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宛期末考试数学又毫无意外的考差了,被她妈逮着教训了一番,决定给她报个补习班专补数学。她其他科目成绩其实都不错,不说有多出众至少不拉垮,唯独一科数学差得厉害,偏科偏得格外严重,私下里不知道被班主任说了多少次也还是没有长进。

    刚巧宛宛是在殷龙亦家被训的,周一到周五大多数时间她妈都在殷家照顾殷爷爷,周末才会回家。就在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之前他们一群人都还欢欢喜喜地在餐桌上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气氛好不融洽,等老师把成绩发在班级群里,宛宛她妈掏出手机仔细看了一遍后整张脸就垮了:“洛宛宛,你这个成绩是越来越难看了,一天在学校里是不是就光顾着玩去了?数学连及格分都没考到,你到底怎么学的?”

    殷龙亦坐在对面偷偷捂着嘴笑宛宛,她鼓着腮帮子狠狠瞪他一眼,转头底气不足地和她妈说:“我真的尽力了,但是总觉得数学太难了。”

    宛宛妈又看了看她别科成绩,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过两天带你去报个补习班,就补数学,这个假期你也别疯了,给我安安心心复习数学。”

    宛宛其实不想去,但不敢忤逆她妈,毕竟正在气头上,只能憋着嘴巴默默吃自己的饭,对面的殷龙亦却没忍住,忽然哈哈一声大笑了起来:“何阿姨,我和你说就宛宛这个性子你就算给她报补习班她也没法学进去的,没必要浪费那个钱。”

    宛宛气得牙痒痒,把手里的筷子当成殷龙亦用力捏住:“殷龙亦你闭嘴!”

    殷爷爷这时看完了殷龙亦的成绩单,慈善地笑着对宛宛妈说:“小何啊,我觉得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去报什么补习班,小城镇的补习班资源跟不上,基本都是挂羊头卖狗肉,浪费钱是小事,宛宛要是去了还浪费时间。”

    宛宛感动得就差没哭出声来,差点就要一把跳起来钻进殷爷爷怀里了,她正在心里默默感动得稀里哗啦时,又听殷爷爷慢慢说:“我看小亦的数学就考得不错,不如让宛宛跟着小亦多学学,两个孩子在一起还能互相有个伴儿,毕竟这么长时间的假期呢。”

    于是这回敢怒不敢言的人就变成了殷龙亦。

    宛宛妈一寻思,觉得也还行:“也是,我记得小亦不是语文差一些吗,刚巧宛宛是课代表,那你俩就在一起互补吧。”

    这转变来得太突然,宛宛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悄悄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殷龙亦,他正苦着脸,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只要能让殷龙亦吃瘪宛宛当然干什么都是乐意的,于是装作很听话地点了头:“好,我知道了妈妈。”

    殷爷爷扭头去看殷龙亦:“你没意见吧小亦?”

    殷龙亦有苦不能言:“我哪敢有意见啊爷爷。”他只敢在心里腹诽洛宛宛你个小王八蛋可害苦我了。

    殷爷爷满意地捻了捻唇边花白的胡须:“嗯,这还差不多。”

    吃完了午饭,宛宛妈张罗着去厨房洗碗,这天阳光明媚,天气极好,殷爷爷推着躺椅习惯性到了院子里去晒太阳,殷龙亦气呼呼地上楼说是睡午觉去了,宛宛也不管他,自己就翘着腿坐在小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再过两天要复习数学可就没这种快活日子了,她想着能多一天是一天。

    正百无聊赖拿着遥控器挑着想看的电视频道,宛宛突然听到楼梯那儿传来轻微的声响,鞋底摩擦着木质楼梯发出的清脆声音,在宁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她刚一抬头,就正好看见扶着楼梯从二楼缓慢往下走的贺铖南,他低垂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一步一步迈得小心谨慎,像害怕稍不留神摔下去似的。

    他今天穿了件很薄的遮阳外套,整个人显得清爽干净,房间里有疏离的阳光斜斜照射进来,不偏不倚打在了他的侧脸上,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能清晰看见青灰色的血管。

    宛宛猛地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把两只手背在后面,有些怯生生地望着贺铖南:“二哥。”

    这段时间在殷家,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贺铖南并不和他们一起在餐桌上吃饭,也从来不参与他们的一切社交,只是偶尔会下楼出门去走走,然后没过多久又回来,宛宛严重怀疑他只是出去抽了个烟。

    她问过殷龙亦,殷龙亦却只是白她一眼让她别多管闲事,他这个表二哥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打小疾病缠身性格古怪,就连殷龙亦也只是和他仅限于能搭得上两句话的程度,让宛宛能不招惹就尽量别招惹。

    这会儿,贺铖南淡淡看了宛宛一眼,冲她点了点下巴,算是回应。

    随后目不斜视地朝门口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殷爷爷看见了他,问着:“铖南,你要上哪儿去?”

