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六年后
A市的冬天不会下雪，但南方的湿气却依旧刺骨。
她下颌止不住打颤，两排牙齿互相打滑，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将画框卡在腋下，这是她今天毛遂自荐的武器，果不其然地被画廊拒绝了，顺便还受了一顿工作人员的讥讽。
“画的是什么玩意儿，XX美院毕业的又怎么样？”
“我们画廊不收你这个风格的。”
“现在生意很惨淡，很多画廊都关了。说实话，你一点受众基础都没有，我们没必要冒这个险。”
冷风拂过她身上薄薄的针织外套，后脑勺上的某个点在隐隐作痛。
今年六月份，阮清正式拿到了大学的毕业证书。半年过去了，没有一个画廊愿意和她签约。
联考状元的光环没有派上一点用场。每年都会有个状元，但不是每年都能出一个真正的画家。
她第一次租的房子是隔音非常差的隔断间。为了让自己安心创作，她搬到了现在的阁楼。
开锁入门，床上坐着一个佝偻干瘪的身影。“你回来啦？”
“柳阿姨，怎么不开灯？”
白炽灯扑闪半天，终于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柳琉脸上的泪痕。
阮清心一紧，迎上去。
“柳阿姨怎么了？是不是霍叔叔……”
一年前，霍颂确诊罹患淋巴癌。
教师家庭本不富裕，很快就家徒四壁。柳琉为了给丈夫治病四处借钱，其间心酸不言而喻。
阮清义无反顾地将阮庆风留下来的那套房产卖了，替霍颂付了阶段性的医药费。但进入化疗阶段，效果一直不是特别理想。
柳琉的话卡在了咽喉。
阮清回来之前，她就将这里打量了一遍。一月的天，这连个空调和油汀都没有。楼层低得让人只能像老鼠一样佝偻，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阮清抚去柳琉脸上的泪。“柳阿姨，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你不会来找我的。霍老师对我那么照顾，我不会不管他的。”
“医生……医生说要进行骨髓移植，可是……怎么办啊阿清……启动金就是30万……我怎么办啊，呜呜呜——”
阮清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她从自己包里掏出五张一百，两张皱巴巴的五十，一张几乎褪色的二十。
捋了捋，对折塞给了柳琉。
“柳阿姨，这些你先拿着，我再想办法。”
送走柳琉，她想起了学长学姐对自己的忠告：没钱就尽早转行，别搞纯艺术。
她将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作品都堆在了墙角，盖在了灰布之下。望着书桌上铺满的人体线稿，阮清拨下一串号码。
“欸——老师您好，是这样。呃……我最近手头有点急事需要钱，能不能通融一下，先预付一波稿费呢？对对对，我这几章画得差不多了。是！是。是……”
对方先挂了电话。
阮清觉得鼻子酸酸的，她叹了口气，忍住了。
对面的大楼上，一处广告牌冉冉升起。那是某国际高奢内衣品牌的宣传海报，整体成灰调颇有质感。
海报里的女人上半身穿着白色背心，露出小蛮腰和马甲线。牛仔外套滑在小臂上。下半身跪在地上，穿着解开的牛仔裤，性张力十足。
阮清细看那张脸。女人的眼神如猫般妩媚，嘴唇微张似含了一块糖。头发富有光泽，垂落蜷在地上。
光靠画面，似乎就能闻见另一种香气扑鼻的人生。
“丰唇过头了温缇。”
阮清泄气地仰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热搜第一写着：芭蕾王子谷雨城归国首演。
她苦笑，这两个冤家真是躲也躲不开啊。
去莫斯科的第三年，雨城在国际芭蕾舞大赛上拿到了金奖。一举成为最年轻的首席芭蕾舞男演员，被外界誉为天才舞者。这么多年一直在全世界巡演。
温缇不知为何，只在莫斯科呆了一年就回国了，摇身一变成为了当红歌星。
坊间一直流传着他们金童玉女的佳话，更有人猜测谷雨城这次回国，就是因为与温缇好事将近。
“明天的同学会……雨城会来吗？”
