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了许久，又沉沉睡了会。
晚上，白芷来了。
他戴着玉戒的手推开门，星河倒映在殿内的地上。
“云琬，你终于回来了。”他温柔道，“我知道你不喜我，可如今，你能依靠的只有我了。”
他走到她身前，指尖托起她的下巴，透过长长的睫毛望着她。
他的指甲修长，硌在她的下巴肉上，有些生疼。
“我会让你成为我的神主夫人。”他道，“没有人再会欺负你会看不起你。你什么都不用做，一辈子衣食无忧。”
云琬什么都没说。
她懒得张口。
白芷见她不答，失了兴致，松开手，离开了殿内。
云琬没有数日子。
晨昏更替，白芷偶尔来和她说些自顾自的莫名话。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而她的神力，一直没有恢复。
她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不再期待能够走出。
“你就是云琬？”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男声吵醒。
紫衣男子站在她面前。
是个没见过的家伙。
她没有力气答复，努力抬起脸。
那男子挥了挥衣袖，她身边的神殿突然变为了黑色的虚空。
没有实地也没有墙的空间里，男子站在她身前，身后是滚动的齿轮。
云琬缓缓站起，才发觉手脚的锁链已然消失。
这是什么地方，此人是谁？
男子见她疑惑，开口道，“我的名字是昼。”
“这里是我的虚空。你在这是安全的。”他继续说道。
他的身后的齿轮突然化为无数泡沫。
云琬被其中一个泡沫吸引住，她跑向前，望见泡沫里的萧漓。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泡泡破碎，身边的一切突然扭曲。
虚空、昼和那些泡沫，瞬间消失。
她的脚下一空，落了下去。
她穿过扭曲的不知是什么的隧道，落在一块草地。
草地温软，开出许多野花。
一辆马车驶过草地旁的官道，车内伸出一双拿着襁褓的手，而后一抛。
云琬跑去想要接过，却没有接住。
襁褓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襁褓里的婴儿落在地上，哇哇大哭。
一身穿南疆服饰的温柔女子抱起他，哄了两下。
她跟着女子一路走去，竟来到南疆的寨子里。
他看到女子消失在一个草房的门口，一个四五岁的男童从房子里走出，哇哇哭着。
云琬往屋里看，见那女子躺在榻上，断了气。
她看到男童在屋子前蹲了许久。
她伸手，摸着他的头，虽然不能触到。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身后站住，是南疆王！
她转头，看见南疆王伸手拉起男童。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童的身份：“别跟去！”
她没能拦住男童。
身边的景象剧烈地变化，她到了一个山洞里。
十岁的男孩在黑暗的洞中学着制蛊，而南疆王手握着鞭子。
他的蛊每失败一次，南疆王的鞭子便在他身上落下一下。
他疼痛地抽搐，又爬起继续。
那一下下的鞭子，在男孩的身上抽出血来。仿佛也抽在她身上一般，揪心的痛。
他的身影渐渐变高，南疆王的身影消失。
十三四岁的白发少年指尖停着蝴蝶，欣喜一笑。
蝴蝶从他指尖飞走。
云琬又看见了南疆王的身影。
他出现在山洞里的王座上，少年跪在地上行礼拜别，又起身离开。
“林尤川！”她望着红衣少年的背影喊道。
他牵着马走在草地上，不一会的功夫，草地又变为了硝烟和战场。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没有等她。
“原来你是个弃婴，明明是被世道抛弃的人，却还愿意拯救这世道。”她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泪。
她看到自己坠崖的画面，看到他拼了命想往下跳却被人死死拦住。
看到他泡着冷泉才使头发变黑，看到他戴上面具用新的身份出现在朝堂。
