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漂亮男人就是如此,当你和他站在一块儿时,你心中生起的不光是嫉妒,而更是一种自卑。

    我断定这个高大俊朗的白种男人正是我所要见的客户托马斯。

    那戴大框眼睛的男人首先开口:“请问,是虞先生吗?”

    “嗯。”我恭敬地点点头。

    “您好!虞先生,恭候多时了,我先作一下自我介绍,我叫毛术敏,大学英语教师,是这位托马斯先生的中文老师,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吧。”

    难怪这男人戴着大框眼镜,早该猜到他是从事教育行业的,想必他们早已了解到我的情况,我也便不再作自我介绍。

    “你好!” 那托马斯突然操着跑调的国语向我弯腰握手,情绪仿佛还有些激动,为表尊敬,我也恭敬地向他握手回礼。

    接下来,我们面对面坐下,可他俩却突然不再开口,那托马斯先生则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将我全身打量个遍,这让我有些尴尬,都说美帝国家中漂亮男人八层都是基佬,我,我不会是被他看上了吧?

    而这种沉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服务员送来咖啡。

    无奈之下,我只好主动打破僵局:“托马斯先生,很高兴能认识你,也很希望能与您合作。”

    然而,那托马斯却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我,结结巴巴说了一句让我惊掉下巴的话:“我终于找到你了!”

    “您——说——什么意思?找到——我?”我惊愕地疑问道。

    “yes!I finally found you!”他用纯正的英语重复了一遍,眼眶中竟饱含着泪液。

    我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可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会以这样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转过头,不解地望着毛术敏,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吧,托马斯中文不是很好,还是由我来说吧。”那毛术敏终于开口。

    “虞先生,其实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并非要与你谈生意。”

    这个回答竟更令我诧异,两个压根儿就不认识的人,约我来一家咖啡馆,并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儿,那又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多说什么,只能瞪大眼睛等待他给我作进一步解释。

    “哎,我想,说明来意之前,我还是先给虞先生讲一个故事吧。”毛术敏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缓缓说道。

    “故事?我可不是来这里听你们讲故事的!”两个陌生的男人约我来此,居然仅为了给我讲一个故事,这令我有些恼羞成怒,于是我拽起自己的公文包,起身准备离开。

    那托马斯见我要离开,立马拽着我的手臂,以一张乞求的面容望着我说道:“please!”,那表情真诚,态度谦逊,仿似由不得我拒绝。

    “虞先生,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毛术敏说道。

    既然来了,那就索性把这杯咖啡喝掉吧,听他们讲讲故事,或许其中还真会有什么新奇的剧情,也好让我开心开心,顺便排解一下近段堆积的苦闷。

    于是我选择继续坐下,喝了一口咖啡,“好吧,那我就听听,你们能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毛术敏用勺子轻轻搅拌了一下杯中的咖啡,小偿一口,或许是觉得味道太苦,突然皱起了眉头,然后将杯子放回桌上,推开半尺来远。

    “那是发生在哥伦比亚大学的一段故事,大约在十年前吧,这应是托马斯一生中最幸福的几年,一方面是能够入读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另一方面呢,找到了自己毕生的挚爱。”

    我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肌肉健硕的男人,没想到他居然有这般智商,能考上如此知名的大学,而以我的能力,那些国外的大学则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学业爱情双丰收,是挺幸福的。”我为托马斯表示祝福。

    “他们非常相爱,也准备步入婚礼教堂,可是上天哪会如此眷顾平凡的人类,给你的好处始终是会加倍收回的。”毛术敏感叹道。

    “你,说什么?收回?是什么意思?”我惊讶地问道,看来这故事并非只是王子与公主单纯相爱那么简单,精彩的剧情即将上演。

    “哎,好景不长,就在他们即将毕业的时候,CC得了一种怪病,噢,忘了告诉你,托马斯的女朋友来自中国,她的英文名就叫CC。”

    “怪病?”我越来越觉得好奇。

    “对,一种奇怪的病,那段时间,CC偶尔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独自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谁都不让靠近,包括托马斯在内,她甚至说根本不认识他。”

    “你——你说什么?不认识他?”毛术敏的这一句话让我震惊万分,因为,前不久,同样的场景也出现在我生活之中,难道程之初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我越来越感觉这件事情有些诡异,其中一定存在蹊跷。

    “可不是!就像见了陌生人一样,刚开始还好,发病的时间很短暂,也就几分钟,可到后来就越来越严重,直至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什么意思?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错,渐渐地,她再也不认识托马斯了,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竟然会有这样离奇的事!那后来呢?”