第二天她从衣柜里拿出前年买来的毛呢大衣，简单打理一下上面的毛球，应付上身。
她和曾经的模样大相径庭，朴素平凡，脸上没有扑粉，只是擦了点润唇膏，早就不再是那个自命不凡的少女。
空站在宴厅门前，听着里面喧闹的声响，阮清心中竟然生出胆怯。高中的时候她放浪形骸，没少得罪人，此次进去定要受千夫所指。
有一刻她想着算了，下一秒脑海中便闪过柳琉泪眼婆娑模样。
这次同学会你是带着筹药费的任务来的啊。加油阮清！她在心中呐喊。
推门进去，人声如潮，觥筹交错。目光扫视，日思夜想的身影不在，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径自幽灵般坐在一处空位上。
“哟！这不是阮清吗？差点认不出来了。”
一位长脸女人嘹着尖细的声音走到阮清身边，右手花臂托着高脚杯。
阮清抬头，原来是曾经那个高马尾。
“好久不见。”
“阮清，看来混得不怎么样啊，这么朴素不像你性格啊。”
“见笑了，和你比起来我确实太素静了。”
高马尾脸板正起来。“你什么意思。”
阮清温谦地说：“听说你的纹身店刚开业，生意非常兴隆。下次如果我光顾，不知道老同学可不可以给我打个折，让我沾沾光。”
一位身宽体胖的短发女人来到高马尾身边。“阮清后来是不是又复读了一年啊？”
教导主任闻讯转头，高兴地嚷嚷：“阮清这孩子不得了，当年是联考状元呢！”他又对着一桌教师感慨：“不愧是阮庆风的女儿……”
短发妹口吻匿着轻佻。“是吗？那请问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我是自由职业。”
“自由职业？那不就是无业游民吗？”高马尾扬高嗓子，身边人附和一阵阵讥笑。
“我在连载漫画。”
“漫画啊，在哪里连载啊，让老同学开开眼。”
阮清低着头不再说话，僵持片刻，高马尾小人轻哼一声，抛下白眼，举杯拥进了热闹的人群。
短发妹将手拍在阮清左肩，有意无意地闪耀无名指的钻戒。
“阮清啊，我老公开了一家传媒公司，要不我帮你去说说，你去那里上班吧。”
“不用了谢谢。”
“行——吧——”
阮清借钱的话到嘴边却难以启齿，轻叹一气，郁闷地将面前的椰汁一饮而尽。
此时有人议论。
“温缇今天会来吗？”
“人家现在是大明星，应该不会来了。”
“谷雨城呢？听说他回国了。”
“一别六年了，真是今非昔比。”
“我还等着要签名呢，我侄子特别喜欢温缇。”
“温缇读书的时候就不一般，老天爷赏饭吃啊。”
“唉唉唉，听说他们要订婚了。”
“谁说的？”
“知乎知情人士爆料，说雨城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把这事定下来。”
“这……你们还记得阮清当年吗，她追雨城可是闹的全校皆知。”
“呵呵呵，不自量力。最后雨城还不是选择了温缇，两人双宿双飞。”
“当年大会堂那一幕实在是太经典了！”
阮清将头埋得越来越低，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了。
忽然大门打开，众人鸦雀无声。
陌生的身影卷着香味而来，着一身裸色的紧身裙，凹凸有致，气质妖娆。墨镜卡在头上似摩登女郎，金发红唇，目光如炬。
“哇——”
“是温缇！”
阮清看见温缇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对上阮清，先开了口：“阮清！”
“李昶！”阮清起身拥抱他。
他像兄弟般拍了拍阮清的背，头移开的瞬间，温缇迎了上来。
“阮清。”温缇摘了墨镜，有些迟疑地唤她，目光将她扫视一通。
“好久不见，温缇。”
“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雨城……怎么没来？”
温缇僵了片刻，忽然一个个人头卡在了她们之间，将两人的距离越隔越远。
“温缇，苟富贵勿相忘啊！”
“温缇，娱乐圈是不是很精彩啊，你快跟我们说说啊！”
“你和那个XXX的绯闻是真的吗？”
“XXX到底有没有整容！”
“温缇帮我签个名吧！”
“先让温缇坐下吃点东西吧各位！”
“温姐带我们飞啊！”
“我家买了好多你的专辑呢！真有才啊！歌写得真棒啊！”
