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轩扬了扬下巴,示意邓歆和程渔落座,邓歆顿了一下,并没有坐:“林鸣鹤愿意说出宋安之的下落了,我们直接去皇宫,听他怎么说吧。”

    他有这样的反应胡轩也不意外,胡轩走到邓歆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摁到椅子上坐下,语气不容推脱:“在去见林鸣鹤前,我和程渔有点事情想问你。”

    见胡轩态度略显强硬,邓歆虽心有疑惑,但还是落座,看向胡轩和程渔,等着两人发问。

    程渔的目光落在他的外袍上,目光闪了闪,良久,缓缓开口:“抓到宋安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杀了他啊,要不是他,陈砂会叛乱吗?”程渔话音刚落,邓歆就急切地回道。

    “那杀了他之后呢?”程渔看着他的眼睛,试探着问。

    听见了程渔的问题,邓歆怔住了,几次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胡轩垂眸,不愿接触邓歆的目光:“邓歆,你能不能答应我们一件事?”

    “什么?”邓歆问道。

    胡轩深吸一口气:“宋安之死后,别做傻事。”

    他的声音有点发抖。

    程渔怔怔地看着邓歆,邓歆只是抿着嘴,什么也没说。

    他的沉默印证了她的猜测。如果邓歆直接问“什么傻事”,那么她也不会再担忧下去了——至少说明邓歆没有想过结束这一切。可是,邓歆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反问,没有疑惑。

    就好像邓歆知道胡轩说的是什么意思。

    突然,程渔眼眶一酸,刹那间眼泪朦胧了视线,她不敢置信地开口:“邓歆?”

    没有回应。

    程渔又一次唤了他的名字,可还是没有回应。

    喉间的哽咽再也抑制不住,程渔侧过头,眼泪夺眶而出,而胡轩也早已眼眶泛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们最害怕的就是,某一天突然有人离开了。

    叛乱之时,程渔和瑚绣还有鹤湘留在京城,整夜整夜地做着噩梦,害怕哪天樊林他们死在了前线,害怕只留下了她们三人,害怕出了什么意外。每一次梦到前线失利,程渔都会哭着惊醒,再带着满身冷汗睡去。

    在得知樊林被俘的那几天,程渔几近绝望。她向来是不信佛的,那时却跪在神像面前,求佛祖保佑。

    其实,每个人都害怕着死亡。

    又或者说,害怕被抛下。

    不知过了多久,邓歆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沙哑着声音道:“我答应你们,我不会一走了之,但我已经有些厌倦了如今的生活,如果有可能,我想休息一会儿。”

    胡轩闻言,心底了然邓歆语意所指,忙道:“这不难,到时候让樊林给你一个闲职就行,你还和我们一起待在京城,好好歇息。”

    邓歆点了点头,抬眼扫视了一圈胡府的陈设,目光却落在架上那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子,他认得那个东西,那是唐黎赠予胡轩的。想到唐黎的名字,邓歆不由得叹了口气:“也罢,趁现在林鸣鹤还愿意说出宋安之的下落,我们赶紧去皇宫吧。”

    程渔和胡轩点了点头,匆忙和邓歆朝皇宫赶去。

    三人赶到时,樊林、王玄逸和秦申生已经在殿内等候许久了,见程渔也到了,不由得有几分奇怪:“你怎么也来了,这件事本不想让你和鹤湘……还有瑚绣过多参与的。”

    程渔回道:“胡轩已经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你们这些日子一直被这件事情困扰着,多少也有点疲惫了,我能参与进来的话至少能帮忙动点脑子吧。”

    见她这样坚决,樊林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紧闭着门的偏房中,道:“林鸣鹤和柳明弈进去很久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要不我们去问问?”邓歆皱着眉,焦急地望着那扇门,“要是等会儿林鸣鹤反悔了怎么办?”

    胡轩摁了摁他的肩膀,安抚住他的情绪:“不会的,放心吧,柳明弈比咱们靠谱多了。”

    闻言,邓歆虽心底仍有些慌张,但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耐住性子和几人等候着。

    “他们到底在里面谈些什么啊,那天晚上他们谈到半夜还不够吗?”王玄逸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拽了拽秦申生的衣角,不悦地说道。

    秦申生也不清楚明弈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对了,赤铃呢?怎么没看见她。”

    听到“赤铃”的名字时,樊林的面容冷了几分。一直以来他都不太想让赤铃参与进现在这样的场面,毕竟……如果林鸣鹤铁了心要以复活昱明公主为交出宋安之下落的条件,那么他们也只能让赤铃作为容器,若是需要以柳明弈活祭,恐怕樊林也会照办。

    宋安之是个恐怖的存在。

    他们不能放任宋安之为非作歹。

    “赤铃在场恐怕会让事态变得复杂。”樊林叹了口气,回道。

    胡轩察觉出了樊林情绪有点不对劲,目光闪了闪,心底明白他是为了什么事而烦心,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

    他看得出来,来到这个世界后,大家都变了很多。

    自己其实也变了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门“唰”地一声被拉开,明弈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林鸣鹤也紧跟着他的脚步走到几人面前,他的目光落在邓歆身上,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对方。邓歆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皱了皱眉,道:“宋安之如今到底在哪?”

    林鸣鹤看着邓歆的眼睛,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沈行是你什么人?”

    听到“沈行”二字时,邓歆脸色白了白,胡轩和程渔见状连忙将邓歆护在身后,眉头紧锁地瞪着林鸣鹤:“这与你无关,现在我们只想知道宋安之在哪。”

    可林鸣鹤只是悠悠开口:“邓大人,当你得知振月国秘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沈行也可以复活呢?”

    “沈行死有余辜,是我亲手签下的判决书,我怎么会想复活他。”邓歆的目光越过胡轩和程渔的身影,直直看着林鸣鹤的眼睛,他说出这句话时万分坚定,咬牙切齿到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发颤。

    可林鸣鹤朝邓歆逼近了几步,邓歆示意胡轩和程渔让开,胡轩和程渔虽有些担心,但邓歆执意如此却也不好再多说,只好让开了。

    林鸣鹤看着邓歆,道:“秘术使用的两个条件,一个是容器,一个是至亲之人的生命。”

    “沈行年少时沈家就被抄家了,他侥幸逃脱,如今哪有至亲之人。”邓歆回道。

    闻言,林鸣鹤扑哧一声笑了,他笑了半晌,才眨了眨眼,语气戏谑:“可沈行并非沈洛泽的骨肉,他的亲生父母是邓大人您名义上的父母呀,至亲活得好好的呢。”

    话音落下,樊林只觉得周围空气都冷了几分,他下意识朝明弈看去,可明弈却也是满脸诧异地看着邓歆,看来,明弈对此并不知情,那林鸣鹤又是如何得知当年南颀暗中将两个婴儿掉包的事情的?

    “邓大人,只要你愿意,这天下所有人皆可为容器,你意下如何呢?”

    林鸣鹤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邓歆的拳头攥紧,骨节都略微泛白。

    林鸣鹤看着他,那双眼睛落在邓歆眼里,活像是一条引诱他上钩的阴毒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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