“我还以为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却没想过你吃了多少苦才能站在我面前。”
云琬站在他身边，缓缓抬手，摸上他戴着面具的脸。
“我要怎么帮你，该怎么救你？”
眼前的画面消失。
变得漆黑一片。
“这是哪？怎么没了？”她无助地放下手，四下张望。
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里，她听到点点模糊的声音，不是很清晰的声音。
“云琬，你看到了什么？”
稚童的声音。
她的面前出现青国的盛景，她正身着女帝的华服，站在最高的高楼。
“你想创下盛世，然后呢？”
银铃声在她的耳边回荡，清脆的、动听的。
画面转到云家的修真阁。
青蓝色的薄纱漂浮，被风吹动。
缕缕青烟在阁内飘着，是点香的气息。
青蓝色衣裙的少女坐在殿中读书。
不知哪里又飘来了桃花，木剑在桃花雨中旋转，挥舞。
云琬看见少女一遍遍的练习。
“你想复仇，可然后呢？”
她感到头一阵钻痛。
无数声音质问充斥在脑海。
“你要成为天下第一。”
“你要济世。”
“你是神女，是神官，是神主。”
“必须给三界一个公平。”
“你可以做到，你必须做到——”
脑海内的声音变得嘈杂。
他们汇集起来，变得尖锐。
她捂住耳朵，一阵耳鸣。
她皱起眉头，等待周遭的声音变得平静。
她渐渐放下双手。
面前的黑暗里出现一个光亮，光亮越来越近，走到她身边。
年少的自己站在身前，她穿着云家的仙服，衣衫褴褛，满身伤痕。
“云琬。”稚嫩的少女开口，“我不可怜吗？”
声音回荡在虚空。
“我不可怜吗？”她追问着，“我日日夜夜地修习，无所披靡地闯荡，就是为了成为这样的‘你’？”
她摇摇头，退后了两步。
“我历经了那样的艰辛，难道只是为了成为你吗？”
少女的问句回荡在云琬心中。
云琬抓住少女的双臂想要安慰她，却迟迟开不了口。
她发现自己答不上这个问题。
一瞬间，她所有的坚定和信念都被击得粉碎。
“然后呢？”先前的质问回响在她的脑海。
她的未来在哪里？为什么看不到了。
她望着面前的少女，想起那漫长的岁月，重重的仿佛不会结束的困苦，只是为了成为我吗？
她注视少女的眼瞳，那里的尽头有点点光亮。
一袭清风的树林，扶清国的御花园。
十岁的公主赤着脚，坐在院子里。
“公主长大后，想做什么？”教习的仕女耐心问道。
“我想成为清风。”小公主从凳子上站起，手里攥着片树叶，骄傲道，“我想做这世间最自由的风，去见天地，去见众生。”
“仅此而已。”
小公主笑得十分开心，在阳光下，对上了云琬的目光，又灿烂一笑。
那样的笑容，比她所见过的一切事物都要温暖。
云琬与小公主面对面，热泪盈眶。
原来如此，云琬，你一直都搞错了。
原来年少时的自己想要的，只是去走去看。
这样的心意，是什么时候被她忘记了呢？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所不想成为的样子。
圆润如琬玉，却牺牲了自己的棱角。划不破枷锁的她四下乱撞，终究变得目无所向。
“云琬。”
身边变为一片清浅的水滩，穿着云家服饰的女孩再次出现，身上却不再有伤痕，她的眼瞳透亮：“我不需要你那样完美，不需要你一定救济每一个苍生。”
“我需要你开心，发自肺腑的开心。”她涉水前来，伸手扒拉着面前人的嘴皮，将其咧开作微笑状。
女孩的身后，走出许多人。
许许多多她熟悉的人。
“爹，娘？叶沐？还有扶清国的诸位——”她一一认道。
他们温柔地看着她。
“我的女儿，成为了很了不起的人嘛。”扶清王后身着一身华服，幸福道。
云琬望着面前的女孩，而她正好开口道了一句：“云琬，我爱你。”
一瞬的温暖席卷全身，滚烫地治愈了每一处。
面前的人影变得模糊，他们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等等，别走——”她向前追道。
可是业火红莲呢？她依旧没有突破困局的办法。
她望见年少的自己在人群中转过头：“你从来都不需要什么业火红莲。”
“什么意思？”她追问道。