温缇在其间如鱼得水，红唇不落，曾经的清纯无影无踪。李昶站在人群之外，脸上有道不明的惆怅。
阮清拉着他坐下，他伤感地说：“温缇和你好像都变了。”
她双手捧起他的脸，左右打圈揉了揉他的腮。“李铁牛，你可不能变！”
“痛啦！”
“工作不顺利吗？愁眉不展的。”
一年前他成了温缇的工作助理，阮清从一开始是不赞成的，她觉得李昶一个音乐才子没必要委曲求全，但李昶似乎有自己的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昶讳莫如深，悻悻说：“没有。”
他冷不丁撇开话题：“你刚刚是不是问雨城了？他最近忙着排练，所以没有来。”
“啊——这样啊。”
“想他了？”
“说什么呢！”阮清脸一红。
“你怎么年纪大了反而脸皮变薄了？以前你不要脸的啊。”
她锤他一击，随后正襟危坐。“李昶啊，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怎么了？”
“霍叔叔的病……你知道我房子也卖了……画也卖不出去……除了画画我什么都不会……但我保证一定还你。”
“咱们兄弟之间说这些……我这有三万存款，你拿去。”
他环顾四周。“其他人知道吗？”
“霍老师教过的学生，我电话里都问遍了，老师一圈我也都问了，大家都说自己没钱。我人缘也一般……本来想当面再求一下的，可是……”
李昶顿了顿。“要不我帮你问问温缇？虽然霍老师没教过她，但是她应该不至于无动于衷。”
阮清低下头，踌躇片刻，抬起来。“拜托了。”
“雨城知道吗？”
“我和他没联系。”
“嗐！你有这张王牌怎么不知道打啊。我把他号码给你？”
“……算了，他都要订婚了。”
李昶大惊。“他和谁？”
阮清朝着温缇扬了扬下巴。
“怎么可能，我跟你说了，他们没在一起。”李昶精神起来。“去年我陪温缇去巴黎时装周，雨城正好在那有几场演出。我们仨吃饭的时候，雨城还提起你呢。”
阮清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什么？”
“就问你过得怎么样，最近在干嘛，手好了没之类的。”
“我和他说了八百遍了，你的手早就没事了。他也不知道是健忘还是怎么的，每次都问。你别怪刚刚温缇对你冷淡。你这个情敌神隐那么多年，威慑力还是很强的。”
“瞎说。”
“这两天雨城就在剧院里彩排，要不要去？”
阮清心脏快了半拍，转移话题道：“你回去，记得帮我好好问问温缇。别说是我借的……就说是师母向她借的。我怕她对我还是……”
“知道了，你放心。不过……以后你怎么办？你真要自己扛？”
“柳阿姨身体一直不好，不能操心，走一步算一步吧。”
话音刚落，阮清的手机响了，几句话的功夫使她脸色骤白，两眼泛红。
李昶察觉了她的异样，沉重地说：“我们去人少的地方坐一会吧。”
两人来到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里，面对面坐下。
“柳阿姨说刚刚霍叔叔心脏骤停，幸亏抢救过来了。”
“霍老师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淋巴瘤合并嗜血综合征，已经做过几轮化疗了，但是效果一直不理想。骨髓移植需要三十万启动金……”
两人陷入沉默，阮清眼泪在无声中一颗颗垂落，半响。
“李昶，把雨城的号码给我吧。”
阮清忐忑地拨下号码，长久的嘟声过后，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hello？”
阮清一怔，吞了口唾沫。“我，我。阮清。”
对面一片寂静。她急忙又说：“我……听说你回国了，我们能见个面吗？”
“现在吗？”
“现！现在……可以吗？”
“大剧院A厅，你直接进来吧。”
关了手机。李昶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
“他让我去大剧院找他。”
“这小子可以啊，你以身相许算了。”
阮清睖了他一眼。
李昶收了戏谑。“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温缇喝多了，你还是在这里照顾她吧。”
