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主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纳别的男儿了么?安清简直不敢相信,他以为他这回可以拥有幸福的,但是叶葆珍脸上那尚未退去的激动与欢喜,却分明地告诉他,他怕是在重蹈覆辙。

    还是一道比初嫁的时候更为糟糕的覆辙。初嫁他年龄小,还占着世家公子的身份,楚家满意他也罢不满意他也罢,明面上总是要给安国公府面子的,要表现得对他珍视并且看重,后来如何且再论,最初的几个月,并没有别的男儿与他争宠。眼下他不再是十几岁的小男儿,又与安国公府几乎断了来往,还留了一个儿子在楚家,之前的优势眼下都不存在了,唯一的凭仗不过是叶葆珍对他的爱意。

    可这世上最难久恃的就是爱意。

    他很愿意相信叶葆珍对他的爱,但说到底叶小姐也是一个年轻的小姐,这个世上年轻小姐的心思就如花叶上的露珠,一阵晨风吹过,就可以翻转在地的。

    在男多女少的姚天,大凡出挑点的小姐,就很容易被男儿们围上,三夫四侍是寻常事,他的叶小姐凭什么要为了他放弃那么多年轻的男儿呢?

    安清闷闷不乐,可他并不敢当着别人的面表达出来自己内心的痛苦,毕竟男儿善妒是大忌,他自己之前也想趁沐汤之时让叶葆珍纳个汤泉侍儿回来,因而他把所有的痛苦都敛了起来,每日里装出欢天喜地的模样,同着叶葆珍和岳昉、顾琛几个一道商量要备办些什么物品,拿什么样的衣物,带什么样的行囊。得知叶葆珍和那两个地方上来的年轻小妹子都没有沐汤的浴袍,他更是主动给顾琛出主意,让顾琛吩咐她的小铺子加紧裁制了一批浴汤穿的女子袍服,赶在朝廷赴汤泉之前售卖。

    顾琛眼下还没能够彻底接手家里头的大生意,但是顾家祖母知道家里的产业早晚要传给她的,为了历练她,先给了她一些本钱铺面。她拿着本钱铺面开了两个小铺子,其中生意最好的是专门给初入仕途的小姐们提供成衣的“蝶衣”。

    京城虽然有好几家售卖女子成衣的铺面,但要么特别豪贵,像绍州沈家开办的“霓裳”,一件衣裳动辄几十两,要么是售与平民百姓的小铺子,价格虽低质量也堪忧,这顾琛瞅准机会开了个价位适中做工又精致的,两三个月来,进银可观。

    顾琛原本还担心去汤泉邑沐汤,会妨碍她照料铺子,此时得了安清的主意,一下子就发现了新的商机,不仅不再愁苦纠结,还到处游说别人能去的都去汤泉邑沐汤。顾琛虽然只在夏日里去过一趟,但凭着丰富的想象力和三寸不烂之舌,愣是把沐汤的好处说得天上有地上无。

    还真被她说服了几个人,修书处的副主管王韶,就是被她游说去的。王韶之前担心家中夫郎脾气硬,不大敢再往汤泉邑沐汤了,被顾琛一顿天花乱坠的劝说,也就慨然决定一起去。

    到十二月十五日明帝御驾起程的时候,整个修书处,只余总督办楚晗带着齐苗和谢公子坐守,其余人等全都跟着圣驾前去汤泉邑沐汤。别的衙门也是如此,能去的都去,文武百官去者大半,不去的是少数。

    顾琛的蝶衣小店,狠狠地赚了一笔。

    当然顾琛是个手腕玲珑也会做人的女儿,她知道这次的生意是安清的主意,不仅不收叶葆珍和岳昉两个的浴袍银子费用,还把莲房也带到汤泉邑来,好让安清身边继续有得力的侍儿伺候。

