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关·监狱迷宫（十）
“眼睛什么时候出问题的，和牛头人打斗的时候就看不到了？”
凌苋回想之前的细节，才被抚平的眉心又蹙了起来。
不对……好像是更早。
在从黑场出来找传送阵那会儿，明明旁边还有一个传送阵，姜凛的手却一路沿着墙摸了过来，直到撞上她的指尖。
“……吐真剂的副作用，对吧？”
凌苋越往前推思路就越清晰，得出结论，在进入迷宫前……甚至和塔米对峙前，他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姜凛的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些什么，又硬生生地咽下去了。他的脸一半没入阴影，竟显得有几分阴鸷，失焦的眼眸也暂时失去了往日的笑意。
他反问：“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凌苋轻轻呼出一口气。
本着不和小瞎子计较的道理，她忍了对方理直气壮还敢反问的态度，抬起没受伤的左手，“伸手。”
姜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只等三秒。”
他的金手指系统“友好”提示：“您是眼睛看不到了，又不是耳朵聋了。您的队友让您牵她的手。”
姜凛迟钝地抬起手，在空中抓了两下，却并未摸到什么实体——
对方冰凉而柔软的指尖握住了他的手，可能是还顺带着扫了一眼，不太满意地说：“怎么回事？弄得血肉模糊的。”
姜凛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克制道：“做标记的时候弄的，你看……”
他转身指向身后的墙角处，凌苋于是垂下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坚硬的石壁下方，有一个鲜红的心形标记。
姜凛虽然目不能视，嘴角却微微勾起，果不其然感受到对方的指尖蜷了一下，随之传来的心跳也像是变快了几拍。
“走吧，沿着标记的方向走就能找到牛头人了。”他点到为止，既没有解释也没有声张，只是把身后无形摇晃的大尾巴收了起来，主动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
然而到第二个路口，他嘴角才出现没多久的笑意就消失了。
“标记不见了。”凌苋仔细观察了一遍岔路口的墙根，确认姜凛用血刻在墙上的标记不翼而飞了。
她折回去检查了一遍自己做的标记，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用短剑刻出来的标记也已同样消失。
这只能说明一点，系统不允许受试者做标记，封死了一切“捷径”。
“是的。”系统的声音忽然又出现了，“迷宫的存在就是为了考察受试者的方向感。想要出去就只有一种办法：记住自己之前走的是哪条路。”
凌苋沉思片刻，抬头问姜凛：“你过来的时候走了几条岔路？”
“二十一。”
好在姜凛的方向感似乎还不错，他粗粝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手背，“别急，我应该还有点印象。相信我一次？”
凌苋“嗯”了一声：“带路吧。”
往回走到第七个岔路口的时候，她却停了脚步，站着不动了。
感受到身后的人一顿，姜凛带着点心虚，问：“怎么了？”
“第五次了。”凌苋神色平静，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小心思，“你再故意带着我往墙上撞，我就松开手，让你一个人撞到满意。”
“……”
姜凛被拆穿得非常彻底，挫败道：“不好，别松手。”
凌苋铁石心肠地收回了手。
姜凛手心一空，心里也像是忽然缺了一块出来。
他侧过脸，那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虽然失去了往日流动的神采，却依旧像是从画上摹下来一样俊美惊人，眼帘就这样半垂下来，勾出一道委屈的弧度：
“……我自己摸过来的时候就撞了很多次，不是故意的。别松手，好不好？”
……
又来。
凌苋拿他没办法，明知他在装，却又真的吃这套。
她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伸出手，重新牵上他的手腕。
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问：“眼睛疼吗，现在什么感觉？”
“不疼。”姜凛轻松道，“别担心。”
牵着他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他听见凌苋难得多说了几句话：“我之前没骗你，我的确体质特殊，即使喝了毒药也不会有事的。”