A市的冬天不会下雪，但南方的湿气却依旧刺骨。
她下颌止不住打颤，两排牙齿互相打滑，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将画框卡在腋下，这是她今天毛遂自荐的武器，果不其然地被画廊拒绝了，顺便还受了一顿工作人员的讥讽。
“画的是什么玩意儿，XX美院毕业的又怎么样？”
“我们画廊不收你这个风格的。”
“现在生意很惨淡，很多画廊都关了。说实话，你一点受众基础都没有，我们没必要冒这个险。”
冷风拂过她身上薄薄的针织外套，后脑勺上的某个点在隐隐作痛。
今年六月份，阮清正式拿到了大学的毕业证书。半年过去了，没有一个画廊愿意和她签约。
联考状元的光环没有派上一点用场。每年都会有个状元，但不是每年都能出一个真正的画家。
她第一次租的房子是隔音非常差的隔断间。为了让自己安心创作，她搬到了现在的阁楼。
开锁入门，床上坐着一个佝偻干瘪的身影。“你回来啦？”
“柳阿姨，怎么不开灯？”
白炽灯扑闪半天，终于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柳琉脸上的泪痕。
阮清心一紧，迎上去。
“柳阿姨怎么了？是不是霍叔叔……”
一年前，霍颂确诊罹患淋巴癌。
教师家庭本不富裕，很快就家徒四壁。柳琉为了给丈夫治病四处借钱，其间心酸不言而喻。
阮清义无反顾地将阮庆风留下来的那套房产卖了，替霍颂付了阶段性的医药费。但进入化疗阶段，效果一直不是特别理想。
柳琉的话卡在了咽喉。
阮清回来之前，她就将这里打量了一遍。一月的天，这连个空调和油汀都没有。楼层低得让人只能像老鼠一样佝偻，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阮清抚去柳琉脸上的泪。“柳阿姨，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你不会来找我的。霍老师对我那么照顾，我不会不管他的。”
“医生……医生说要进行骨髓移植，可是……怎么办啊阿清……启动金就是30万……我怎么办啊，呜呜呜——”
阮清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她从自己包里掏出五张一百，两张皱巴巴的五十，一张几乎褪色的二十。
捋了捋，对折塞给了柳琉。
“柳阿姨，这些你先拿着，我再想办法。”
送走柳琉，她想起了学长学姐对自己的忠告：没钱就尽早转行，别搞纯艺术。
她将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作品都堆在了墙角，盖在了灰布之下。望着书桌上铺满的人体线稿，阮清拨下一串号码。
“欸——老师您好，是这样。呃……我最近手头有点急事需要钱，能不能通融一下，先预付一波稿费呢？对对对，我这几章画得差不多了。是！是。是……”
对方先挂了电话。
阮清觉得鼻子酸酸的，她叹了口气，忍住了。
对面的大楼上，一处广告牌冉冉升起。那是某国际高奢内衣品牌的宣传海报，整体成灰调颇有质感。
海报里的女人上半身穿着白色背心，露出小蛮腰和马甲线。牛仔外套滑在小臂上。下半身跪在地上，穿着解开的牛仔裤，性张力十足。
阮清细看那张脸。女人的眼神如猫般妩媚，嘴唇微张似含了一块糖。头发富有光泽，垂落蜷在地上。
光靠画面，似乎就能闻见另一种香气扑鼻的人生。
“丰唇过头了温缇。”
阮清泄气地仰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热搜第一写着：芭蕾王子谷雨城归国首演。
她苦笑，这两个冤家真是躲也躲不开啊。
去莫斯科的第三年，雨城在国际芭蕾舞大赛上拿到了金奖。一举成为最年轻的首席芭蕾舞男演员，被外界誉为天才舞者。这么多年一直在全世界巡演。
温缇不知为何，只在莫斯科呆了一年就回国了，摇身一变成为了当红歌星。
坊间一直流传着他们金童玉女的佳话，更有人猜测谷雨城这次回国，就是因为与温缇好事将近。
“明天的同学会……雨城会来吗？”
第二天她从衣柜里拿出前年买来的毛呢大衣，简单打理一下上面的毛球，应付上身。
