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利安认真地感受了一下,也没什么怪异的感觉,甚至连能量波动都没有,那些人只是聚在房间里,重复着机械化的指令。

    绮莉从通道尽头走了回来,也被这景象吸引住,观察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啊,这是备选资源。”

    “什么?”

    “古文明载体最常用的行动方式。”她低声说,“有些子系统的损耗很大,平时用不着的时候就是这种待机状态,没有自主意识,行动都是被策划好的。”

    塞利安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又转过头看着这群顶着张痴呆脸围在一起的“资源”,他们对外来者毫不在意,依旧持续做着毫无逻辑的举动,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些被拘束住的灵魂染上一层哀伤。

    这些未来的“神明”——在经过原本不属于世界的洗礼和漫长分解后,以一种最为侥幸但更卑贱的方式被保留下来,或许日后还会遭受其他的改良和异化,并且永远在空间深处哀号。

    而从古文明的角度来看,它本该隐入尘烟的刑具,那些残余的程序,经历了数千年的演变后,仍空洞地在一个全新的大黑暗时回荡、扎根生存。

    那是一个对超凡力量的盲目崇拜与追随,造就了诸神的疯狂,使他们落入深渊,是只有狂乱、血腥和折磨的未来。

    “我还挺喜欢那种状态的。”绮莉重新拿了瓶酒,连干了好几口后接着说,“当初试过一次,那会儿我的主程序刚升级,漏洞太多了,所以就进行了待机。”

    塞利安简直不能理解古文明到底还有什么让人惊掉下巴的载体处理模式。

    “我们不继续下去吗?”他问道。

    “急什么,前面有三个空间坍塌点,我刚用权限碎片修复了一下,等完全打通还要点时间。”绮莉说着,又把酒瓶递给身旁的人。

    塞利安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对方是在表达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

    酒的味道依旧很呛,她总喜欢烈酒。

    他们有一会儿没再说话,塞利安满脑子想着启示录造神的事,想着升级契约,规避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想着目前那些人对这种修改古文明系统的研究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

    他必须得到更多的高级权限和其他载体的程序,这些东西绝对能提升进度——新闻社的资料库里就有很多相关的记载,他可以再跑几次外勤,只要能得到那些玩意儿什么都好说——X区当然也是个宝库,但这里已经被侵蚀得太严重了。

    绮莉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酒瓶,偶尔看几眼那些来来回回走动的活体标本,小声唱着歌。

    塞利安听不懂那种语言,却又觉得极为熟悉,曲子里带着强烈的悲伤,大概是首思念家乡的歌,作曲的人肯定也有着无法归去的忧伤。

    “我妹经常唱给我听。”她摇晃着酒瓶,大概是气氛太过安详,所以愿意多说几句,“讲的是一个奴隶爱上贵族的故事。”

    他愣了愣,立马想到随身听里那个非常类似的故事,当初只觉得是冒犯到绮莉的经历,但现在看来似乎原因更为复杂。() ()

    “她经常惹事,所以我以前天天帮这蠢货收拾烂摊子。”对方又是几口酒下肚,感叹了句美味,接着说,“那时候我们刚接受完植入手术没多久,参加了个宴会——还是那种大部分人都得脱掉衣服的才能去的私人会场,不过介于我们的身份较为尊贵,所以也不受这规则影响。”

    塞利安能听出来“身份尊贵”的另一层含义,极大可能是因为她们那位父亲,一个几乎掌控整个古文明的人皮怪物。

    “她在那看上了一个‘男宠’,出身也是奴隶,混得很不错,又足够听话。最重要的是兼容性很不错,能植入好几套子系统。”绮莉盯着天花板,语气随意的说,“我提醒过她好几次,大家充其量都只是好点的筹码而已,最好连娱乐的心思都不要有。但她听不进去,只是不停地说‘我喜欢他’。”

    “那个人最后把她送进了切割室,虽然不会死,但足够疼,是能让你记一辈子的那种。”

    她的声音把整个夜晚都拖进了悲伤之中。

    “他一开始对绮言其实也挺好的,可只是为了偷走绮家的数据主板,后面事情败露了,处理不好就要被拉回去分解,就让她顶包了。由于我父亲在联邦的地位比较高,所以把受刑方式换成了切割——他们把她分成两千多块,摆出一些自认为很漂亮的姿势——保留了大脑的主要部分,所以惩罚结束后拼回来就能接着活了。”

    塞利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现这并不是言语的空洞,反而有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压在胸口,向外发胀,却又一个字讲不出来。

    “我经历过很多背叛和欺骗,那些可怕的事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后,你会觉得也不过如此的。但我到现在都忘不掉她说‘我喜欢他’时的样子。”绮莉顿了顿,忽然神经质地笑了几声,“太耀眼了,也太美好了,不是我们这样的人所能拥有的表情,所以就变成了噩梦的开始。”

    “事后我找到了那个男宠,他痛哭流涕,说自己真的很抱歉,说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她停下来,好一会儿没说话,但最终还是接着说道,“他反复跟我强调,说自己多么的爱绮言,但他没法承担那个惩罚,那会毁掉一切,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

    “我问他为什么,他回答得简直太标准了——说为了生存大业,有时候就是得丢掉年轻人的爱情,并且得付出一些牺牲。她很善良、很美好,哪怕最后都不知道真相——他说他爱她。”

    “然后呢?”塞利安轻声问道。

    “我把他们都杀了,过程懒得说。”绮莉把瓶底最后那点酒喝完,朝他笑了起来。

    那是种酒后懒洋洋的笑容,绚烂得像是黑暗中一闪而过的日光,让人着迷、沉醉。

    塞利安也向她微笑,灿烂得如同爆炸时产生的烟火。

    他握住身旁人的手,轻轻扣住。

    这一次绮莉妥协了,没有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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