    安清身边倒也不是非莲房不可,但看顾琛肯带着莲房,想来顾琛也是个品行纯良的女儿还不至于当着莲房的面宠纳别的男儿,心里头便替莲房高兴。即便他终究要重蹈覆辙,他的侍儿,能够暂时过上一段好日子,也是令人安慰的。

    叶葆珍全然不知道安清的心思,她只把这次随驾汤泉当成一次出去游玩的机会,能够带着心爱的夫郎,与同侪姐妹一起出去休假游玩,在她看来是件很惬意的事。她比别人都更加期盼这趟行程,每日里都要同安清、岳昉几个讨论上两句去汤泉的事,把所有沐汤要用到的物品,在安清和岳昉的指点下准备得妥妥当当。为了让安公子能够玩得畅快,她甚至还听了岳昉私下里的小建议,悄悄地命雾昆买了好些饴糖点心小果子,还买了一个保温效果极佳的双层小银壶,用来给安公子补充水分。

    到了起程这日,安清带着莲房乘车,叶葆珍、岳昉、顾琛几个同大多数女子官员一样骑马,他们一同走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后方,随扈圣驾前往汤泉。虽然不能够与安清一同乘车,但好在路途不远,叶葆珍也不觉得如何不舍,同着岳顾两个一路欣赏风景,时不时地指点评论一二。这条从京城到汤泉邑的官道,她从未来过,此时便格外留心。

    凰朝本就天气偏热,这一带毗邻流丹山,地气佳暖,道路两旁虽在深冬之时,仍旧是乔木苍翠,山原青碧。附近山峦上随处可见小鹿奔驰,路边树梢间有几只松鼠在欢快跳跃,小松鼠那乌溜溜的眼睛,透着清澈的懵懂。远处黛绿色的山峰上存有一捧积雪,恰如绿衣男儿着了一顶银色的发冠,俊逸清新,怡人眼目。

    队伍在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到达汤泉邑,汤泉邑的主管带领着汤泉邑的女男差役以及三百多名汤泉侍儿站在流丹山脚下迎候圣驾。

    那三百多名汤泉侍儿全都穿着一样的白罗衫,一个个腰身纤细,发髻半束,站在寒风之中,衣袖猎猎,发丝翻飞,他们却不抖不颤,笑容始终保持温艳,犹如绽放的白玉兰,犹如傲雪的白梅花。

    队伍中有不少人开始啧啧称叹,就连王韶这样见多识广的女子,都感叹了一句今年真是好福气。那秦小姐和史小姐早就随着母亲见过世面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个相视一笑,都很欢喜。

    可是叶葆珍是不知道汤泉邑这个规矩的,她瞧着这么多白罗衫男子,还以为他们都是伺候天子的,心里头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她心中暗道她以前可没听说当今天子明帝陛下是个讲究奢华的女子啊,怎得沐一回汤要这么多男儿服侍,这排场也太大了些。

    跟叶葆珍一样懵懂的,是那两个地方上来的小妹子,两个小妹子没叶葆珍这么沉得住气,两个一连声地道:“好大的排场,好大的排场。”“今个儿算是见识到天子的排场了。”

    叶葆珍听见两个同侪这么说,愈发认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她毫不在意地随着队伍往前走,完全没把这些男儿同自己联系起来。

    只可怜了安清,掀开车帘瞧见这么多年轻俊俏的男儿,心里头跟扎了一把刀一样。

    莲房察颜观色,小声劝慰自家公子:“公子倒也不必这么难过,他们都和公子不相干的。汤泉邑的主管是识得眉眼高低的,绝不敢让人打扰公子,奴才记得以前楚小姐过来沐汤,从不曾带回一个侍浴侍儿。楚小姐尚且如此,叶小姐更不必说了,叶小姐看公子的眼神,专注得不得了。”

