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说说不得不提的另一件事。”阿洛菲好奇心被勾起,连声催促。

    旎拉放下裙子:“主神要出席今天的嘉奖典礼了。”

    “啊?这么突然,主神也有点任性了吧,”阿洛菲看着她的脸,试图分辨一下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明明之前因为他拒绝,典礼已经改了地点了。”

    在神见证下的典礼和神明不出席的典礼是两种不同的规格,对规矩讲究得近乎苛刻的教会必不可能混淆。

    “典礼确定了地点是一回事,但神说想要做什么又是另一回事嘛,这种情况下,难道教会里那些家伙能跟父神说,”旎拉耸耸肩,声音掐得小小的,故作扭捏的朝阿洛菲拎着裙子行了个夸张的男式礼,“‘不行的啊主神,您太任性了,我们的典礼根本没有安排您的位置’这种话吗?”

    “噗。”阿洛菲憋了下,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旎拉!怎么可以开父神玩笑,”奥尔菲娜皱了眉,伸手就要拍同僚,看向阿洛菲的表情有些担忧,“阿洛菲,你也不能这样说父神呀。”

    “哦光明神在上,我根本没开父神玩笑,说的是教会那群事事都只认死规矩的大人们,”旎拉躲开对方的手,又向阿洛菲抬起一只手,捏着嗓子怪腔怪调,“圣女,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挑唆主神?速速跪下认错!”

    阿洛菲忍得实在难受,干脆趴回床上,金发随着她的笑,一颤一颤的抖着。

    “闹腾,一大早闹腾,你是吃错了什么药。”

    旎拉学了阿洛菲一身逃跑的好本领,奥尔菲娜逮她不着,只能悻悻回到床边,把趴着还在乐的阿洛菲重新拉起来。

    “听说大司祭很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两套方案的内容,所以大家昨晚只是通宵进行了重新布置,没有什么太大的麻烦。”

    这确实是庇斯特能做出来的事,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啊,主神要出席今天的嘉奖典礼,”阿洛菲忽然反应过来,收敛起笑容,“那王就不能处罚白银骑士了,即使是鞭刑,也轮不到他下令。”

    她本想趁着典礼的时候,问一问庇斯特关于白银骑士的处罚要怎么解决,但现在神明表态会亲临嘉奖典礼,那么不管他在典礼上是否会对白银骑士表现出明显的赞赏,一段时间内,王也不能对他有任何惩处的举动。

    在阿肯斯泰达来王都之前,教会已经公布了典礼会在中央广场举行,而不是神殿。

    教会高层清楚那不过是因为神对这种典礼不感兴趣,但消息一出,王城外就隐隐有流言。

    神明不愿出席嘉奖典礼,可能是因为不喜欢阿肯斯泰达。

    很难不怀疑王在这个时候提出和阿肯斯泰达家族联姻,是听信了这个流言。

    当一个家族存在被神厌弃的可能时,王族恰好表现出善意,那在南大陆上,这个家族的地位又能重新稳固。

    可白银骑士拒绝了,这让王恼羞成怒,想要落井下石,让阿肯斯泰达家族就此没落。

    谁料神居然主动提出要参加嘉奖典礼,阿肯斯泰达家族不被神中意的流言就此打破了。

    这件事的曲折程度,简直能写一部权谋小说了。

    “醒醒,阿洛菲,”旎拉见她又眼睛发直的不说话,连忙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不要又睡过去了,今天的典礼主神要出现的呢。”

