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鸣鹤睁开眼,发现自己方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略微活动了一下肩膀,又将烛火挑亮了些许。深秋时节,正是天凉的时候,林鸣鹤将身上的外袍裹紧了一些,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嘴角泛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也不知道是樊林的无心之举还是故意为之,此刻将他软禁的地方,正是他当年作为质子,被前朝皇帝赐居的那间宫殿。

    当年也是在这里,他遇见了宋安之,从此一步一步走向惨烈的如今。当年的夜谈之景还历历在目,林鸣鹤还记得那时宋安之站在自己床头,对自己说,“杀掉你哥哥不就好了。”

    想到这,林鸣鹤摇了摇头。

    正当他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时,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林鸣鹤挑了挑眉,看向紧闭着的门。

    “父王,你在吗?”三声敲门后,门外传来了赤铃怯生生的声音。

    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林鸣鹤目光一暗,思虑半晌,却还是柔和了目光,放下棋子。

    棋子落在棋盘中央,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鸣鹤起身,为赤铃开了门。

    见门开了,赤铃咬了咬唇,正准备往里走时,却被林鸣鹤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赤铃疑惑地抬眸,林鸣鹤倚着门,问道:

    “是皇上让你来的?还是胡轩?”

    “都不是。儿臣只是想来见见父王。”赤铃眨了眨眼,回道。

    林鸣鹤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赤铃手中提着的食盒上,眸底闪过一丝狐疑,却还是让开了路:

    “进来吧。”

    赤铃点点头,侧身走入了屋内,林鸣鹤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赤铃今天穿的衣服有几分眼熟。

    两人在桌旁落座,赤铃看着棋盘上的残局,道:“父王还挺有闲情逸致的。”

    “无聊罢了。”林鸣鹤回道。

    赤铃抿了抿唇,将食盒打开:“这是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儿臣想着父王应该也饿了,便挑了几样精致点的给父王送来。”

    她洁白的手腕上戴着两个玉镯,打开食盒的时候清脆作响。

    “你有心了。”林鸣鹤笑意却不达眼底。

    待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在桌上后,赤铃挑了一样自己先咬了一口,林鸣鹤冷冷看着赤铃,片刻后,斟了杯酒,拿起糕点端详了一阵,才咬下一口。

    两人之间的沉默愈演愈烈,不知过了多久,赤铃抬手拢了拢头发,道:“儿臣觉得有点口渴。”

    林鸣鹤抬眼看了她一会儿,正要给她倒茶时,手却被赤铃拉住,林鸣鹤皱眉,看向赤铃,目光中带了几丝疑惑。

    赤铃轻声道:“我想喝父王方才喝过的那杯。”

    她的语气带了点楚楚可怜的乞求,林鸣鹤目光一暗,轻轻抽回手:“那是酒,你年纪还小,喝不得。”

    可赤铃又朝林鸣鹤靠近了几分。

    她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莲花的清香,当她靠近时,林鸣鹤有些恍惚。

    赤铃当真像极了赵素凝。

    赤铃见林鸣鹤愣住了,便鼓起勇气,朝林鸣鹤伸出手去,林鸣鹤也不躲,只任由着赤铃靠近。

    当赤铃的手即将触碰到林鸣鹤衣襟的那一刻,林鸣鹤却猛地攥住了赤铃的手腕。

    “嘶——”赤铃吃痛,林鸣鹤用了极大的力气,赤铃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林鸣鹤捏断了,可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林鸣鹤就拽着她起身,将她扯到门口,推了出去。

    赤铃脚下不稳,被他这么一推,便摔在了地上,她惊慌失措地抬头,却见林鸣鹤以居高临下之势看着自己,赤铃只觉得一种恐惧蔓延全身,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父王”。

    玉钗滑落在地,赤铃下意识抬手拢了一下头发,可刹那间,青丝散落。

    林鸣鹤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眼神,冲守在门口的侍卫大声道:

    “去把你们皇上给本王叫来,本王竟不知你们皇帝竟可以无耻至此,把主意打到公主身上来了?!”