    莲房作为早年陪着自家公子前来汤泉邑沐过汤的小侍,对于汤泉邑有侍浴侍儿的事是很清楚的,甚至作为侍儿,他比安清了解得更多更细。安清只知道楚宙之前来沐汤,房间里从来没有这汤泉邑的侍儿伺候,并不知道是谁交待的,莲房却因与这汤泉邑的杂役都很能说得来,知道安清以往所享有的优待是因为吏部尚书楚昀盼着安清能给她生个嫡孙女,特意交待了汤泉邑的主管,不许人打扰安清和楚宙。如今安清从楚家和离,改嫁给叶葆珍,这个优待还有没有,莲房心里头也不是那么有底,但他为了让安清放心,特意把叶葆珍对安清的感情远胜过楚宙做证据讲出来。

    知主莫若仆,安清听莲房这么劝慰自己,虽然仍旧不能彻底放心,终究是好了许多,是啊,他就算是再怎么不欢喜,他也相信叶葆珍仍旧是爱他的,哪怕这个爱,可能转瞬之间就要分一些到别的男儿身上。

    他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好欢欢喜喜地陪着叶小姐度过一段美妙的汤泉时光。

    莲房看自家公子情绪转好,便转而担心起自己来。顾琛这样饶有家资的年轻小姐,正是汤泉邑的侍儿想嫁愿嫁的好妻主,汤泉邑的主管肯定会给顾琛安排侍儿的,说不定还会安排不止一个的侍儿。比起安清,他又只是个侧室,妻主顾琛肯带他过来沐汤,已经算是难得的情意,他若是自己不识趣,胆敢阻拦顾琛纳侍浴侍儿,那一定会触怒顾琛的。

    主仆两个各有心事,好在天随人愿,入住汤泉邑的头一天,汤泉邑的主管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并未给修书处的几个年轻女儿房中派遣侍浴侍儿,这一天他们过的是轻松而欢喜的。

    流丹山山脉连绵,内里地域很广,官员们所住的汤泉院落以御池苑为中心,在山岭上如同涟漪一般层层散开。离御池苑最近的当然是亲王世女、宰相尚书这样的贵胄重臣,其次是六部官员、功臣武将,像修书处这样的清水衙门,里面的年轻女儿全都官品低微,自然就分在最外围。

    与岳昉之前认为叶葆珍可以申请一个大院子,带着安清住进去不同,汤泉邑官员以人多地方少大院子都留给了那些功臣要员为由,拒绝给叶葆珍安排院子,把全体修书处的官员都安排进了一个半山腰上的前后两进的小院落。

    岳昉有些生气,叶葆珍也有些不快,两个都觉得这主管狗眼看人低,但修书处的副督办王韶是个会做人的,慨然把整个后院给了叶葆珍三姐妹,她自己带着其他人住前院。

    于是叶葆珍携着安清住后院的三间正房,岳昉住左边厢房,顾琛带着莲房住右边厢房。真的住进来了,叶葆珍三个就发现这远离御池苑的小院落的好处来。

    这院落位于半山腰上,左边地势较低,种了好大一片丹橘,枝繁叶茂的橘树上挂着小灯笼一般的红橘果,甚是喜人,右边地势较高,上面种了许多纤劲细长的凤尾竹,风一吹过,凤尾竹婆娑生姿。院子后方是一处断崖,她们推开那角门的门扉,就能看到悬崖下烟雾升腾的五彩潭水。

    风景既佳,又因远离御苑,没什么人往来打扰,偌大的天地,独属于她们,清风吹襟,朗日照人,自在惬意,闲适称心。

    中午她们也没等汤泉邑的差役们送膳食,自己拿出带来的食材和小炭炉在这远离御池苑的小院落中,自得其乐地烤肉喝酒聊天,用到傍晚,各自回房浸汤。三个房间中各有一处小池子,各自浸汤,互不干扰,除了岳昉一个人住,有点冷清之外,叶葆珍和顾琛都有佳人在怀,愉快得很。