    阿洛菲含糊应了一声,任由对方为她穿上那条暗红长裙,虽然没有裁缝再来为她量度过,裙子贴在她的肌肤上却格外适合,既不宽一分,也不窄一毫,恰好勾勒出她优美的腰线。

    教会把控着每个庆典和仪式,大到内容,小到衣着和配饰,全都很有讲究。

    阿洛菲伸手捏住暗红色的天鹅绒裙摆,料子厚实,裙摆上还有银色的星月纹,在光照下散发柔和的光。

    圣女在典礼上的服饰可选度其实很小,除了降神仪式那一次,她基本上都只能穿白色为底的衣裙,而且每次都是很朴素的款式。

    “哇,真的好看又保暖。”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没忍住感叹。

    以前教会好像从来不懂春夏秋冬的区别,即使天气冷的时候举办祭典或者是什么仪式,每次都想给她只有一层薄纱的长裙,只有庇斯特多次警告后,才让她穿厚点。

    但即使如此,她也知道庇斯特因此多了许多来自教会的压力。

    庇斯特是王城大司祭,但仍然不是教会里说一不二的首领。

    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等等,你刚刚说是主神让卡尼拉拿来的?”

    “对啊,”旎拉向桌子那边抬了抬下巴,“还有搭配的饰品呢,当时我就想从窗口探出身,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教会居然会送来这么华丽的装饰品。”

    阿洛菲顺着她的指示看去,梳妆台前的首饰盒如同张开的蚌壳。

    黑缎面上,银色的星与月串成短项链,在最中间是朵剔透的白玫瑰,散发出微亮,和月色一样。

    ******

    忙碌的布兰登人为嘉奖典礼准备妥当时,天边已经露出了浅浅的鱼肚白。

    冷空气过境,气温比前一天要下降了许多,守卫在神殿前的士兵们呼出热气,在半空中化为白雾,很快被寒风吹散。

    王城无雪,但这不妨碍它每年寒季让每个布兰登人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仿佛被风钻了空子。

    为了行动的便利,士兵盔甲中的衣服有一定厚度的限制。虽然他们偶会念咒取暖,但没有谁会长时间把法力耗在这种地方。

    兰德利和西里斯沿路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神殿走,顺便检阅一下手下的士兵们,确保没有问题。

    西里斯眼尖,快到神殿前时忽然停下,倒回了几步。

    “手套呢?”他微微蹙眉看向一个握着矛斧的士兵,年轻小兵和他身旁的同伴相比,光着的双手显得格外突兀。

    “报告队长,我错误估计了今天的温度。”小兵声音嘹亮,理直气壮得好像在汇报凯旋的战绩。

    “这么中气十足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暖和。”兰德利调侃道。

    四周发出小小的笑声。

    西里斯还想说什么,坡下陆陆续续传来了并不整齐的声音,他回过头。

    今日天上堆着厚厚的云,可那冬天清晨的太阳似乎转眼间穿过云层落到他跟前,冷风随着太阳扑面而来,他却只感觉到温暖,金色的,红色,闪得他的眼眨了眨,又眨了眨。

    下一秒,这抹鲜艳的颜色好像化为了实体,咚咚的用力踩在他的胸腔上。

    她穿那些明艳的颜色实在好看,可从前她几乎从不在大型庆典里穿鲜色的衣服,尽管穿白的也是美的。

    西里斯无数次大逆不道地想,教会有眼无珠,如果光明神在,大概也不会希望她穿得这么素。

    “日安,圣女大人!”士兵们忽然目光齐齐望向一个方向。

    “早哦早哦,”一路小跑着上来的圣女轻快的和士兵们打招呼,微微喘着气,到了他跟前才停下,“早安啊队长们!”

    “圣女大人真早,”兰德利笑着打招呼,“跑慢点,不然摔了我可接不住您。”

    “噢,那我可得向某人告状了,”阿洛菲眨了眨眼,视线落在另一边,“西里斯怎么这么安静,是不是昨晚值夜太累?”

    “不累,为主神守夜,是我无上光荣。”西里斯垂眸抬起手,把拳头贴在胸口,按下那里过分激烈的跳动。

    “好吧,你总是这么认真,”阿洛菲笑了笑,不再看他,注意力被他们身旁的小兵吸引了,“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你不戴手套呢?”

