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银’回来了,”伊莎贝拉捻了一把手指,惊喜的抬头望向阿洛菲,又伸手摸着她的脸颊,“不愧是阿洛菲。”

    少女的双手被高处的铁链绑着,半垂着头摇摇晃晃的,就像一只被折了翅膀鸟儿。

    她的嘴巴微微动着。

    “......”

    “你说什么?”伊莎贝拉凝神半晌没能听清,只能微微把头凑近,“我听不清哦。”

    “......滚开!”

    虽然声音依然不算很大,但突然涌起一阵看不见的力量,把毫无防备的伊莎贝拉和众人都撞倒在地上,水晶球从士兵手里脱出,接触到地面时瞬间碎裂成粉末。

    无人注意到,空气中漂浮的紫色一下子完全消失了。

    “阿洛菲......”头撞在门上的伊莎贝拉愣了片刻,才好像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看裙摆上的大片污渍,再摸了摸额头上渗出的血,恼羞成怒的抓过一个士兵手上的鞭子。

    “你竟然敢弄伤我!”

    泛着古怪光芒的长鞭和空气摩擦着发出吓人的声音。

    “马上,给我道歉!”伊莎贝拉把鞭子甩在地上,发出骇人的声响,再指向阿洛菲,“不然就让你感受一下莫利之前受过的罪。”

    波普琳慌张的扑到她身旁,按住她的手:“千万冷静啊公主,这鞭子打下去,圣女身上就会出现伤口的!”

    波普琳法力低下,她不知道伊莎贝拉刚才为什么性情大变,明明之前信誓旦旦说要杀掉圣女,眨眼间就像换了个人,开始跟对方说一些奇怪的话,结果现在又变回来了。

    但她总有种直觉,公主的古怪也许和那个破碎的水晶球有关,有一股看不见的屏障消失了,接下来如果对半昏迷的圣女再做点什么,也许就会引来祸患。

    然而气头之上的伊莎贝拉根本不听她的话,右手的鞭子甩过,狠狠打在她肚子上:“碍事的东西,滚一边去!”

    虽然隔着不算薄的衣服,波普琳还是感觉到瞬间火辣辣的痛起来,她捂着肚子倒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伊莎贝拉抡圆了鞭子。

    啪!

    虽然不是打在自己身上,波普琳的皮肤还是骤然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空气中有什么瞬间波动起来,仿佛来自深渊底部的恶寒和杀意,让她内心的惊恐骤然拔高,牙关因为被无意识的咬紧,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完了。

    她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和她一样,明明知道接下来大难临头,但过分强烈的恐惧,已经让她的双腿失去了逃离的能力。

    一只手凭空出现,轻松的接住了第二下鞭子。

    波普琳瞪大了双眼,她的心脏如同被猛然攥住,失去了自行跳动的自由。

    “谁允许你们碰她?”

    低沉的,如同昂贵乐器奏响的声音出现,然后是高大的身形。

    不可直视,不得辩驳。

    暴怒的神伸出手,长鞭在半空中化为灰尘,融在狂怒旋转的黑风中,深金色的头颅像砸在地上的西瓜,爆开了血花,伊莎贝拉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没有发出,就被黑风撕成了碎片。

    在波普琳眼中最后的画面中,只剩黑色的火焰直冲黑牢天花板,吞没了一切。

    ******

    柯芙娜捧着一盏灯走到门边,停了下来。

    房间内安静得像没有任何人存在。

    听奥尔菲娜说,除了阿洛菲逃离布兰登的那段时间,星芒宫从来没有试过这么安静,只要有阿洛菲在,这里就是最热闹的存在。

    侍女和士兵们以前都很乐于来这儿当值,虽然前途未必会有在王族的宫殿中那么成功在望,但和圣女大人生活在一起,就连是在乏味闷热的酷暑夜晚值夜,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年幼的圣女大人会用神术把加入了黄色花汁的冰石做成星星或者月亮形状,送给士兵和侍女们,他们总会炫耀似的别在衣服或者头发上,好让其他地方的同僚羡慕妒忌,然后每次都不例外的被大司祭发现,接着圣女大人就会苦着脸被抽查近期的功课。

    但他们发现,大司祭每次离开时,腰上也会挂一串漂亮的小星星,比他们收到的都要精美。

    圣女大人长大了以后,对于神术的操纵更为得心应手,夏夜的星芒宫,只要圣女在,每晚都会吹着不同花香味的凉爽小风,法力凝成的黄茉莉或者蒲公英轻飘飘的落下,大部分时候,它们都会雪花似的在半空中融化,即使是在没有星星的夜晚,只要抬起头,也能看见柔和的微弱光芒。

    侍女和守卫们私底下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些“小花瓣”要是落在了谁的肩上,就是得到圣女的指示,要请整个宫殿的守卫与侍女吃一星期的夜宵。

    相当破费,但大家都乐意在闲暇时分绞尽脑汁用自己的肩膀去接,再假装不在意似的向同僚们“苦恼”的展示,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圣女大人的祝福,一定能带来好运,即将走好运的家伙,钱包出点血平衡一下运气也是正常的嘛!

