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房里,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照在了病床上。

    洛以柠从混乱不堪的梦里醒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身体被被子盖着,房间里温度正好,周身温暖又干燥。能够在人类的建筑物里,自然界伟大的可怕带来的恐惧与压迫消弭,前所未有的安心感重新落入心脏。

    她试着动了动胳膊,感受到压在手腕上的重量。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洛以柠循声看去,见陆云望坐在病床边守着,眼下有明显的暗沉,似是等了很久。

    “我挺好的。”洛以柠坐了起来,想起这半个月的种种,心里还有些别扭,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得赶快回去接着干活儿了。”

    陆云望冷声叫住她,“不用去了,戴晓明给你放了假。”

    洛以柠动作一停。

    刚从雪崩中死里逃生,按理应当休息一阵,可是比起回去继续工作,和陆云望在病房里待着更诡异。

    所以,她还是穿上了拖鞋准备起身。

    陆云望已经跨步走到了她坐着的这一侧,居高临下地垂头看她,将她的双肩死死按住。

    “你之前差点死了,要是救援队再晚一点到,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里么?”

    责备的口吻,尾音绷得很紧,压着汹涌的怒火,甚至洛以柠能感觉到她肩膀上他指尖的颤抖。

    洛以柠反驳的话卡在嘴边,转了两圈,她一扭头,没好气地说道:“科研工作本来就充满危险,要是没了也算是舍身就义。”

    陆云望按着她肩头的手收紧,按得她吃痛地皱起了眉头。

    他沉沉地叫了她一声,“洛以柠。”

    洛以柠不开心地挥开他的手,起身就要走。

    “柠柠!你起来啦!”门口,段慧月带着几个学长学姐过来看望,面色惊喜。

    这是洛以柠的同门,陆云望再不高兴,也只得忍着情绪,和他们打了招呼后暂时离开了病房。

    “我们真的担心死你了。”段慧月拿着披萨盒子,“特地给你买了个超大披萨,补充能量。”

    “要不是陆总来得及时,你真的就没了。”学姐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心疼道,“哎哟,真的好险。”

    和同门在一起,洛以柠心情好了点,她不以为然地说道:“和陆云望什么关系?不是救援队的功劳么?”

    段慧月面露疑色,“好家伙,他没告诉你?”

    洛以柠:“什么?”

    段慧月和学姐面面相觑了几秒,后转头对洛以柠解释了救援队愿意去找她的起因经过。

    “多亏了陆总砸钱,”段慧月坐在了洛以柠身边,羡慕地看着她,“你现在身价直接涨了500万欧元。”

    “而且他真的很在乎你,戴晓明说,他过来的时候杀气可重。”

    “我第一次见戴晓明那么害怕哈哈哈哈哈,算是有人治他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道。

    “咔擦”,洛以柠好像听见心头厚厚的冰层裂开了一条缝隙。

    “既然陆总还在这儿,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学姐拉着段慧月过来,“披萨趁热吃。”

    几个人出去了。

    骤然安静下来,洛以柠脑袋迷迷糊糊的,像是被填充了棉花糖。

    过了一阵,陆云望还不回来。

    她心绪不宁,索性走出病房找人。

    陆云望独自坐在塑料椅上,胳膊横在胃部,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好似雪山上薄薄的一层新雪,一碰就会化开。

    洛以柠心里一惊,跑着上前,眼睛里涌起热意,嘴上不轻绕,“我刚起来你又要倒了是吧?”

    陆云望微微笑了一下,强撑精神,“我可不敢倒下,还得接你回去。”

    洛以柠将他扶进病房,气鼓鼓地问:“愿意花五百万欧捞我还要接我回国,当初怎么不送我?”

    陆云望一时语塞。

    帮着他在沙发上躺下,洛以柠按铃叫了护士,拿了胃药,就让陆云望赶紧吃。

    随后,洛以柠就蹲在一边托腮盯着他,似是必须要问出一个答案。

    陆云望闭着眼睛装睡。

    洛以柠才不会被他这种雕虫小技骗到,愣是在边上追问不停。

    终于,陆云望被她问得退败,拽起毯子盖住脸,将声音闷了进去,“你说要来瑞士的时候,完全没有舍不得我。开开心心地准备走。”

    这是闹哪样。

    原来一直是在赌气吗?

    洛以柠沉默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这么拧巴?”

    遭到了无情嘲笑,陆云望一把将毯子掀开,对着洛以柠就是一顿控诉,“我还有帐找你算。第一,不接我的电话,第二,不回我的消息,你给我等着吧!”