她和曾经的模样大相径庭，朴素平凡，脸上没有扑粉，只是擦了点润唇膏，早就不再是那个自命不凡的少女。
空站在宴厅门前，听着里面喧闹的声响，阮清心中竟然生出胆怯。高中的时候她放浪形骸，没少得罪人，此次进去定要受千夫所指。
有一刻她想着算了，下一秒脑海中便闪过柳琉泪眼婆娑模样。
这次同学会你是带着筹药费的任务来的啊。加油阮清！她在心中呐喊。
推门进去，人声如潮，觥筹交错。目光扫视，日思夜想的身影不在，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径自幽灵般坐在一处空位上。
“哟！这不是阮清吗？差点认不出来了。”
一位长脸女人嘹着尖细的声音走到阮清身边，右手花臂托着高脚杯。
阮清抬头，原来是曾经那个高马尾。
“好久不见。”
“阮清，看来混得不怎么样啊，这么朴素不像你性格啊。”
“见笑了，和你比起来我确实太素静了。”
高马尾脸板正起来。“你什么意思。”
阮清温谦地说：“听说你的纹身店刚开业，生意非常兴隆。下次如果我光顾，不知道老同学可不可以给我打个折，让我沾沾光。”
一位身宽体胖的短发女人来到高马尾身边。“阮清后来是不是又复读了一年啊？”
教导主任闻讯转头，高兴地嚷嚷：“阮清这孩子不得了，当年是联考状元呢！”他又对着一桌教师感慨：“不愧是阮庆风的女儿……”
短发妹口吻匿着轻佻。“是吗？那请问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我是自由职业。”
“自由职业？那不就是无业游民吗？”高马尾扬高嗓子，身边人附和一阵阵讥笑。
“我在连载漫画。”
“漫画啊，在哪里连载啊，让老同学开开眼。”
阮清低着头不再说话，僵持片刻，高马尾小人轻哼一声，抛下白眼，举杯拥进了热闹的人群。
短发妹将手拍在阮清左肩，有意无意地闪耀无名指的钻戒。
“阮清啊，我老公开了一家传媒公司，要不我帮你去说说，你去那里上班吧。”
“不用了谢谢。”
“行——吧——”
阮清借钱的话到嘴边却难以启齿，轻叹一气，郁闷地将面前的椰汁一饮而尽。
此时有人议论。
“温缇今天会来吗？”
“人家现在是大明星，应该不会来了。”
“谷雨城呢？听说他回国了。”
“一别六年了，真是今非昔比。”
“我还等着要签名呢，我侄子特别喜欢温缇。”
“温缇读书的时候就不一般，老天爷赏饭吃啊。”
“唉唉唉，听说他们要订婚了。”
“谁说的？”
“知乎知情人士爆料，说雨城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把这事定下来。”
“这……你们还记得阮清当年吗，她追雨城可是闹的全校皆知。”
“呵呵呵，不自量力。最后雨城还不是选择了温缇，两人双宿双飞。”
“当年大会堂那一幕实在是太经典了！”
阮清将头埋得越来越低，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了。
忽然大门打开，众人鸦雀无声。
陌生的身影卷着香味而来，着一身裸色的紧身裙，凹凸有致，气质妖娆。墨镜卡在头上似摩登女郎，金发红唇，目光如炬。
“哇——”
“是温缇！”
阮清看见温缇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对上阮清，先开了口：“阮清！”
“李昶！”阮清起身拥抱他。
他像兄弟般拍了拍阮清的背，头移开的瞬间，温缇迎了上来。
“阮清。”温缇摘了墨镜，有些迟疑地唤她，目光将她扫视一通。
“好久不见，温缇。”
“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雨城……怎么没来？”
温缇僵了片刻，忽然一个个人头卡在了她们之间，将两人的距离越隔越远。
“温缇，苟富贵勿相忘啊！”
“温缇，娱乐圈是不是很精彩啊，你快跟我们说说啊！”
“你和那个XXX的绯闻是真的吗？”
“XXX到底有没有整容！”
“温缇帮我签个名吧！”
“先让温缇坐下吃点东西吧各位！”
“温姐带我们飞啊！”
“我家买了好多你的专辑呢！真有才啊！歌写得真棒啊！”
温缇在其间如鱼得水，红唇不落，曾经的清纯无影无踪。李昶站在人群之外，脸上有道不明的惆怅。