    安清因不知还能独自拥有妻主多久,这晚对叶葆珍格外纵容,已经累到没有一丝力气了,还要强自振作,勉强自己再侍奉妻主一回。

    叶葆珍并不知道安清的心事,但她刚要起身,就被安清拽住不放,她瞧着她家清儿那闪烁如朝露的瑰丽双眸,还以为他是刚刚浸了汤,身心舒泰,比平日里状况要好,自然想不到要拒绝他。

    一夜悱恻,次日安清没有起来,叶葆珍也不舍得喊醒他,由着他酣睡,便连大厅午宴,也没有带他去。

    虽然岳昉和顾琛对于安清不去赴宴,多少有些不认同,但叶葆珍才是安清的妻主,安清又没有官职在身,并不是必须拜见天子的人,她们也就都由着叶葆珍了,顾琛还嘱咐莲房照料好他家公子,待公子醒来,热早膳点心给他吃。

    到得大厅中,岳昉看到那些个载歌载舞的男儿,更是认为叶葆珍不带安清来是对的,她瞧得分明,她哥哥安远侯正君岳晔和那个秦国公的正君陈语和公子,满脸都是如临大敌的紧张。这样的情境,安公子来了,不过是徒增烦恼。

    叶葆珍到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一些端倪了。她毕竟是个很聪明的女儿,看着那些原本在她认为是要服侍天子的年轻男儿,在歌舞之后,两两一组,站在女子席面两侧,殷勤地布菜劝酒,胆子小点的,只是斟酒布菜并无多言,胆子大点的,却是频频出声劝酒,更有甚者一双眼睛毫不避忌地打量看上的女子。

    这种情形下,便是再糊涂的人,也知道这些个男儿竟是为在场的文武官员准备的,而且看御席上天子的意思,对此事竟是知情的。叶葆珍皱了眉头,小声问岳昉道:“怎么回事?”

    岳昉正被伺候席面的两个年轻男儿盯得发毛。王韶作为鸿胪寺少卿官职远高于她们几个小妹子,今个儿一来就坐到前边邻近天子的席面去了,她们这一席,叶葆珍是已经娶了正夫的,顾琛也带了个侧室来,其余秦小姐史小姐等人都不如她身份尊贵家世好,因而两个花了一夜功夫,把她们修书处的情形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小男儿,不约而同地都盯上了她岳小昉。两个男儿从一开始就几乎不管别人,只站在岳昉旁边倒酒夹菜,态度之殷勤,饶是岳昉这自幼出身富贵,府中仆侍众多的世家小姐都有些受不住。

    此刻听见叶葆珍问她,岳昉立刻小声回复:“如你所想,历年如此。不过你放心,你是有正夫的,此番也把安公子带了来,他们就不会往你这边扑了。”

    这话倒也有理,叶葆珍看着两个不管别人只紧着伺候岳昉的年轻男儿,认为此事终是与自己无关的,也就不再多问,放心夹菜。

    小院落中的安清,却没有她这样放心。安清醒来的时候,天刚过正午,他在莲房的照料下更衣用膳。主仆两个刚刚用好,大门外面就暄暄嚷嚷地走进来一批人。虽不知别人是干什么的,但眼下这院子中只他们主仆两个,安清只得带着莲房到前院查问。

    却原来是汤泉邑的差役奉命来给各房送侍浴侍儿了。

    一共送来了二十二个男儿,每一个都穿着白罗衣衫。安清瞧了一眼,心里头松了口气,没有太漂亮太出挑的,却也没有歪瓜裂枣。

    那汤泉邑的差役看到安清主仆,略略吃了一惊,但很快就不理会他们,直接吩咐那些各自扛着包袱拿着洗沐用品的小男儿自行入住:“这院子里有十位大人,前院住了七位,后院住了三位,前头上房住的是王韶王大人。你们四个去上房伺候王大人,其余自己找房间,两个男儿伺候一位大人。若能让大人将你们留下来侍夜,那便是你们的造化到了。若不能,三日后,你们撤出去,换别人进来。”