“所以以后别逞强。”她语气淡淡，“来历不明的药剂都敢一口闷，以为自己是铜皮铁骨做的吗？”
姜凛顿了一下。
被这么一提醒，他忽然想起她手腕上“Styx”的字母，不自觉地联想到阿克琉斯泡入冥河后，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传闻。
一个非常荒谬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的呼吸加快：“……凌苋。”
“嗯？”
“你知道联邦是在哪一年通过的人体改造法吗？”
前方的脚步声似乎慢了半拍，然而凌苋的声音却没有什么异样：“还有这个法律？你从哪儿知道的，又是杂书区吧。”
“不，联邦法律史课上提到过。”姜凛语气也很随意，像是闲聊一样，却暗中侧耳仔细聆听，十分留心她的反应，“原来我们尖子生也有不认真听讲的时候。”
“那个学院论坛上‘睡得最香的课’榜单上排行第一的联邦法律史？”凌苋失笑一声，“这种适合自学的课我就没去过几次。何况这个什么改造法也太小众了，不在考试重点内。”
对方的回答从善如流，毫无破绽，他的一番试探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姜凛反而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能是他多心了。他想，如果凌苋真的被改造过，她的各方面指标必然会异常突出，那么在入学的时候就该被学院发现了。
况且人体改造法案中严格规定受试者必须成年，而凌苋在三年前入学的时候才刚过十八岁，怎么推都对不上。
姜凛轻轻松了口气。
“提这个做什么？”凌苋问。
“哦，没什么。”姜凛毫无异样地回答，“我只是想说，即使你是站在进化之巅、百毒不侵的神，也没有义务学神农尝百草，你又不是为测毒而生的银针。”
他这一长串话里“引经据典”，夹杂了几个古地球时期的专用名词，凌苋沉默两秒，避重就轻：“神农是什么？银针为什么能测毒？”
“……这不是重点。”姜凛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
凌苋的手一直扣在他的手背上，他反手抬掌，手指一根根向前伸出，摩挲过对方的手腕内侧，温和而不容拒绝地裹住了她脉搏跳动的部位。
“这和你耐不耐毒没有任何关系，难道就因为你不会被毒死，就一定要去当试毒剂？”
“我不想看到你被架到那个位置上。”他望着凌苋，对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沉声说，“你也不是由铁骨钢筋做的铁人，‘禁果’对你的副作用同样难熬，我不想……”
我不想看你那么痛苦，我想替你分担。
这句十分肉麻，几乎是掏心窝子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姜凛若无其事地咽下。
他笑起来，很有分寸地选了一种轻松的方式说：“偶尔也给我一次机会站在前面，怎么样?”
……
她的心跳有力的跳动着，脉搏的起伏有如海浪，一次次撞过他的指尖，像是海水挟着浪花拍打在礁石上。
“这个任务完成后，我就把你丢进医疗区。”凌苋最终说，语气带着点妥协的无奈，“……你哪儿来那么多歪理，想逞英雄就直说。”
姜凛笑起来，低沉的嗓音里含着闷闷的笑意，很像被安抚开心后发出咕噜声的大狗。
.
如姜凛所言，走过二十条岔路，在最后一条幽深隧道的尽头，他们都清晰地听到了牛头人“米诺陶”的长啸声。
凌苋止步，在她身后紧跟着的姜凛没站稳，又“一不小心”撞上了她的后背。
时间紧迫，凌苋没和他计较，握起他的手心，在上面简短地写了五个字：
“在这里等我。”
姜凛的嘴唇动了一下，看起来对这个方案不太满意，但他还没来得及提出异议，身前的人就转身离开了，脚步无声无息，轻盈得像敏捷的猫。
他难得听话，在原地待着没动，大概明白凌苋是怎么想的了。
果然，十几分钟后，一股血腥的铁锈味扑面而来，甚至夹杂着一丝非常淡的浓郁花香。
凌苋拎着牛头人的脑袋折返回来，径直路过他：“拿到钥匙了，走。”
姜凛紧紧跟上，主动伸手接过“钥匙”：“我来拿。你用‘生死香’了？没事吧？”
凌苋正在脑海中自行搭建在这个迷宫的路线图，回想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因此随口轻描淡写地应付他：“没事。”
然而姜凛不乐意了，侧身抵在她面前，把自己当成一块拦路石：“我们刚还说好的，神农和银针，别瞒着我。”
凌苋的嘴角扬起一抹很浅的笑意，迅速明白了这个隐喻指的是什么，坦诚道：“‘生死香’很有效，连牛头人改造体也只坚持了十分钟，他们那个黑场确实弄出了点有用的东西。”
“不过塔米想试探我。”她补充，“她给我的‘生死香’浓度比我在黑场里闻到的那瓶高很多，弥散速度也要快得多，正常人根本来不及屏息，我多少也吸入了一点。”
凌苋回想之前的细节，才被抚平的眉心又蹙了起来。