    “哎!突然有一天,CC在美国彻底消失了,从那以后,托马斯便开始了漫长的寻人生涯,通过查询登机记录,他得知CC已经回国,而且来到了四川,所以,他便跟到了这里,由于没有CC的音讯,托马斯也就只能漫无目的地寻找,可这一待便是六年。”毛术敏感叹道。

    对爱如此执着,这的确令人感动,同时,这个故事也透出一种极度压抑的悲伤,我既对面前这个痴情男人表示尊重,又对他不幸的感情经历感到惋惜。可这个故事的关键之处在于他们选择了我作为倾述对象,为什么会是我?我与这个故事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

    “我相信他一定会找到那个叫CC的女孩儿。”我安慰道。

    “其实,事实上,他已经找到了,这也是我们今天找你来的原因。”

    “这——这跟我有什——什么关系?”

    虽表现得无辜,但其实我已经预感到了某些不好的东西,程之初近期为什么会如此反常?托马斯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找到我?那个叫CC的女孩儿为什么偏偏回到四川?这一切并非巧合,只是,只是我不愿让自己接受那个可怕的事实。

    毛术敏突然闭口,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而坐在他身边的托马斯则说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找了她很久,遇到签证方面的问题,我连自己名字都改了。”

    “改了名字?那你以前叫什么?”我问道。

    “Tomi·Gleeson”托马斯口中说出一个让我完全无法接受的名字,就仿佛两艘宇宙飞船在太空中完成了完美的对接,托米,这不正是程之初梦中所喊到的名字?难道?我实在不敢再往下想,刚才还平静的心在此刻彻底激荡开来,甚至连全身都开始有些哆嗦。

    “你说你叫什么?”我惊讶地再次确认道。

    “托米·格里森。”托马斯以为我没听清楚,以滑稽的四川口音重复道。

    “好了,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请你们不要再联系我,我不想再见到你们!”我立即起身准备离开,脑中一片恍惚,实在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虞先生,CC就是程之初小姐,请你不要选择逃避。”毛术敏站起来说道。

    “听清楚了!之初是我老婆,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什么CC,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不知是何原因,我心中生起一股怒气,而这分怒气也恰巧烧掉了我长久时间建立起的安全感,仿佛程之初已经从我身边消失。

    我几乎是从那家咖啡店里逃跑出来的,我不愿被他们捆绑着接受残酷的现实,这对我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程之初就是CC?开TM什么玩笑,她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张底牌,给予我足够的安全感,让我重拾生命的希望,失去了那么多的东西,难道还要我将最后一丝希望泯灭,这才算是终点?不!程之初是我老婆,是我仅存的向往,我有权利选择守护自己的感情,任何人都休想将她从我身边夺走!她是程之初,绝不是CC!

    我忐忑地跑回家中,而程之初也已经下班,坐在沙发上。

    见我开门,她赶紧穿上拖鞋跑到我面前,拽着我的手,装出夹子音笑嘻嘻地问道:“亲爱的,今晚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我的语言有些生硬,与她欢悦的状态完全不搭调。

    “那么敷衍!你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她将手背轻轻放在我额头上。

    “没有,工作太累而已。”其实我宁愿自己如同所说一样,是由烦忧的工作引起的不良反应。

    “老公辛苦啦!应该多注意休息,今晚的饭就由老娘来做,你乖乖坐着看电视就好了。”之初将我牵到沙发旁,让我坐下,然后将遥控器交到我手中。

    不知为何,看着她给自己套上围裙,我竟差点掉出泪来,一阵阵酸楚从心中涌上鼻腔。我漫无目的地换着电视频道,根本无心观看其中的内容,本打算将下午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但脑中又不时呈现出画面,我不禁问自己,如果真如他们所言,程之初就是曾经的CC,那我究竟该怎么做?程之初又该如何面对?那个叫托米的男人将会如何抉择?这就像一锅混杂着各种味道的汤,我理不清,更喝不下去。

    实在看不进电视里的任何内容,我悄悄来到厨房门口,偷偷看着之初的背影,她正忙活于各种锅碗瓢盆之间,俨然一副家庭主妇的样子。

    “C C!”我情不自禁地轻声喊道,想探明程之初是否会对这名字作出任何反应。

    见我突然出现在背后,她吓了一大跳。

    “虞力齐!你是不是有病?吓老娘一跳!”