    “外公,我出去走走,今天天气不错。”贺铖南神情寡淡,声音也很轻。

    他到平城虽然算有一段时间了,但殷爷爷担心他一个人会不好认路:“你一个人去吗?我让小亦跟着你吧。”

    贺铖南没说话,殷爷爷扯开了嗓子喊了几句殷龙亦,楼上一直都没回应,殷龙亦像真的睡着了。

    殷爷爷不知道念叨了一句什么,回过头又看见呆站在客厅里的宛宛,顿时眼前一亮:“让宛宛跟着你去吧。宛宛,趁今天天气好,去,带你二哥去四处逛逛。”

    宛宛愣了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啊?我吗?”

    殷爷爷笑着说:“傻丫头,不是你是谁?”

    贺铖南还是没开口,也不知道到底乐不乐意带着宛宛。

    宛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磨蹭着走到了他身旁,伸手揪了揪他的衣服袖子:“二哥,我们走吧。”

    贺铖南终于有了点反应:“嗯。”

    出了殷家大院,凉爽宜人的清风扑面而来,宛宛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一些,兴奋地拉着贺铖南说话,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他缄默不语地听着,偶尔扯一下嘴角表示自己有在听。

    宛宛感觉自己口水都快说干了贺铖南也依旧是那个冷冰冰的样子,吞了吞口水:“二哥……你不高兴吗?是不是我跟着你你不开心?”

    他们刚好到了一个小公园,门口有精致的喷泉雕像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下面的池子里还游着五颜六色的小鱼,耳畔是真实的人声鼎沸烟火气息,贺铖南稍微回了些神:“没有,别多想。”

    他轻轻扭了下脖子,让宛宛先去公园里的长椅子上坐着等他,自己则找了个角落蹲着抽起了烟。离得不算太远的距离,他看见宛宛两只手交叉叠放在膝盖上乖乖巧巧坐得端正,活像个还在课堂上的学生正襟危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为什么会这么拘谨?贺铖南想着,自己也没这么吓人吧。

    一根烟抽完已经是两分钟以后的事,视线里没了宛宛的身影,她原先坐着的椅子面前围了几个一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混混的年轻男孩子,一边痞里痞气吐着烟雾一边跟宛宛说着什么,宛宛惊慌的脸孔在里面一闪而过。

    贺铖南的眉心突突跳了跳,摁灭了烟紧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二话没说拉过了宛宛的手就要走人,结果不出意外地被拦住了脚步。

    “我说,你谁啊你?没看见我们和小妹妹聊天聊得高兴吗?”为首的混混明明看着年纪不大,却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贺铖南几乎没用正脸瞧他,凉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轻而易举勾起了混混的怒火:“你惹不起的人。”

    混混嘴角一抽,当即就上了火气,挽着袖子就要上前来招呼他,被身旁其他几个人拼命拦住了,不知道凑在他耳旁说了句什么,于是混混看向贺铖南的眼神就变得轻蔑起来:“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殷家那个病秧子二少爷,怎么,大城市的风水养不好您的身体跑到我们小城镇来苟且偷生了?”

    这话实在难听,但贺铖南看都没看他直接别过脸去:“是病秧子,不过你也惹不起,少说两句话,别闪了舌头。”

    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极了他这个人给别人的一贯冷淡印象。

    宛宛的手心里涔涔淌着汗水,因为害怕贺铖南会和这群人动起手来身体绷得笔直。她抓紧了贺铖南冰凉的指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混混对殷家这个名号还是有敬畏之心的,怎么说也是平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再冷言冷语讽刺了几句也就唏嘘着离开了。

    宛宛提着的一颗心好不容易落了下来,看贺铖南脸色苍白不太好看的样子有些急,着急忙慌地问:“二哥,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阳光实在是太好,照得小姑娘白净清秀的脸蛋格外清晰,就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本该灵动漂亮的一双圆圆眼睛里却煞风景地写满了担忧。贺铖南松开了宛宛纤细的手腕,胸口仍旧闷闷的不舒服,太阳穴却突然轻轻疼了起来,他用手按住揉了揉,缓解的效果却不太大:“没事。”

    眼前白了白,有一瞬间他以为是幻觉,因为宛宛脸上落寞的表情是那样不加掩饰的明显。

    “要去哪里?”

    宛宛听见声音抬头,没怎么反应过来:“啊?”

    贺铖南想笑,却又笑不出口:“不是说让你带我逛逛?去哪里逛?”

    她刚才暗淡下去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带你去月谷庙栓根小红绳吧二哥,保平安的,我妈说可灵了。”这样神采飞扬的模样,一点不像刚才因为担心他眼泪都差点流出来的样子。

    宛宛自从知道贺铖南的身体状况以后脑海里就产生了这个想法,只是平时她要上学而他成天窝在房间一直没找到机会。

    尽管萍水相逢,但可以的话她希望他平平安安。

    贺铖南转身:“带路。”

    宛宛小跑着绕到他前面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滔滔不绝地继续讲起了话:“我和你说二哥那个小红绳真的很灵,我妈之前也是生病吃药很久都没有效果后来去栓了根绳子以后没过两天就痊愈了……”

    她还带着些许娃娃音的少女嗓音飘散在微扬的风里,温暖却不晒人的日光明晃晃的照射在头顶,有那么一刻贺铖南在想,这么好的天气,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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