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回到白嘉山,第一时间去了邓歆的住处,柳晚照见沈行回来了,给沈行开了门,沈行进屋,看见邓歆坐在桌旁,眼底一片乌黑。

    “你怎么像被打了一样。”沈行失笑,坐到邓歆对面。

    邓歆没管他的戏谑,问道:“你是带军去攻打尉洺竹那边了吗?”

    “他们离白嘉山太近了。”沈行回道。

    “王玄逸他们……还好吗?”邓歆抬眸,望向沈行,他的目光让沈行有一瞬间的触动。

    沈行默了默,点头:“他们没有受伤。”

    “我没有骗我?”

    “没有。”

    听了沈行的话,邓歆苦笑了一下,他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消停,我真的累了。”

    在沈行离开的这段时间内,邓歆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他睁眼想了一夜。他感觉好累,这一场闹剧让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沈行沉默了半晌,问道:“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似乎被沈行问愣了,邓歆怔了怔,看向沈行,随后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愿意,我要回去。”

    他看见沈行眼中的期待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邓歆看不懂的情绪:失望,嘲讽,冷漠交织着,像是一层纱,蒙住了沈行的双眸。

    沈行冷笑了一下:“那就继续闹下去吧,闹到我死,或者是樊林死。”

    其实他的心早就开始动摇了。他杀死陈砂那一刻突然觉得这样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生活太累了。

    如果邓歆回答了他愿意,他就会立刻带着邓歆消失,连柳晚照都不会知道他们去哪了。他有能力也有把握让自己和邓歆人间蒸发,去往另一个地方,再也不管这些腥风血雨。

    可是邓歆不愿意。

    沈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在邓歆开口前,他就知道了邓歆会拒绝:邓歆凭什么要跟自己离开?他手上沾满了无辜的人的鲜血,他害死了唐黎,如果当时不是樊双云,瑚绣也有可能被自己害死。他和邓歆本来就是势不两立的两人。

    他好像被这些日子里的温暖蒙蔽了双眼,全然不知这所谓的温暖全部建立在他和邓歆正邪不相往来的基础上。

    邓歆看向沈行,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开口问道:“那你愿意跟我去樊林那里吗?”

    沈行笑了:“去樊林那里做什么?把我关入天牢,把我处死是吗?”

    邓歆没有回答。

    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想好了,如果沈行愿意和自己回到樊林那边,他会向樊林求情,让樊林饶沈行不死——双生蛊还在,樊林是会答应的。

    如果沈行愿意,他们可以回到邓府,假装这混乱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但是邓歆在沈行拒绝的那一刻清醒过来:他不能替那些冤魂原谅沈行。

    邓歆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喜欢沈行的是真正的邓歆,而不是她邓欣。

    不要被所谓的温暖蒙蔽双眼。

    “不会让你死,你死了我也死了。”邓歆冷笑一声,回道。

    沈行抿了抿嘴,说:“双生蛊已经——”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闭上了嘴,说了一句没什么,邓歆也不想再纠缠,没说话。

    那一刹沈行几乎要将双生蛊已经解开了的事告诉邓歆:双生蛊解蛊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两人的血相融就行,并不是古籍上记载的所谓只有归褐族人才能解蛊。那么写只是为了让中蛊的另一个人放弃解蛊的希望而已。

    如果他告诉了邓歆双生蛊已经解开,邓歆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逃跑。就算他和柳晚照有再大的本事,百密难免一疏,邓歆还是有可能成功逃脱的。一旦他回到樊林身边,再想让邓歆回来,完全不可能。

    他现在已经不想在继续打下去了,况且如今看来,哪怕重创了尉洺竹的军队,樊林那边的兵力也依然很充足,如果到时候真要硬碰硬,自己这一方的胜算其实很小。

    至于他为什么还不放弃,只不过是想把与邓歆在一起的时间延长罢了。

    邓歆很累,可是他又未尝不累?

    沈行原本以为自己调查当年沈府被抄事件的信念很坚定,可是当真正走上了叛乱的那一刻,当自己成为叛军首领的那一刻,他犹豫了:自己的执念好像没有那么重。

    “沈行,你能不能放我一马,也放你自己一马?”邓歆咬了咬牙,决定再问一次,几乎乞求地看向沈行。他祈祷着自己能够打动沈行,说服他就此收手。

    沈行没回答。

    “就此收手,好吗?”邓歆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们回京城,回到邓府,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行不行?就当这一切完全没有发生,权当是一场噩梦。”

    “原来的生活?”沈行嗤笑一声,“回到我日日夜夜处心积虑,想着怎么把你带出京城的生活里去吗?你那段时间过得安稳,可是我过得难受极了。”

    沈行的话字字如刀,把邓歆最后的希望割得破烂不堪。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让樊林给你。”邓歆问道。

    “……”沈行久久凝望着邓歆,似乎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继续沉默下去,半晌,他嘴角漾开一丝笑意,“我想要他的皇位,他能给吗?”

    他这句话的语气说不出的别扭,他是在说皇位,可是又好像是在说其他什么东西,但是邓歆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知道自己劝不回沈行了。

    沈行想要的是皇位,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你要皇位做什么啊?”邓歆的语气像是质问,但是他却惧怕着沈行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确切的答案意味着沈行是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不做什么,只是单纯想当皇帝。”沈行揉了揉眉心。

    “你在说谎。”邓歆看见了沈行的这个动作,道。

    沈行顿了顿,抬眸:“你想要我说什么?我可以按照你的心意去说。”

    邓歆哽住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也劝不回沈行了。

    沈行起身:“你脸色很不好,休息会儿吧。”

    话罢,快速离开了。

    他害怕邓歆再说一句,他就会真的被打动。

    门外柳晚照注意到了沈行的异样,有些担心地说道:“沈公子,你脸色很不好。”

    沈行摆了摆手,没说话,柳晚照想跟上沈行,却没来由地被沈行推开了,这是八年来沈行第一次对柳晚照如此粗暴,柳晚照愣了愣,便知道事情不对劲,叹了口气,也没再跟上去了。

    沈行回到自己的卧房,像是躲避什么怪物似的给屋子落了锁,他靠着门,喘着气,靠着门无力地滑坐下去。半晌,他起身,突然目光落在桌上。

    桌上放着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的外袍,外加一张小纸条,他展开纸条一看,画了个小人,穿着件脏兮兮的袍子,一看就是邓歆的手笔。

    沈行被这张图逗笑了,但是他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沉默着放下纸条。

    他决定,再赌一次。

    赢了最好,如果输了也无所谓。

    不过是把邓歆送回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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