    这意思便是很明白了,每一个男儿便只有三天与另一个男儿一同服侍女子沐汤的机会,三天之内还不能定下亲事,那机会就只能让给后面的替补男儿了。

    小男儿们得了话,四散开来,却也并不都往上房中挤,而是有人进前院厢房,有人往后院中跑,安清瞧着四五个腿脚快的男儿,风一般地进了后院,唇角只能溢出苦涩。忽然有一个瞧着挺稳重的男儿,行至安清身边,停住了脚步,向那位差役询问道:“这位公子的品貌气宇,怎么看都像是位正君,奴家当着正君的面,进房伺候小姐,不大好吧?”

    安清没来得及接话,莲房正没好气,抢先插话道:“我们公子是叶小姐的正君,后院正房住的就是我们公子的妻主叶小姐,你要是知道分寸,莫进叶小姐的房门!”

    莲房眼尖,此时已经瞧见有两个男儿一先一后进了他和顾琛的房间,心里头又气又苦,哪里还能容这男儿再去挑衅自家公子?

    那差役听莲房这么说,便也看向安清,先向着安清抱了抱拳,而后正色道:“原来是安公子,卑职得罪了。不过给各位大人小姐安排侍浴侍儿,原是朝廷的规矩,其意并非是为了让小姐们纵欢享乐,而是我朝历代圣上悲悯男儿们年纪轻轻矜寡无依,特地用这个法子,给他们寻个可靠归宿。您也是男子,还是大家公子,知书达理,想来必能明白朝廷的苦心。当然,您要是实在不乐意,只要您家妻主发话,卑职自会将人带回,绝不为难您。”

    这个女子差役四十来岁的年纪,很懂人情世故,她奉命往修书处这边送侍浴侍儿,来之前也是做了功课的,知道这里头住着安清。当时她也请教过内侍都知和汤泉邑主管,安清这里是不是还按照以往的例子,不要安排人。毕竟昨个儿安皇后大发雷霆,出手打了卢霑,她若是今日给安清的新任妻主安排侍儿,回头被安皇后知道了,也打上一顿,她这个额头怕是就要破相。

    这么大事,内侍都知和汤泉邑主管也不敢做主,她们也是有些惧怕安澜的。按以往的例子,官员们一入住汤泉邑,就应该分派侍儿进房,昨个儿之所以没有分派到安清这边,一是想要等今日午宴结束,看看各位年轻的小姐有自己看上的侍儿没有,二是她们也瞧出来了当今安皇后是个暴脾气,往他弟弟房里放争宠的男儿,那简直就是找死。

    可若是就此不安排人,这又不符合她们的利益,她们几个在这汤泉邑当差,能够把侍儿们都送到好的妻主身边,这才是本事,以后这些男儿们得了好处,念着在汤泉邑的照拂情分,自然也会对她们有所回报。若是忙活一冬天,没几个能够成功嫁给大人小姐的,那别说男儿们心有怨望,就连她们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

    她们几个商量了下,一起去找权礼部副尚书高莹,高莹因昨日安澜发火打人,心里头也有些怯,但高莹毕竟是一部长官,该有的担当还是有的。沉吟了一瞬,拍板做主,除非叶葆珍把人遣出来,否则依规矩行事,该送就送。

    正是有了高莹的拍板,这中年差役才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过来送人,但她毕竟也是在这汤泉邑打混了多年的,知道安清的身份,对安清说话算是客套的,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没有一丝威胁的意思,说完之后,就恭敬地等着安清的回答。

    那瞧着很稳重的白罗衫男儿,也静静地看着安清,莲房更不用说,紧张地快要呼喊出来了。

    安清打量了一眼这白罗衫男儿,出言询问这差役:“他多大了,家是哪里的?家里头还有什么人?”