对方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看不清脸，只听见声音：“你的勇敢，才是你真正的神力。”
“即使手中空无一物，你也愿意一往无前！”
少女隔着河川，手搭在嘴边，喊道。
“唰——”地一下，虚空如镜面一般破碎。
云琬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神殿中。
而赤红的火焰顺着她的手脚点燃锁链，将其化为灰烬。
她重获自由，喜悦站起，身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伸手，充沛的神力冲破殿门，而她跨门而出，扑向云海。
跨越重重山岗的清风扑面而来。
那日，天界的所有人都望见了云琬从囚禁她的神殿中逃出。
可她没有去找白芷寻仇。只是消失在了天际。
晚上，白芷来了。
他戴着玉戒的手推开门，星河倒映在殿内的地上。
“云琬，你终于回来了。”他温柔道，“我知道你不喜我，可如今，你能依靠的只有我了。”
他走到她身前，指尖托起她的下巴，透过长长的睫毛望着她。
他的指甲修长，硌在她的下巴肉上，有些生疼。
“我会让你成为我的神主夫人。”他道，“没有人再会欺负你会看不起你。你什么都不用做，一辈子衣食无忧。”
云琬什么都没说。
她懒得张口。
白芷见她不答，失了兴致，松开手，离开了殿内。
云琬没有数日子。
晨昏更替，白芷偶尔来和她说些自顾自的莫名话。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而她的神力，一直没有恢复。
她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不再期待能够走出。
“你就是云琬？”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男声吵醒。
紫衣男子站在她面前。
是个没见过的家伙。
她没有力气答复，努力抬起脸。
那男子挥了挥衣袖，她身边的神殿突然变为了黑色的虚空。
没有实地也没有墙的空间里，男子站在她身前，身后是滚动的齿轮。
云琬缓缓站起，才发觉手脚的锁链已然消失。
这是什么地方，此人是谁？
男子见她疑惑，开口道，“我的名字是昼。”
“这里是我的虚空。你在这是安全的。”他继续说道。
他的身后的齿轮突然化为无数泡沫。
云琬被其中一个泡沫吸引住，她跑向前，望见泡沫里的萧漓。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泡泡破碎，身边的一切突然扭曲。
虚空、昼和那些泡沫，瞬间消失。
她的脚下一空，落了下去。
她穿过扭曲的不知是什么的隧道，落在一块草地。
草地温软，开出许多野花。
一辆马车驶过草地旁的官道，车内伸出一双拿着襁褓的手，而后一抛。
云琬跑去想要接过，却没有接住。
襁褓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襁褓里的婴儿落在地上，哇哇大哭。
一身穿南疆服饰的温柔女子抱起他，哄了两下。
她跟着女子一路走去，竟来到南疆的寨子里。
他看到女子消失在一个草房的门口，一个四五岁的男童从房子里走出，哇哇哭着。
云琬往屋里看，见那女子躺在榻上，断了气。
她看到男童在屋子前蹲了许久。
她伸手，摸着他的头，虽然不能触到。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身后站住，是南疆王！
她转头，看见南疆王伸手拉起男童。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童的身份：“别跟去！”
她没能拦住男童。
身边的景象剧烈地变化，她到了一个山洞里。
十岁的男孩在黑暗的洞中学着制蛊，而南疆王手握着鞭子。
他的蛊每失败一次，南疆王的鞭子便在他身上落下一下。
他疼痛地抽搐，又爬起继续。
那一下下的鞭子，在男孩的身上抽出血来。仿佛也抽在她身上一般，揪心的痛。
他的身影渐渐变高，南疆王的身影消失。
十三四岁的白发少年指尖停着蝴蝶，欣喜一笑。
蝴蝶从他指尖飞走。
云琬又看见了南疆王的身影。