    后来圣女大人听说了,偷偷改良了神术,“小花瓣”直到落在地上后才消失,但守卫和侍女们又开始比谁得到“小花瓣”的青睐更多。

    柯芙娜听多了,甚至都生出了种遗憾,要是当初没有那么冲动被关进了巴伦塔下,自己肯定也能得到一条冰冰凉的星星项链,或者是成为一头茉莉花瓣的幸运儿,在庇斯特那个大冰块面前狠狠炫耀一番。

    可这样的好日子一去不返了。

    被推翻的维特尔斯特家族意图复辟,把过错归在阿洛菲圣女身上,他们杀死了星芒宫的守卫并且伪装成他们的模样,等到大家在为踏春节忙碌的时候,掳走了圣女。

    暴怒的黑暗神放出黑焰,焚毁了整个黑牢,那天有人听见了黑火中回荡着凄惨的尖叫,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灵魂被撕裂时的惨叫。

    也许是维特尔斯特下台后的日子太过平和,布兰登人甚至忘记盘桓在他们头顶的神明在传说中来自深渊与黑暗。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一位之所以为被称作黑暗神当然有原因的。

    整个维特尔斯特家族都被挖了出来,再加上其它参与者,在所有布兰登人面前公审。

    不,准确来说,应该称为神罚。

    维特尔斯特走向末路,对于无数布兰登人来说简直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虽然阿洛菲从光明神跟前叛变到黑暗神身边,让有些人心里有些不满,但还是有很多布兰登人对她有感情的。

    圣女是神明威严的一种证明,伤害她就是冒犯神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是当他们带着又惧又怒的感情去面对神罚时,他们震惊的发现,神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地位受到动摇而发怒。

    他用一根尖锐的黑刃自下而上刺穿了安多蒙托·达蒙·维特尔斯特的脑袋,但不准他死去,甚至还让他在剧痛中保持清醒和理智。

    布兰登人被允许直视神明,他们清晰看到居高而下的神明绯色眼中怒火如涛,以南大陆语开口。

    “她敢毫不犹豫为她的信仰去死,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她是万世罪人。”

    “没有谁比她更有资格成为人族的领袖者。”

    “即使这个大陆每寸土地都浸染上黑暗的气息,她也会是信仰光明的最后余烬。”

    “神不会抛弃她,哪怕她把目光移开,神的意志也绝不从她的身上消失,直到永远。”

    人们这才意识到,不是阿洛菲成为了黑暗神的信徒,把他带到这里,更像是黑暗神被她吸引,追逐着她来到这片土地上。

    有胆子大的人后来说,与其说这是黑暗神主持的审判和对自己权威的维护,不如说是他在用最直接和简单的方式告诫所有人或者魔物,他对圣女有着完全凌驾于万物的偏爱。

    布兰登在被黑暗神掌控后依然平静祥和,不是他乐于看到人们安居乐业,而是因为这是阿洛菲的期望。

    还有一句他们连想都不敢细想——

    也许在阿洛菲面前,黑暗神才更像个信徒。

    众人不得而知圣女在黑牢中受到了怎样的折磨,只是已经一周了,陷入了沉睡的圣女,一直都没有醒来。

    柯芙娜叹了口气,她已经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医书,即使是先民留下的典籍也看了,依然没有很好的疗愈手段。

    阿洛菲后背的那道伤口是复式的裂纹术,其实在正常情况下,她是可以轻松解决的,但非常奇怪的是,不管是什么神术,都对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作用。

    复式裂纹术假如不能立即消除,就会逐渐扩散,令人体逐渐虚弱。但在阿洛菲伤口的周遭,有一圈银光,阻挡外来的疗愈神术的同时,也隔断了裂纹术的扩散。

    伤口无法治愈,人也昏睡不醒。

    柯芙娜百思不得其解,这让她仿佛重新经历多年前无法攻克那个病症时的心路。

    以黑暗神的名义,诅咒维特尔斯特家族,她恨恨的念叨,但很快又想起,这个自诩高贵的家族成员连灵魂都被消磨干净了,别说去炼狱受折磨,连一丁点儿痕迹都找不到的玩意,诅咒也没法子诅咒。

    她悻悻的深吸了一口气,又拍了拍脸颊,让自己露出温和得如同太阳一样的笑容,虽然不知道阿洛菲什么时候醒,每天来到她房间里前,她都会调整好情绪,希望能让对方在睁开眼睛时可以心情好起来。

    黑暗神以神力笼罩着星芒宫,即使是白天,这里也是黑黢黢的。

    只有极少数人被允许入内,除此之外,只要踏入星芒宫一步,就会被撕碎。

    柯芙娜走了几步,就着手中的光,忽然瞥见还有些距离的床上有个身影坐了起来,心头一喜,然而很快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阿洛菲。

    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

    她猛的抓紧了手里的灯,另一只手贴在身后,弯起食指作出随时准备进攻的动作。

    “谁在那里!”她死死盯着床上的影子。

    黑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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