    洛以柠收住了笑,不解地问:“你什么时候给我打过电话了?”

    陆云望把手机记录调出来给她看。

    确确实实有通话记录,一连着好几条,但都是未接通。

    洛以柠思索片刻,意识到他打电话的时间,应当是她手机掉进马桶里的时候。

    “说来你可能不信,”洛以柠露出了谄媚地笑容,步步后退,从桌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拿起来给陆云望看,“我那会儿手机掉坑里了。”

    陆云望眼中怒色更重。

    洛以柠只得低着头认错,表示自己在有网的时候也不发消息,是因为她也憋着气,谁叫他作为法定配偶,都不来送她。

    说完,她就要连上医院的开放WIFI,“我来看看你给我发了什么。”

    陆云望也不顾胃中的隐痛,起身就把她手里的手机抢了过来,“你别看了,都不是好话。”

    洛以柠没和他抢,因为她趁机拿起了陆云望的手机。

    被她反将一军,陆云望脸色一黑,冷冷地命令道:“还给我。”

    洛以柠见状不妙,拔腿就跑,“你脸色不太好,我去帮你叫护士!你乖乖等我!”

    虽然利用了陆云望胃痛导致战斗力低下的空子溜走很不道德,但是洛以柠看不到他的微信消息真的会好奇到发疯。

    寻了处安静的角落,她左顾右盼了两下,确认陆云望没追上来之后,点进了两人的聊天页面。

    在那天数个无人接听的电话之后,陆云望发了句“为什么不接”。在她发朋友圈几小时之后,他又发了条消息质问她到底在搞什么。

    此时,语气还很硬气。

    但几天过去,由于洛以柠这边没网,一直没回他消息,他明显急了。

    “你再不回,我就要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我建议你和我说清楚。”

    “你说你想一个人住,是因为我们家不好吗?”

    “洛以柠,你该不会想和我离婚吧?”

    “离婚也得有个理由,这是商务礼仪。”

    洛以柠看得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再往后,画风就变得更离谱。

    “我确实做得不对。我应该直接告诉你我的想法。”

    “今天也不回吗?”

    “我有点想你了。”

    发信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看到这里,洛以柠有点笑不出来了。

    “这算冷战吗?”

    “不对,只是商业合作,和你说这么多好像过了点。”

    “等你回来我们谈谈。”

    最后一句停在——

    “你要坚持住,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见你。”

    “你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仿佛是一根金属针从眉心直接将整个头骨穿透那样,剧痛从脑袋里爆炸开。神经痉挛着,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

    滚烫的液体掉落在黑掉的手机屏幕上,朦胧的视野里,她看见屏幕里倒映的自己又哭又笑,表情滑稽得像个表情包。

    她手忙脚乱地擦掉屏幕上的眼泪,去洗手间洗掉脸上的泪痕,又站在病房门外平复了心情,才推门进去。

    陆云望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是很高大的人,但蜷起来的时候,比平时显得小了很多。

    洛以柠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泪意再一次汹涌而至,她轻轻地给他盖好毯子,站着端详他好看的五官。

    过去几个月的点点滴滴浮现眼前,从最初的荒唐遇见,再到一步步走到他身边,进入陆家的权力体系,再到今天,此时此刻。

    万千情愫暴风雪一样席卷过心头。

    洛以柠单膝跪在沙发边,轻柔地吻过他冰凉的双唇。

    *

    江洲·青山监狱

    一个年轻的寸头男人无精打采地拖着沉重的步子出了监狱的大门。

    连日的服刑让他形容消瘦,两颊凹陷,眼下的黑眼圈极重,像极了嗑大了的瘾君子。

    “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上陆家。”

    男人的耳畔,带有一丝戏谑和讽刺的女声渐近。

    他抬起耷拉着遮住了半个黑瞳的眼皮,看向来人。

    女人染着一头金发,眼妆夸张,身穿一件小黑裙,脚上是黑色的西太后经典款芭蕾摇马鞋。

    她在他面前立住,嘲讽道:“本来只要拘留的事儿,硬是判了几个月。”

    男人不耐烦地揉了揉鼻子,看她衣着价值不菲,料她又是个和陆家一样有钱又有权的主儿,不免加倍厌恶,“你他妈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女人笑道,“我问你,你还打不打算继续做洛以柠的私生饭。”

    男人一哼,“我可不想再进去了。”

    女人慢悠悠地打开鳄鱼皮钱包,鲜红的嘴唇如同炽烈绽放的彼岸花,“开个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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