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死后,樊林担心邓歆的状态不好,让他休息一阵后再去办公,邓歆也没推脱。

    待在邓府里的日子比在沈行身边的日子更加难过,邓歆看着烟雾缭绕出神。他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做了。自烟斗氤氲而出的白烟让邓歆皱了皱眉,却没有躲开。

    春季好像一切都好,窗外姹紫嫣红的,这一片烟雾倒给花儿附上一层阴云了。想着,邓歆叹了口气。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未到过归褐山顶,那天,和沈行去归褐山,他俩也是半途而反。

    去归褐山吧,邓歆起身。

    他并没有当面和樊林他们说,只是和下人吩咐了几句,让他们知会胡轩后就独自离开了。

    当到了归褐山脚时,邓歆有些恍惚,他回忆起了当时和沈行一起来归褐山的样子,他吭哧吭哧跟在沈行身后,而沈行照顾着他的速度,也放慢了脚步。

    邓歆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走和原来一样的路。

    如今已经没了风雪,邓歆走起来也还算麻利,他默默抽着烟,偶尔抬眸望望山脚的风景,有时候回想起自己和沈行当时的情形。

    他记得自己是在这里揉着腿,让沈行慢点;是在前面一点说了一句好饿,沈行说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是在再上去一点的地方,看着沈行的背影,偷偷摸摸做了个鬼脸。

    邓歆忽然停住了脚步,从这里望去,正好看得见青郭城。

    叛乱被平定后,樊林派人重修青郭城,现在城中正是一片忙碌。

    邓歆想起来了,就是在这里,沈行把结了冰的水给他暖化,他和沈行并肩坐着,当沈行想要拉他起来的时候,他却故意把沈行拽倒,然后再假惺惺地把沈行拉起来。

    想着,邓歆不由得弯了弯嘴角,片刻后,他又继续往前走着。

    不知为何,邓歆总感觉有什么在指引着他前进,不一会儿,他就站在了一个山洞口,邓歆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走了大约几十步的距离,才发现山洞里别有洞天。

    一个小姑娘站在他的面前,见邓歆走来了,立刻欢天喜地地跑到他身边,凑到邓歆旁边嗅了嗅,顿时面带喜色:“你是归褐族人!你终于回来了!”

    “嗯。”邓歆有些疑惑地应了一声。

    小姑娘立刻跑开:“我去请族长!你别走呀!”

    邓歆点了点头,趁小姑娘离开的空隙仔细打量着洞内的环境。

    不一会儿,小姑娘领着个女子走来了,女子和邓歆寒暄一阵,道:“你就是当时那个姓沈的人的朋友吧?”

    邓歆点了点头:“是。”

    那女子道:“当时沈公子请我们保护你一段时间,但是因为你不在场,我们只能拒绝,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从清晨跪到傍晚,最后还是有一个士兵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和他说了几句,他才脸色一变离开了。”

    邓歆愕然。

    在他印象中,沈行是一个很傲的人,只有在投降那天才向樊林服了软,他竟然会为了自己,而向别人下跪么。

    那女子见邓歆愣住了,便继续道:“既然你是归褐族人,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回到归褐山来。”

    听了女子的话,邓歆摇了摇头:“抱歉,我还有些事情放不下。”

    话罢,道了一句告辞,转身就要走。

    那女子突然喊道:“南颀葬在哪里了?”

    “……抱歉,我不知道。”邓歆摇了摇头。

    下山的时候,邓歆的脚步很沉重,他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归褐山了。

    因为平定了战乱,还算是一件喜事,樊林本来是想要置办一场宴席,又担心邓歆因为沈行而不高兴,不过邓歆倒是说没什么,在邓歆恢复办公后半个月,樊林还是下令大办一场。

    樊林想了想,决定吃口火锅——说来也怪,虽然是所谓的“另一个世界”,可是火锅烧烤啥的一点都不少。樊林写了一份长达一米的菜单,然后交给胡轩,胡轩当场就骂樊林脑子有病,但还是不可抗旨,骂骂咧咧去买了回来,据说当天,胡轩搞了一个板车从宫门拉出去,让樊林脸上很不好看。

    不管怎么说,准备还是准备得挺好的,宴席当天,胡轩装模作样地写了很多很多请帖,分发出去。

    因为是大宴会,连鹤湘一家都被邀请来了,秦申生本来想推脱,还是被江淮拉来了。这些互相熟悉的人,都坐在一桌。

    席上,樊双云坐在樊林身边,而樊双云身边又是瑚绣,导致樊双云坐立难安,他都把他的衣衫揉皱了。

    杯来盏去,觥筹交错。

    正当大家喝酒都喝得微醺时,秦申生突然搭上江淮的肩膀,冲樊林道:

    “皇兄——!江公子医术得了啊,你怎么不帮他在太医院寻个一官半职。”

    秦申生像是喝醉了,说话似乎没过脑子,王玄逸带着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和邓歆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大家都吵吵闹闹嘻嘻哈哈,江淮坐在程渔身边,只默默喝着酒,时不时抬眸看看这一桌“疯子”。

    樊双云抬眸扫了一眼面色绯红的瑚绣,又仓促收回目光,玄色衣衫被抓出了一道道温柔的褶皱。

    尉洺竹走到桌旁,轻轻把鹤湘手中的酒盏拿过,递给她一杯清茶。

    秦申生和王玄逸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一句我一句怼起来了。

    邓歆垂着头,取下那一串珊瑚手串,轻轻摩挲着。

    胡轩喝醉了,面色通红,却还要冲阻止自己继续喝酒的贺长卿喊,说自己只是上脸,根本就没醉。

    江淮心底有些疑惑,先前这群人可不是这样子的,别说嘻嘻哈哈了,连笑的次数都少得可怜,怎的如今是这种性子了。

    也罢,可能是喝多了。

    程渔悄悄打量着江淮,可目光却还是和他不经意间碰上了。

    程渔突然想起来与江淮初见那次,于是笑了笑,说:“你嘴角,粘上了花瓣。”

    闻言江淮一怔,抬手探去,心想当是这桃花酿里的桃花沾染上了吧,可是什么也没有,他正想让程渔说一下在哪,可抬眸却碰上了程渔那夹杂着几分顽皮的笑意,不由得失笑:

    “二小姐又开在下玩笑了。”

    程渔本想刷一波好感,可是突然觉得鼻间一热,她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背过身去——龟儿子,竟然在这时候发作了!!

    流!鼻!血!

    江淮见状,立刻收敛了笑意,起身走到程渔身边:“二小姐身子不适吗?”

    这时,其余几人也注意到了程渔的异样,探问着看向这边,不过一看程渔面色通红就明白了。她流鼻血了。

    几人都为她感到尴尬。

    胡轩咳嗽一声:“那什么,江公子啊……二小姐她有隐疾,自幼便跟着的,并无大碍,无妨的,让二小姐自行处理吧。”

    听了胡轩的话,江淮有些怀疑,但还是不动。

    程渔想死的心都有了,灵机一动,掏出手帕,干咳几声,乘机把血迹擦在白绢上,她想装作咳疾发作,于是说道:

    “无碍,只是咳疾罢了。”

    然后给了江淮一个安慰的笑容。

    樊林看清程渔的面容时只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冷了。

    江淮:……

    江淮:二小姐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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