    握着矛斧的小兵张嘴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点哆嗦:“来站岗时太匆忙了,我把它落下了。”

    阿洛菲叹着气摇了摇头,明明是一张青春洋溢的脸,语气却学着大司祭那样老成:“做事情不能毛毛躁躁,不然遭罪的还是自己。”

    说完后念了个咒语,小兵冻得微微发紫的手指明显得到了缓解。

    “谢谢圣女大人!”小兵激动地说。

    “哎小事——”阿洛菲抬头看了一眼神殿,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先不聊了,晚了大司祭又该说我不守时。”

    西里斯回头愣愣看那抹纯粹的金色跑进神殿,对兰德利调侃小兵“心机”的话充耳不闻。

    太阳又离开了他,真奇怪,好像也带走了一抹热。

    “什么人给她穿得这么妖艳的?”一个声音气急败坏响起,“谁给她这样的衣服?这样穿哪里有半分圣女的模样!”

    西里斯皱起眉,转身望向一身白金的黑土城主教,不管什么时候看见曼乌布里尔,都会觉得他比前一次见到时要更讨厌。

    他穿的是符合规格的主教袍,但刻意的把衣袍做成和大司祭相似的式样,即使想说他逾矩,也没什么办法,而在未见过大司祭的坠月城士兵眼里,大概并不能马上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大司祭了。

    “刚才你们不拦着圣女,竟然就这样放任她进入光明神殿!这是大不敬,是玷污!”黑土城主教继续怒斥二人,“布兰登已然堕落至此?从教会上层到下层的守卫,居然没有一个觉得她穿成这样不妥!”

    像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怒火,他顿了一下,狠狠甩了下衣袖:“只有信奉邪神才会做出这种事,像这样的异端分子应该押到最高审判庭接受裁决,身为圣女却不知廉耻,应当处以火刑,经受过光明圣火,才能洗涤尽罪恶——”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惨叫一声,捂着嘴弯下了腰。

    手上握紧剑柄的西里斯和同样诧异的兰德利面面相觑,实在弄不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怎么回事。

    血从黑土城主教捂着嘴的指缝中渗出,一滴滴落在地上,男人吚吚呜呜,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音听起来浑浊含糊。

    西里斯心里一惊,这分明是说话的器官出了问题,可刚刚电光火石之间,又有谁......

    “是我给的,有什么问题?”漫不经心的话语从众人身后传出,低沉的嗓音似乎还带了几分笑意,“邪神是谁?不知廉耻的是谁?圣女是什么样子的是你来决定吗,黑,土,城,的,主——教?”

    所有人吓得纷纷转身跪下,连受了伤的曼乌布里尔也颤颤巍巍的跪倒,额头贴着地,浑身战栗。

    没人知道神是什么时候来到大家身边的,也没人知道他听见了多少他无声无息,不言不语,如空气般让人无法提前感知。

    神明懒洋洋的踱到众人跟前,停下。

    他的脸上分明挂着笑容,但落在大家眼中,心里的恐惧却有增无减。

    “她穿成什么样子出现在你们面前,就是你们的圣女该有的样子,你刚才说的话我不爱听,不过看在阿肯斯泰达庆典的份上,我只把你的舌头割了一半。”

    曼乌布里尔抬起头,又惊又俱的疯狂以手势表示自己的感激与忏悔,就好像在下一秒,神让他亲手把剩下半截舌头扯下来也是天大的恩赐。

    “滚远点,今天别让我再看见你。”

    鲜血染红了黑土城主教的衣袍,他却不敢多作停留,连滚带爬的面朝神明往后退,撞撞跌跌的还碰着路边的好几个士兵。

    地上留下好大一滩深红色血液。

    西里斯心底升起一丝隐秘的爽快,怀着对神明的感激,他的目光从那滩液体上移开,却在腥味中嗅到了一丝清甜。

    新鲜果子的味道。

    穿了一身黑的长发神明,在众人面前,正毫无顾忌的咬着个什么东西,圆圆的,香香的,色泽艳丽。

    那是,一颗海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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