    侍卫不知发生了什么引得林鸣鹤大动肝火,但见林鸣鹤执意如此,只得连忙让人去请樊林过来,赤铃目光一闪,刹那间,懊恼和羞愧的感觉纠缠着涌上心间,她哽咽了半晌,起身,林鸣鹤瞧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你赶紧回去吧,我会和樊林沟通的。你也别傻成这样,他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话罢,合上了门。

    赤铃怔怔望着紧闭着的门,却还是没离开。

    ……

    樊林接到林鸣鹤那边派来的侍卫的消息,满腹疑惑地来到林鸣鹤殿前,却发现赤铃也站在林鸣鹤门前,不过头发乱得就像被谁打过一样。他奇怪地瞧了一会儿,却还是抬手叩响了门,片刻后,门被林鸣鹤唰地拉开,樊林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林鸣鹤钳住手臂直接往屋里拽了进去。

    身边的侍卫均是一惊,拔出剑,剑锋直指林鸣鹤咽喉,而林鸣鹤也不躲,樊林皱了皱眉,示意侍卫收回剑。见樊林执意如此,侍卫也只能听令,放下剑,警惕地看着林鸣鹤,谨防他做出更过火的行为。

    说来也有些奇怪,樊林的身手已经是极好的了,若是其他人来这么拽樊林,樊林必定是能够躲开的,但是林鸣鹤的反应和力气都非常的惊人,他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林鸣鹤把他拽进屋内。

    一进屋,林鸣鹤拽住樊林的衣襟,把他拉向自己,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畜生啊,你到底都让赤铃做了什么事情?!”

    “什么什么事情?”樊林一脸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穿上素凝的旧衣来找我?她的糕点里面怎么会下了药?”林鸣鹤情绪激动到眼眶都泛了红,可樊林也同样一头雾水,皱眉: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在这里胡讲一通,朕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看樊林的确游离在状况之外,林鸣鹤一怔,松开樊林的衣领,樊林也察觉出了事情有异,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襟,便问道:“是赤铃出了什么事情吗?方才朕还瞧见她站在你门口,像是刚哭过。”

    闻言,林鸣鹤烦躁地指了指桌上被他打翻的糕点:“找人来验一验,这点心里面掺了什么东西。”

    闻言,樊林走到桌边,捻起一块糕点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发现糕点清香掩盖之下,还有一丝奇异的味道。樊林沉声唤来了张太医,将糕点验明。

    张太医到场时只觉得气氛万分紧张,便都不敢怠慢,仔仔细细查验着,半晌,为首的太医朝樊林行了一礼:

    “回陛下,这糕点并无大碍,只不过里面掺了宁河花。”

    “宁河花?”樊林皱眉,“朕从未听说过京城内有这种花。”

    “这宁河花在京城并不能存活,只有在江南的某几处小村庄可以寻觅到。宁河花虽本身无毒,但若是以高温蒸煮过后,便会使食用者陷入半昏迷状态,在这种半昏迷状态下,如果有人引导着问问题,那食用者便会知无不言啊。”张太医回道。

    听了张太医的话,樊林目光一闪:“你是说,这宁河花堪比吐真粉?”

    “回陛下,的确如此,甚至比吐真粉更为可靠。只不过宁河花离开土壤后,不出两日便会失去这种功效,故虽如此高效,但在江南以外的地方,并未投入使用。”太医继续补充道。

    听到“江南”二字,林鸣鹤面色变了变,而樊林颔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朕与国君还有要事商量。”

    “是。”太医得令,便退下了。

    待太医离开,樊林看向林鸣鹤:“现在可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可林鸣鹤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宋安之到底在搞什么鬼……”

    闻言,樊林颇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朕还想问你呢。”

    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突然,门被推开,樊林抬眼,是赤铃。

    “不是宋安之做的。是我自己。”赤铃平静地说道。

    “……你们父女俩到底在唱什么双簧呢?”樊林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父王,既然你一心想要复活昱明公主,那我们就来做一个交易吧。”赤铃没有回答樊林的问题,而是迎着林鸣鹤错愕的目光,缓缓开口。

    “你说出宋安之的下落,我做昱明公主复活的容器。”

    忽而狂风吹过,赤铃衣袂翻飞,隐隐的花香随着这一阵风撞满了整个宫殿。

    林鸣鹤怔怔地望着门口的人影。

    桂花开了。

    当年赵素凝质问他时,也是深秋。

    他都快忘了那是多少年前了。

    甚至也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赤铃,还是被他害死的赵素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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