    我走过去搂住她,轻声说道:“之初,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你就说吧。”程之初仍忙于自己手上的活,并不在意我想问什么。

    “你认识一个叫CC的女孩儿吗?”

    程之初紧锁眉头想了想,然后转头回答道:“CC?有人会取这么个奇怪的名儿?我从来没听说过,怎么了?”

    “那,那有一个叫托米的美国男人呢,你认识吗?”我接着问道。

    “也不认识。”她摇头回答道。

    突然,之初好似警觉到什么,立马将精力从厨房转移开来,用手摸着我的额头,惊讶地问道:“你这是受刺激了?还是脑子坏了?神神叨叨的!”

    我赶紧躲开那坚毅的眼神,吞吞吐吐道:“没——没什么,只是碰到一个客户,美国来的,还以为你们会认识。”

    “你这猪脑子,那么大的美利坚合众国,我没必要认识每一个人吧?”之初打趣道。

    “也是,也是,哈哈哈。”

    我赶紧逃离厨房,生怕之初从我身上嗅出半丝诡异的味道。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我的心逐渐平缓下来,从王之初口中得知,她并不认识白天那位叫托米的人,对我而言,外来的威胁顿时减少了一大半,不管怎么说,在中国的土地上,程之初都是我老婆,我们受法律的保护,何况她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叫托米的人,至此,我内心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那不稳定的因子曾在我的生活圈内发生过聚变,其毁灭程度之大,令我至今不敢回想,仿若一切事物与情感都被泯灭得一干二净,那片残喘着熏烟的焦土之上,仅剩下一支脆弱不堪的向日葵,颤颤巍巍地站立在烟火之中,而那暗淡的花蕊里面,则包裹着我与程之初残余的情感碎片。如同世界末日一般,我绝不愿这种爆炸再度重演,近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已完全超出了我所能掌控的范围。驾驭不了命运,我只能选择低调地生活,成为命运的仆从,这或许能换来一丝“恩赐”的和平。

    此后的几天,我都特别注意维护与程之初之间的感情,不希望生出一丝裂缝,被其他人趁虚而入。在寻找邱小晓的行动上,我也逐渐由地上转入地下,即便程之初表面装作支持我,一定要弄清小晓的下落,可实际上,又有哪个女人喜欢看着自己的丈夫为了别的女人东奔西走?她很明白,邱小晓的存在将是我们之间感情的最大威胁。

    有些东西终究会按着预定的轨道运行,即便我们强力阻拦,也改变不了事情发展的趋势,事实在倾吐,真相在躁动,那未知的结果令我好奇,也同样令我恐惧。

    某天夜里,我突然接到谢队长的电话。

    “小虞,睡了没?”

    “还没呢,有什么事吗?谢队。”

    “嗯,有一个事,我想还是当面跟你聊聊。”

    “现在?”

    “对,就现在。”

    “那您在哪儿呢?我马上过来。”

    “九眼桥。”

    “九眼桥?谢队,你不会是想请我蹦迪吧?”我玩笑着说道,毕竟九眼桥是人尽皆知的欢娱场所。

    “龙凤茶楼,我马上把地址给你。”谢队并无半点玩笑的语气,这让我预感到事情的严肃性。于是我立马出门,按照他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龙凤茶楼。

    一进茶楼,我便看到身着警服的谢队,正坐在窗边的凳子上品着茶,可脸上却全是愁容。

    “谢队。”

    我打了招呼,然后在他对面坐下,他为我倒满一杯茶水。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把你叫出来。”

    “没事,谢队的事就是我的事,义不容辞。”

    “嗯,这,既是公事,也是私事。”

    “私事?”

    “对,一百临走前给了我一个嘱托,拜托我一定要找到小晓。近段时间来,我也一直在忙活这件事,也总算是有些眉目。”

    “什么?你们——你们找到小晓了?”我激动地站立起来,兴奋地问道。

    “你先别激动,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我按捺不住激动,缓缓坐下,轻声问道:“真的找到她了吗?”