不对……好像是更早。
在从黑场出来找传送阵那会儿，明明旁边还有一个传送阵，姜凛的手却一路沿着墙摸了过来，直到撞上她的指尖。
“……吐真剂的副作用，对吧？”
凌苋越往前推思路就越清晰，得出结论，在进入迷宫前……甚至和塔米对峙前，他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姜凛的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些什么，又硬生生地咽下去了。他的脸一半没入阴影，竟显得有几分阴鸷，失焦的眼眸也暂时失去了往日的笑意。
他反问：“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凌苋轻轻呼出一口气。
本着不和小瞎子计较的道理，她忍了对方理直气壮还敢反问的态度，抬起没受伤的左手，“伸手。”
姜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只等三秒。”
他的金手指系统“友好”提示：“您是眼睛看不到了，又不是耳朵聋了。您的队友让您牵她的手。”
姜凛迟钝地抬起手，在空中抓了两下，却并未摸到什么实体——
对方冰凉而柔软的指尖握住了他的手，可能是还顺带着扫了一眼，不太满意地说：“怎么回事？弄得血肉模糊的。”
姜凛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克制道：“做标记的时候弄的，你看……”
他转身指向身后的墙角处，凌苋于是垂下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坚硬的石壁下方，有一个鲜红的心形标记。
姜凛虽然目不能视，嘴角却微微勾起，果不其然感受到对方的指尖蜷了一下，随之传来的心跳也像是变快了几拍。
“走吧，沿着标记的方向走就能找到牛头人了。”他点到为止，既没有解释也没有声张，只是把身后无形摇晃的大尾巴收了起来，主动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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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第二个路口，他嘴角才出现没多久的笑意就消失了。
“标记不见了。”凌苋仔细观察了一遍岔路口的墙根，确认姜凛用血刻在墙上的标记不翼而飞了。
她折回去检查了一遍自己做的标记，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用短剑刻出来的标记也已同样消失。
这只能说明一点，系统不允许受试者做标记，封死了一切“捷径”。
“是的。”系统的声音忽然又出现了，“迷宫的存在就是为了考察受试者的方向感。想要出去就只有一种办法：记住自己之前走的是哪条路。”
凌苋沉思片刻，抬头问姜凛：“你过来的时候走了几条岔路？”
“二十一。”
好在姜凛的方向感似乎还不错，他粗粝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手背，“别急，我应该还有点印象。相信我一次？”
凌苋“嗯”了一声：“带路吧。”
往回走到第七个岔路口的时候，她却停了脚步，站着不动了。
感受到身后的人一顿，姜凛带着点心虚，问：“怎么了？”
“第五次了。”凌苋神色平静，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小心思，“你再故意带着我往墙上撞，我就松开手，让你一个人撞到满意。”
“……”
姜凛被拆穿得非常彻底，挫败道：“不好，别松手。”
凌苋铁石心肠地收回了手。
姜凛手心一空，心里也像是忽然缺了一块出来。
他侧过脸，那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虽然失去了往日流动的神采，却依旧像是从画上摹下来一样俊美惊人，眼帘就这样半垂下来，勾出一道委屈的弧度：
“……我自己摸过来的时候就撞了很多次，不是故意的。别松手，好不好？”
……
又来。
凌苋拿他没办法，明知他在装，却又真的吃这套。
她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伸出手，重新牵上他的手腕。
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问：“眼睛疼吗，现在什么感觉？”
“不疼。”姜凛轻松道，“别担心。”
牵着他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他听见凌苋难得多说了几句话：“我之前没骗你，我的确体质特殊，即使喝了毒药也不会有事的。”
