什么事？”
“顾杰之前不是和黎今晚谈了一段吗，现在黎今晚好像和姜然在一起。”
“我听过这传闻，是真的？”
他耸肩：“不清楚，但之前顾杰和我在篮球场讨论黎今晚的时候，一个篮球刚好砸了过来，姜然说他不小心手滑。”
“姜然会手滑？应该不可能吧。”
篮球社社长看了眼走下场的姜然，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我有点事，回来再跟你说。”
他准备再和姜然聊下校园联赛的事。
毕竟姜然如果好好训练，肯定能达到体育生的水准。
然而他还没走过去，有人先一步站到姜然身边。同为大三学生，他很难不认出那张脸是谁。
细嫩手指伸过来的瞬间，姜然呆愣一下，缓缓抬眸。
“要喝水吗？”
黎今晚眼光清亮，向上抬着握住水瓶的手。
姜然在她手指稍远一点的位置，伸手拿过这瓶矿泉水，声音有些哑：“谢谢。”
黎今晚听着他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声音，轻声问：“你累了吗？”
“嗯？”
姜然反应慢了半拍：“没有。”
他环视四周，对视上几双往这里看的眼睛，然后收回视线：“你怎么来了？”
黎今晚看了眼他手上的水。
如果说陪舍友来，那该怎么解释这瓶水呢。
黎今晚眼睫微眨：“来看篮球赛。”
姜然：“哦…”
他还想问的那句，最后没问出口。
姜然听到呼唤声，偏头看了眼周围动身的身影，回头对上黎今晚的眼睛：“我还有小半场要打。”
黎今晚点头。
“那我先走了。”
“好。”
热场赛用不着拼尽全力，也不用全神贯注。
所以后半场打下来，姜然没主动抢过一个球，能得到短暂空隙时机，眼睛就会瞟一眼观赛台。
说来奇怪。
观赛台那么长一片，除了她的位置，别的地方都像打上了马赛克。
而且没看错的话，应该有那么几次，她在和他对视。至于剩下他看过去的几次，她在低头看手机。
起码这样可以看出，她没在看篮球场上的别人。
那也就是说，她过来是——
按着逻辑线的思考戛然而止，姜然身形一晃，感觉到片刻疼痛。
看台上传来一片惊呼，周围人簇拥过来，关心声接二连三。
“你没事吧姜然？”
“对不起对不起，怪我刚才太不注意了！”
“要不要去医务室啊，你额头好像破了哎？”
姜然坐在地上，慢慢被人搀扶着起身。他抬手摸了下额头，手指上沾染着鲜红色的痕迹。
篮球社社长走了过来：“没事吧，快去医务室，我跟你去。”
他们走出人群，社长看着姜然从刚才到现在一言未发，不禁有些担心：“你有没有觉得头疼，或者哪块骨头疼？或者别的地方哪里不舒服？”
姜然刚摇了下头，听到身后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姜然。”黎今晚走到他的身边，“你没事吧？”
姜然停下脚步，几乎是侧身的瞬间说道：“有事。”
篮球社社长：“……”
他刚才是不是看见姜然摇头来着？
姜然指了下额头：“这里磕破了，还流血了。”
担忧浮现在黎今晚的眉眼之间。
这里站着三个人，但有一人完全成为局外人。
他现在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了避免开始发亮，他摆了摆手：“那你们去吧，我刚好还有事。医药费的话你看完跟我说声，这钱社团出。”
“没事，不用。”
姜然简单回复，视线一直未动。
他看姜然这样干脆直接离开，也不说什么告别的话。
黎今晚皱着眉，神情些许严肃：“你要去医务室吗，还是去医院？”
“医务室就行。”
姜然回应着她的话，唇角莫名微勾。
黎今晚不明白他的笑因为什么，在想会不会是磕到了头，所以精神有些受影响。
去医院更加保险，不过现在还是去医务室快一些。
黎今晚：“那你赶紧去吧。”
姜然嘴角的弧度停顿，缓缓放平：“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黎今晚：“我吗？”
“刚才那人有事走了。”姜然双手插进口袋，“没人陪我一起看病。”
黎今晚犹豫起来。
姜然：“但我头很痛，自己走不动路。”
“那我陪你过去。”
黎今晚拿出手机，给姚童发过去消息，说明一下情况。
唇边弧度恢复，甚至还是下意识直接扬了上去。姜然转身往医务室的方向走，手臂忽然传来触感。
“？”
他看着黎今晚扶上来的手。
黎今晚看他停住，轻声说：“怎么了，你不是走不动路吗。”
“哦…对。”
姜然稍稍迟钝。
这话怎么听起来像在嘲讽他。
走在去医务室的路上，姜然目光落在两人的接触之间。
他再怎样多想，起码有一点不会出差错。
她在关心他。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他们走进医务室，但里面没有任何人影。黎今晚拿起手机，拨出门上贴着的电话。
“您好，请问医务室什么时候有人？我有朋友受了伤，需要您来处理一下。”
对面传来询问。
“是打篮球的时候摔倒了，额头磕破的地方一直流血。”
姜然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认真和别人交流的她。
她的嘴唇粉嫩好看，摸起来应该很软。
……
姜然收回视线，驱赶着脑子里的奇怪东西。
“老师说她还有五分钟就回来了，让我们等一等。”黎今晚收起手机，视线一顿，“你的脸为什么有点红？”
“我？”姜然摸了下脸颊。
黎今晚点头：“嗯，好像越来越红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姜然抬手向后拢着额前碎发，平淡说道：“没有，可能这里暖风开的高。”
黎今晚看了眼在姜然两三个位置旁边的空调。
扇叶正紧闭着。
她重新看向姜然，发现他的碎发因为他刚才的动作变了位置，碰触到了伤口。
黎今晚手伸了过去，帮他拨开遮挡。
姜然神情诧异。
“头发不能碰到伤口，容易感染。”黎今晚帮他整理着伤口上面的碎发，“而且你不要用手碰。”
姜然点点头。
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黎今晚经常用点头来回应。没想到现在轮到了他，还说不出任何话。
黎今晚收回手，但身体微弯向前：“这样会疼吗？”
姜然目光微抬着，她的样貌就这样落进眼底。
好像。
也有什么落进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