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

    段森替莫飞递上一盏烛台,烛火摇摇晃晃,点亮了一旁的镜子。

    莫飞看着镜中的自己,诅咒的疤痕烙在他的眼旁,时时刻刻提醒他,月夜长老下咒的字字句句。

    永夜的折磨,他独自承受。

    段森看着不发一语的莫飞,忍不住问道:

    “魔尊,您从中午过后就一直没说话,是不是娶亲一事碍着您?”

    莫飞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的夜空,晦朦无光。

    一会儿,他回答道:

    “我明白父王的用意,他让我留在人间,好让莫夜继位,不想让我陷入无可奈何的场面。”

    紧握拳头,几乎都快掐出血痕。

    莫飞失明再加上蛟王年迈,莫夜便伺机联合其他魔尊与异族,劝蛟王让位。

    段森咬着牙说道:

    “莫夜趁人之危,他的法力远不及您,居然联合外族,逼退蛟王。”

    莫飞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他真的闷坏了,吐了一口气,说道:

    “段森,你去替我准备,今晚我要出门一趟。”

    “属下立刻去准备。”

    应下后,段森快步出门。

    ***

    林府。

    林姝闺房。

    房门硬是上了好几道大锁,不管林姝再怎么撞门,门一动也不动。

    林姝一心反抗,她可不想被“卖掉”。

    这时,林姝见到桌上的蜡烛,嘴里说道:

    “我直接把门给烧了,看谁还能拦住我!”

    她一手拿起烛台,正准备焚门时,一缕白眼化作人形。

    林姝对鬼魅虽已见怪不怪,但突如其来的人影,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妳这傻丫头,妳把门烧了,想死啊!”

    白烟越来越清晰可见,是一个男儿形貌,穿着白袍,脸色苍白,身形瘦小,讲话孩子气的男鬼。

    “前几天好不容走了一个鬼,现在怎么又来一个小白鬼!”

    林姝吓的将受伤的蜡烛丢到一旁。

    “说话礼貌些,别拿我跟一般的鬼做相比。”

    小白鬼又说:

    “我叫赤筑,这人世间万盏烛火皆由我点燃。”

    赤筑一脸得意。

    “你去点你的蜡烛,少来这里碍事。”

    林姝捡起蜡烛,再次向门烧去,赤筑见状,立刻上前与她争抢。

    “不行……你会把自己烧了……”

    “不用你瞎操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一阵争抢中,烛火引燃布帷,火势迅速直窜,房间顿时陷入一片烟雾之中。

    一时间,大火延烧整个林府。

    “失火了!”

    “赶快提水……”

    “快啊!”

    整个林府上下陷入一片火海,站在门外的林老爷和林夫人哀痛不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看着熊熊大火烧毁整座林府,林老爷整个瘫软在地,林夫人已经哭得不成人样。

    “爹!”

    “娘……”

    三姐妹哭红双眼,抱着俩老伤心地哭着,唯独林姝一人呆站着。

    衙门使差从灰如废墟的宅邸走了出来,向林老爷回报道:

    “林老爷,经过探查,起火点在西厢房的小房内,小房几乎烧个精光,值得庆幸的是正厅和东侧尚能修复。”

    林老爷一听火势是从西厢小房冒出,怒瞪林姝,质问道:

    “这把火怎么就从妳的房间冒出来?”

    面对林老爷怒目,林姝感到愧疚,眼眶泛红,试图解释道:

    “爹……我不是有意要烧掉宅子,只是那个蜡烛精一直跟我争抢烛火,我不小心……”

    “果真是妳!”

    林老爷和林夫人上前拉扯林姝,往她身上捶打,一旁的姐姐们使劲地责骂。

    林府上下只有茵茵护在林姝面前。

    林姝看着替她受罚的茵茵任人捶打,她不舍地喊道:

    “够了!”

    林姝的大姐气急败坏地说道:

    “难怪从小村里的人就说妳不吉利,看见鬼东西,说一堆鬼话。”

    二姐提油救火,接着说:

    “林府上下只要跟妳有关系,没有一件好事,连我们都要跟着妳陪葬。”

    三姐再补一句,

    “妳不是我们林府的人,没人想妳这般触霉头!”

    三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的指着林姝的鼻子骂,一旁的林老爷心一横,怒气地说:

    “从今往后,我跟妳断绝来往,妳不再是林家的女儿。”

    站在一旁的林夫人见林老爷气的失去理智,不管怎么安慰也无用,于是冷眼说道:

    “我们林家算是上辈子欠妳,如今林家也毁了一大半,算是还妳的债,妳走吧……”

    又说道:

    “妳这样不吉利,莫府不可能要妳。”

    一字一句刺入林姝的心,望着眼前的父母亲与姐姐们,他们对自己视如仇人。

    林姝红着眼,生气地说道:

    “好……我走……这样冷漠无情的家人,我也没什么可以眷恋……”

    语毕,林姝撞开看热闹的人群,头也不回的跑开。

    茵茵紧追在后。

    ***

    夜幕低垂。

    金初城今晚的夜空比前几天还黯淡。

    延年河边。

    莫飞下马,来到河岸边驻足,想起了一些往事。

    眼前的河景是当年莫飞领军操兵的所在,他想起自己还未被下咒前,掌管一帮魔族军锐,各个骁勇善战,势力威吓四海八荒。

    如今,双眼失明,无法在领军而战,心中的愤恨与无奈,让他的内心更加深沉幽暗。

    “魔尊,我们这帮兄弟还等着您来号令。”

    看着面色暗如灰烬的莫飞,段森试图安慰。

    莫飞浅浅一笑,眼神却是难掩失落,他自知即便一身法力,却也无用武之地。

    “现在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等黑夜到来,……三界多少至尊像我这样,只能躲在暗处,不见天日。”

    段森懊悔自己说过的安慰话,他想再说些什么,

    “魔尊……”

    段森话还说不到一半,莫飞便注意到原本平静的河面出现一波波的水纹。

    莫飞往波纹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女子一步一步往河里走。

    此时,死意坚决的林姝,不顾赤筑的劝说,执意往河里前进。

    “林姝!快回来呀!”

    赤筑站在岸边,焦急不已。

    “哎呀……我是根蜡烛,蜡烛最怕水了……”

    再怎么着急,赤筑也只能站在岸边,声声呼唤林姝。

    但林姝头也不回。

    很快地,林姝沉入河里,她任凭河水窒碍她的呼吸,身体一瘫,闭上眼睛。

    “为什么我的眼睛能看见鬼怪,是不是如同爹娘说的……我就这么不吉利……”

    生命的最后一刻,林姝想着那些无情的指骂,她想着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死,那么便干脆沉在水底。

    口袋里放满沉甸甸的石头,很快地林姝躺在河底,一动也不动,仅残存一缕气息。

    模模糊糊间,林姝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往上漂浮,残弱的气息渐渐能呼吸。

    林姝缓缓睁开眼,眼前的男子,眼睛呈暗红色,眼白布满鲜红血丝,眼部周围有爪牙撕扯的疤痕。

    极恶面容,本该是该惊恐、慌乱,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姝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莫飞与林姝嘴对着嘴,两人的眼睛倒映彼此的脸孔,清澈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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