“所以以后别逞强。”她语气淡淡，“来历不明的药剂都敢一口闷，以为自己是铜皮铁骨做的吗？”
姜凛顿了一下。
被这么一提醒，他忽然想起她手腕上“Styx”的字母，不自觉地联想到阿克琉斯泡入冥河后，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传闻。
一个非常荒谬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的呼吸加快：“……凌苋。”
“嗯？”
“你知道联邦是在哪一年通过的人体改造法吗？”
前方的脚步声似乎慢了半拍，然而凌苋的声音却没有什么异样：“还有这个法律？你从哪儿知道的，又是杂书区吧。”
“不，联邦法律史课上提到过。”姜凛语气也很随意，像是闲聊一样，却暗中侧耳仔细聆听，十分留心她的反应，“原来我们尖子生也有不认真听讲的时候。”
“那个学院论坛上‘睡得最香的课’榜单上排行第一的联邦法律史？”凌苋失笑一声，“这种适合自学的课我就没去过几次。何况这个什么改造法也太小众了，不在考试重点内。”
对方的回答从善如流，毫无破绽，他的一番试探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姜凛反而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能是他多心了。他想，如果凌苋真的被改造过，她的各方面指标必然会异常突出，那么在入学的时候就该被学院发现了。
况且人体改造法案中严格规定受试者必须成年，而凌苋在三年前入学的时候才刚过十八岁，怎么推都对不上。
姜凛轻轻松了口气。
“提这个做什么？”凌苋问。
“哦，没什么。”姜凛毫无异样地回答，“我只是想说，即使你是站在进化之巅、百毒不侵的神，也没有义务学神农尝百草，你又不是为测毒而生的银针。”
他这一长串话里“引经据典”，夹杂了几个古地球时期的专用名词，凌苋沉默两秒，避重就轻：“神农是什么？银针为什么能测毒？”
“……这不是重点。”姜凛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
凌苋的手一直扣在他的手背上，他反手抬掌，手指一根根向前伸出，摩挲过对方的手腕内侧，温和而不容拒绝地裹住了她脉搏跳动的部位。
“这和你耐不耐毒没有任何关系，难道就因为你不会被毒死，就一定要去当试毒剂？”
“我不想看到你被架到那个位置上。”他望着凌苋，对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沉声说，“你也不是由铁骨钢筋做的铁人，‘禁果’对你的副作用同样难熬，我不想……”
我不想看你那么痛苦，我想替你分担。
这句十分肉麻，几乎是掏心窝子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姜凛若无其事地咽下。
他笑起来，很有分寸地选了一种轻松的方式说：“偶尔也给我一次机会站在前面，怎么样?”
……
她的心跳有力的跳动着，脉搏的起伏有如海浪，一次次撞过他的指尖，像是海水挟着浪花拍打在礁石上。
“这个任务完成后，我就把你丢进医疗区。”凌苋最终说，语气带着点妥协的无奈，“……你哪儿来那么多歪理，想逞英雄就直说。”
姜凛笑起来，低沉的嗓音里含着闷闷的笑意，很像被安抚开心后发出咕噜声的大狗。
.
如姜凛所言，走过二十条岔路，在最后一条幽深隧道的尽头，他们都清晰地听到了牛头人“米诺陶”的长啸声。
凌苋止步，在她身后紧跟着的姜凛没站稳，又“一不小心”撞上了她的后背。
时间紧迫，凌苋没和他计较，握起他的手心，在上面简短地写了五个字：
“在这里等我。”
姜凛的嘴唇动了一下，看起来对这个方案不太满意，但他还没来得及提出异议，身前的人就转身离开了，脚步无声无息，轻盈得像敏捷的猫。
他难得听话，在原地待着没动，大概明白凌苋是怎么想的了。
果然，十几分钟后，一股血腥的铁锈味扑面而来，甚至夹杂着一丝非常淡的浓郁花香。
凌苋拎着牛头人的脑袋折返回来，径直路过他：“拿到钥匙了，走。”
姜凛紧紧跟上，主动伸手接过“钥匙”：“我来拿。你用‘生死香’了？没事吧？”
凌苋正在脑海中自行搭建在这个迷宫的路线图，回想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因此随口轻描淡写地应付他：“没事。”
然而姜凛不乐意了，侧身抵在她面前，把自己当成一块拦路石：“我们刚还说好的，神农和银针，别瞒着我。”
凌苋的嘴角扬起一抹很浅的笑意，迅速明白了这个隐喻指的是什么，坦诚道：“‘生死香’很有效，连牛头人改造体也只坚持了十分钟，他们那个黑场确实弄出了点有用的东西。”
“不过塔米想试探我。”她补充，“她给我的‘生死香’浓度比我在黑场里闻到的那瓶高很多，弥散速度也要快得多，正常人根本来不及屏息，我多少也吸入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