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林回到宫中,合上门,总觉得前朝留下来的事并不止叛乱这么一点。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四个孩子中,只有樊双云和樊寻云是自己亲生的,而四皇子和二公主养在宫内,他也有很久没有去见过那两个孩子了。

    当年樊林以宸贵妃身子羸弱,两个孩子会扰她清净为由,把两个孩子从宸贵妃身边带走,交给两个嬷嬷抚养,后来,他在宫中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说是四皇子与二公主眉眼与樊汶释相似,樊林便把两个嬷嬷打发出宫,除了宫女和侍卫,不得有人接近这两个孩子。

    樊林的意思很清楚——让这两个孩子自生自灭。

    除了宫中的人和樊林信得过的大臣,根本没人知道这两个孩子还活着。

    樊林思索半晌,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这两个孩子。

    四皇子和二公主住在明心宫,那是整座皇宫最偏僻的地方,是阳光常年不肯造访之地。当樊林推开门,惊讶于明心宫晦暗时,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扑了过来,他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地上,正当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时,才发现扑过来的是一个孩子。

    那是一个小姑娘,哪怕在阴暗的环境下也能看出她的眉目清秀可爱。这应该是二公主了吧。

    二公主抱着樊林笑着,她的笑声很奇怪,樊林觉得有些冒冷汗,但是二公主并没有察觉到樊林的不适,从怀里掏出一粒糖,递给樊林,樊林迟疑着接过,却不敢往嘴里送。二公主先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樊林,见樊林迟迟不肯吃下,便又掏出一粒糖,指了指自己,然后把糖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像是示意樊林吃下。

    樊林正纠结要吃不吃时,却听见一个男孩的声音——

    “阿姐,是谁来了么?”

    二公主起身,樊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男孩朝这里走来,二公主跑到他面前,比划了一阵,男孩脸上先是不敢相信,最后惊喜地看向樊林:“是父皇来了?是不是父皇?”

    樊林起身,走向两个孩子,把灯挑亮了些许,此刻,他才想起两个孩子的名字。二公主叫樊慕鸢,四皇子叫樊慕云。

    樊林唤了一声“慕鸢”,二公主便回头冲他甜甜笑着,可当樊林喊“慕云”时,四皇子却无动于衷,只是含笑看着樊林,似乎没有听到樊林在喊他。

    樊慕鸢又对着樊慕云比划了一阵,樊慕云思索了一阵,开口道:“启禀父皇,儿臣会说话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便耳聋了,无法听到父皇的声音。而阿姐她生病之后便哑了,所以没法开口和父皇说话。”

    樊林一愣。

    他突然想起樊慕鸢给他的糖。

    当年樊林让他俩搬到明心宫后,得知樊慕鸢喜欢吃糖,便日日派人送去,只是在她生辰那天送去的糖有毒,樊慕鸢吃了糖后猛地呕出一口血,从此之后便哑了,而心智也回到了三岁的时候,而至于樊慕云,因为那孩子从小体弱,待那孩子四岁时,樊林让人给他的饭菜里下了药,樊慕云吃了后便大病一场,从此耳聋。

    樊林借着光亮仔细观察两个孩子,的确,模样和他记忆里的樊汶释很像。

    原本这两孩子应该五岁就进书房念书的,却因为长期软禁在明心宫,如今八岁了都还未开蒙。

    樊林思索了片刻,和樊慕鸢嘱咐了一阵,又让樊慕鸢比划给樊慕云,樊慕云看了后,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恭送父皇。

    走出明心宫时,樊林觉得身上冷冷的,待回到养心殿,他便吩咐人收拾好一间位置稍微好点的宫殿,下旨让樊慕鸢和樊慕云搬离明心宫。

    待事情完成后,樊林下旨为樊慕鸢和樊慕云办生辰礼,那时并不是樊慕云和樊慕鸢的生辰,当王玄逸问为何要这样做时,樊林递给王玄逸一张纸,王玄逸展开,那是当年樊林写下的樊汶释亲信的名单。

    上面总共二十个人,每个人当年都与樊汶释来往密切,这二十个名字,每个都被划去,王玄逸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下去,这些人在樊林登基之时就被清算。

    王玄逸的目光突然定住了。

    “宋安之”这个名字被划去,却又在其名字后做了个标记。

    “当年樊林并没有亲手杀了宋安之,当樊汶释被秘密下葬后,宋安之被发现服毒自尽,倒在了樊汶释墓碑旁。”

    “那他名字旁边为何又做了标记?”王玄逸问。

    “宋安之是假死。宋安之尸体被发现后,樊林让人收拾收拾,给他留点体面下葬,但是下葬那日,樊林觉得不大对劲,自己打开棺材看了看,却发现棺材是空的。”樊林回道,“从此樊林再也没有找到宋安之的音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叛乱时我有一点怀疑是不是宋安之也有参与,但是无奈沈行把陈砂杀了,而沈行认罪时也没有提起宋安之这个名字,当我旁敲侧击地问时,沈行也没有对这个名字做出太大的反应。”

    “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隐瞒了?”王玄逸问道。

    “我觉得不大可能。他认罪时把策划叛乱开始到伏法为止的所有事情都说了,我回去后也看了很多遍,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加上他对邓歆的感情,他不可能为邓歆埋下一颗雷。”樊林摇了摇头。

    “既然谨慎如沈行都没有察觉出宋安之与陈砂的来往,那我们要怎么做?”

    “当务之急是找到宋安之。”樊林说道。

    王玄逸突然想到了什么:“宋安之对樊汶释一片忠心,你为慕鸢和慕云办生辰,是不是……”

    “我打算把慕鸢和慕云的身份公之于众。”樊林点点头,“这次我会大办,消息我也让他们放出去了。”

    “这样对于慕云和慕鸢未免太不公平。”王玄逸皱眉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慕鸢和慕云……说实在的,这两个孩子应该也察觉不到什么,一个心智停留在三岁,一个耳聋。”樊林回应道。

    王玄逸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见王玄逸一副不大开心的模样,樊林叹了口气:“你和邓歆说说,让他协助你帮忙收集宋安之的情报。目前我得知的也只有一点而已。”

    “把你知道的那一点说来听听。”王玄逸说道。

    樊林点点头,缓缓开口。

    宋安之是前朝状元,却因为一件小事触怒先帝,被赶到了太子府,做当时的太子樊汶释的老师。虽然太子的老师这个名头好听,可对于状元来说,几乎算是一种折辱,这个身份意味着他的满腔抱负将无处施展。可宋安之并未自怨自艾亦或是怨怼于先帝,而是安安心心地在太子府辅佐樊汶释。

    师生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可饶是如此,樊汶释对于宋安之如今的状况也很惋惜,主动提出去先帝面前为二人说和,为宋安之谋得一官半职,却被宋安之拒绝,宋安之说他只想安安心心辅佐太子殿下,一切都顺其自然,莫要强求。

    本以为两人会一直平安地过下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樊林携兵篡位,樊汶释死于樊林刀下,樊林念宋安之才华横溢,有意收为己用,但宋安之出言婉拒了,不多久,便被发现死于樊汶释墓前,不过,只有樊林知道,那是假死。

    樊林有一段多年前的记忆,那时他造访太子府,找准一个时机问宋安之,若有机会在朝廷施展拳脚,会不会离开太子府。

    那时宋安之含笑,轻声道:

    “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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