    “找是找的了,不过,这个,有点不好开口。”

    “不好开口?您什么意思啊?”

    “我有一徒弟,在治安大队上班,今天晚上,他们在治安排查时发现了小晓,在一家洗浴中心。”

    “洗浴中心?”

    谢队低着头,难为情地回答道:“对,□□,被抓了个现场。”

    “什么?□□?”一听此话,我爆炸性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那周围的茶客也纷纷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继续嚷叫道:“不可能的!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小晓绝不会做那种事的!”

    谢队立马起身,将我按回了凳子,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示意我冷静下来。

    沉默几秒之后,她轻声对我说道:“我也不愿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现场的物证,嫖资,以及嫖客的供述,还有她本人的口供。当然,我们也询问了洗浴中心的老板,也确认了这件事,小晓已经在那干了有接近半年的时间。”

    “我不信!我绝对不信!小晓绝不会做那种事!”我斩钉截铁地说。

    “哎,没什么不能信的,你呀,对毒品一无所知,办案这么多年来,我见过无数案例,凡是沾上那玩意儿的,都没有一个好下场,良家妇女背弃伦理,这是常有的事。为了吸上一口,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听此一说,我才突然想起,小晓已然不再是曾经的小晓,我虽对毒品并不了解,但从宣传报道上也见识过它的恐怖,凡是吸毒的人,终将失掉自己的本心,靠□□获得毒资,也在情理之中。有些事我不愿相信,但并不代表不应该相信,看来,小晓果真是走到这痛苦的一步了。

    “那—那她现在在哪儿?”我用极度低沉的声音问道。

    “拘留所,七天以后才能出来。”

    我瘫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仿若整个世界都已静止,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身心已经麻木,也开始能够承受这一些打击。

    “那,接下来,你怎么考虑的?”谢队问我道。

    我仔细思考一番,回答道:“她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会把她接回来,先把毒给戒掉。”

    谢队无奈地摇摇头,叹着气道:“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世上能真正戒掉毒瘾的人没有几个。”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又能怎样?总不能放任不管,让她自生自灭吧?”

    谢队起身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我会提供任何需要的帮助,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局里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我并没有起身作别,而是痴痴傻傻地坐在原地,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安静地放置在玻璃橱窗里,直至茶楼打烊,我才无精打采地回了家。

    我没有将这事告诉程之初,毕竟她最近的状态也并不是很好,经受不了任何刺激,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无奈地采取对应措施。

    七天后,我来到谢队给我的拘留所地址,本想着终于可以再次见到那个被命运蹂躏得面目全非的邱小晓,可从早上8点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能在拘留所门口见到小晓得身影,无奈之下,我只得到办公楼里询问,可结果却是,邱小晓已于早上7点就离开了。

    我立马托谢队查询到小晓在拘留所留下的电话号码,可这电话号码却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或许小晓早就猜到我会去找她,刻意选择了躲避。那以后,我时常会去附近的各大娱乐场所碰碰运气,可多遭折腾下来,却始终没能发现她的身影,仿似再次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完全失了线索,没了踪迹。而即将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情,却彻底打乱了我搜寻的节奏。

    一个灰蒙蒙的午后,天气阴沉,我关上办公室的窗帘,蜷缩在沙发上打起了盹儿,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变动实在太多,不论是在心理还是生理上,都免不了有些疲惫。

    也不知到底沉睡了多久,我突然被屋外的一阵躁动所惊醒。于是我赶紧起身,打着哈欠冲出了房间,寻觅声音传播的方向。

    顺着动静,我来到一楼大厅,那里已挤满了人,个个神色慌张,而更令人不解的是,当他们见到我以后,脸上露出的却是另外一种无法言语的表情。

    我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诡异,也并不希望他们给我过多的解释,而是选择一股脑冲进人群中央,因为我知道那里会有我要的答案。

    人群中央,那反射着光亮的木质地板上,俨然蹲着一个人,金色的头发,高挺的鼻梁,怀里搂着一个昏沉着的女人,那女人的脸庞太过清秀,太过熟悉,正是我的老婆程之初,而那搂着她的男人正是前段时间遇见过的托马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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