    那差役听安清这么问,立刻就会过意来,笑得快要裂开了:“好叫安公子得知,这男儿今年十八岁,原是东境人,家中世代为官,祖母是个县令,母亲是个县丞,他祖母已经去世,母亲如今在家里头闲居,家中有两个哥哥,都已经出嫁,只有一个姐姐,守着母亲做点小生意。这男儿虽然算不上什么官家公子,却也知书识礼,我们又教了半个月了,一应规矩他都懂的。”

    一个东境来的小官员之子,有母亲有姐姐,安清觉得这不是个最好的侧室人选。讨纳侧室,最忌讳的便是男儿母家人口太多,人口多了,杂念便多,极有可能拖累妻主。齐苗族人当街大喊大理寺卿是我嫂嫂,给叶衡惹了不大不小的麻烦,便是前车之鉴。他不能够给妻主叶葆珍物色这样的侧室。

    那差役看安清沉默不语,倒也不催促,毕竟她们给叶葆珍预备了两个男儿,一个是这个稳重点的东境官家子,另一个却是个手脚勤快又很机灵活泼的凰朝原有州县的平民子弟,此刻那平民子弟已经进到后院站在正房门前了。

    这个稳重点的男儿却也是很聪明的,见安清只管沉默,便猜到安清是顾虑他有姐妹了,当下他向着安清屈膝行礼,话说得很是果断:“正君公子瞧奴家家里头人多,心有犹豫,奴家明白,正君公子爱护妻主大人才会如此慎重。奴家也不敢说别的,只能当着这位差役大娘起个誓,倘或奴家有幸侍奉大人,便同母家断绝来往,如有食言,奴家不得好死,奴家母家断女绝孙。”

    这誓言很重,然而这男儿说得极为斩钉截铁,连半点犹豫都没有,那坚毅果决的模样,配合着男子宛如刀裁的深邃五官,倒让安清问不出质疑的话。

    “你起来吧。”他直觉这男儿懂进退识大体,是可以共事的。

    “奴家谢过正君公子,倘能得正君公子提携容纳,奴家日后一定给正君公子捧茶扫榻虔诚侍奉绝无二心。”那男儿得了安清的话,心里略一揣摩,也就知道自己是有可能进入这叶小姐的后府的了。心里头欢喜至极,面上却是丝毫不露。他说完这番话,就自来熟地站在安清身侧,等着安清发话一同进后院去。

    安清却是心头一阵恍惚,他明白这个男儿是个极为聪明的,擅长因势利导,他只要带着他进后院去,便算是认定了他这个侧室。

    他这么快就又要与人共事妻主了么?

    那差役则是个极为精明的,见安清神色恍惚,猜到安清心里头矛盾不定,倒是很体谅安清此刻的心境,笑着对那男儿道:“你能得安公子允准进房伺候,是你的福分,也是安公子的大度,不过能不能被叶小姐留下,那还要看你的造化。”

    她这句话便是将责任从安清这里转移到叶葆珍身上,这是合乎规矩的,本来么,纳侍,纳侍,主导权必须得在妻主手上,正君便是再有自己的人选,妻主看不上,也不成的。

    那男儿自然懂得这一点,可他心里头想的是自古以来只要正君同意了,就不会有哪个做妻主的不愿意,他这回进叶家后院,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早就打听过了,这回修书处前来沐汤的女儿中,叶小姐、岳小姐、顾小姐都是极好的,只是岳小姐喜欢妖娆的,又且年轻心性不定,顾小姐出身商贾,将来的前程多半不如叶小姐,叶小姐能文能武,所娶的正室又是和离过的男儿,他虽然家世一般,容貌也不算极好,但年轻清白,只要能够进到叶小姐的后院,就不会受到冷落。他又不是个贪心的,以后与正君和睦相处,日子必然会过得舒心红火。

    叶葆珍午宴过后,回到这半山腰的小院子的时候,才一进后院正房就被两个盈盈下拜的白罗衫男儿惊得跳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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