阮清拉着他坐下，他伤感地说：“温缇和你好像都变了。”
她双手捧起他的脸，左右打圈揉了揉他的腮。“李铁牛，你可不能变！”
“痛啦！”
“工作不顺利吗？愁眉不展的。”
一年前他成了温缇的工作助理，阮清从一开始是不赞成的，她觉得李昶一个音乐才子没必要委曲求全，但李昶似乎有自己的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昶讳莫如深，悻悻说：“没有。”
他冷不丁撇开话题：“你刚刚是不是问雨城了？他最近忙着排练，所以没有来。”
“啊——这样啊。”
“想他了？”
“说什么呢！”阮清脸一红。
“你怎么年纪大了反而脸皮变薄了？以前你不要脸的啊。”
她锤他一击，随后正襟危坐。“李昶啊，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怎么了？”
“霍叔叔的病……你知道我房子也卖了……画也卖不出去……除了画画我什么都不会……但我保证一定还你。”
“咱们兄弟之间说这些……我这有三万存款，你拿去。”
他环顾四周。“其他人知道吗？”
“霍老师教过的学生，我电话里都问遍了，老师一圈我也都问了，大家都说自己没钱。我人缘也一般……本来想当面再求一下的，可是……”
李昶顿了顿。“要不我帮你问问温缇？虽然霍老师没教过她，但是她应该不至于无动于衷。”
阮清低下头，踌躇片刻，抬起来。“拜托了。”
“雨城知道吗？”
“我和他没联系。”
“嗐！你有这张王牌怎么不知道打啊。我把他号码给你？”
“……算了，他都要订婚了。”
李昶大惊。“他和谁？”
阮清朝着温缇扬了扬下巴。
“怎么可能，我跟你说了，他们没在一起。”李昶精神起来。“去年我陪温缇去巴黎时装周，雨城正好在那有几场演出。我们仨吃饭的时候，雨城还提起你呢。”
阮清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什么？”
“就问你过得怎么样，最近在干嘛，手好了没之类的。”
“我和他说了八百遍了，你的手早就没事了。他也不知道是健忘还是怎么的，每次都问。你别怪刚刚温缇对你冷淡。你这个情敌神隐那么多年，威慑力还是很强的。”
“瞎说。”
“这两天雨城就在剧院里彩排，要不要去？”
阮清心脏快了半拍，转移话题道：“你回去，记得帮我好好问问温缇。别说是我借的……就说是师母向她借的。我怕她对我还是……”
“知道了，你放心。不过……以后你怎么办？你真要自己扛？”
“柳阿姨身体一直不好，不能操心，走一步算一步吧。”
话音刚落，阮清的手机响了，几句话的功夫使她脸色骤白，两眼泛红。
李昶察觉了她的异样，沉重地说：“我们去人少的地方坐一会吧。”
两人来到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里，面对面坐下。
“柳阿姨说刚刚霍叔叔心脏骤停，幸亏抢救过来了。”
“霍老师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淋巴瘤合并嗜血综合征，已经做过几轮化疗了，但是效果一直不理想。骨髓移植需要三十万启动金……”
两人陷入沉默，阮清眼泪在无声中一颗颗垂落，半响。
“李昶，把雨城的号码给我吧。”
阮清忐忑地拨下号码，长久的嘟声过后，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hello？”
阮清一怔，吞了口唾沫。“我，我。阮清。”
对面一片寂静。她急忙又说：“我……听说你回国了，我们能见个面吗？”
“现在吗？”
“现！现在……可以吗？”
“大剧院A厅，你直接进来吧。”
关了手机。李昶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
“他让我去大剧院找他。”
“这小子可以啊，你以身相许算了。”
阮清睖了他一眼。
李昶收了戏谑。“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温缇喝多了，你还是在这里照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