他出现在山洞里的王座上，少年跪在地上行礼拜别，又起身离开。
“林尤川！”她望着红衣少年的背影喊道。
他牵着马走在草地上，不一会的功夫，草地又变为了硝烟和战场。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没有等她。
“原来你是个弃婴，明明是被世道抛弃的人，却还愿意拯救这世道。”她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泪。
她看到自己坠崖的画面，看到他拼了命想往下跳却被人死死拦住。
看到他泡着冷泉才使头发变黑，看到他戴上面具用新的身份出现在朝堂。
“我还以为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却没想过你吃了多少苦才能站在我面前。”
云琬站在他身边，缓缓抬手，摸上他戴着面具的脸。
“我要怎么帮你，该怎么救你？”
眼前的画面消失。
变得漆黑一片。
“这是哪？怎么没了？”她无助地放下手，四下张望。
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里，她听到点点模糊的声音，不是很清晰的声音。
“云琬，你看到了什么？”
稚童的声音。
她的面前出现青国的盛景，她正身着女帝的华服，站在最高的高楼。
“你想创下盛世，然后呢？”
银铃声在她的耳边回荡，清脆的、动听的。
画面转到云家的修真阁。
青蓝色的薄纱漂浮，被风吹动。
缕缕青烟在阁内飘着，是点香的气息。
青蓝色衣裙的少女坐在殿中读书。
不知哪里又飘来了桃花，木剑在桃花雨中旋转，挥舞。
云琬看见少女一遍遍的练习。
“你想复仇，可然后呢？”
她感到头一阵钻痛。
无数声音质问充斥在脑海。
“你要成为天下第一。”
“你要济世。”
“你是神女，是神官，是神主。”
“必须给三界一个公平。”
“你可以做到，你必须做到——”
脑海内的声音变得嘈杂。
他们汇集起来，变得尖锐。
她捂住耳朵，一阵耳鸣。
她皱起眉头，等待周遭的声音变得平静。
她渐渐放下双手。
面前的黑暗里出现一个光亮，光亮越来越近，走到她身边。
年少的自己站在身前，她穿着云家的仙服，衣衫褴褛，满身伤痕。
“云琬。”稚嫩的少女开口，“我不可怜吗？”
声音回荡在虚空。
“我不可怜吗？”她追问着，“我日日夜夜地修习，无所披靡地闯荡，就是为了成为这样的‘你’？”
她摇摇头，退后了两步。
“我历经了那样的艰辛，难道只是为了成为你吗？”
少女的问句回荡在云琬心中。
云琬抓住少女的双臂想要安慰她，却迟迟开不了口。
她发现自己答不上这个问题。
一瞬间，她所有的坚定和信念都被击得粉碎。
“然后呢？”先前的质问回响在她的脑海。
她的未来在哪里？为什么看不到了。
她望着面前的少女，想起那漫长的岁月，重重的仿佛不会结束的困苦，只是为了成为我吗？
她注视少女的眼瞳，那里的尽头有点点光亮。
一袭清风的树林，扶清国的御花园。
十岁的公主赤着脚，坐在院子里。
“公主长大后，想做什么？”教习的仕女耐心问道。
“我想成为清风。”小公主从凳子上站起，手里攥着片树叶，骄傲道，“我想做这世间最自由的风，去见天地，去见众生。”
“仅此而已。”
小公主笑得十分开心，在阳光下，对上了云琬的目光，又灿烂一笑。
那样的笑容，比她所见过的一切事物都要温暖。
云琬与小公主面对面，热泪盈眶。
原来如此，云琬，你一直都搞错了。
原来年少时的自己想要的，只是去走去看。
这样的心意，是什么时候被她忘记了呢？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所不想成为的样子。
圆润如琬玉，却牺牲了自己的棱角。划不破枷锁的她四下乱撞，终究变得目无所向。
“云琬。”
身边变为一片清浅的水滩，穿着云家服饰的女孩再次出现，身上却不再有伤痕，她的眼瞳透亮：“我不需要你那样完美，不需要你一定救济每一个苍生。”
“我需要你开心，发自肺腑的开心。”她涉水前来，伸手扒拉着面前人的嘴皮，将其咧开作微笑状。
女孩的身后，走出许多人。
许许多多她熟悉的人。
“爹，娘？叶沐？还有扶清国的诸位——”她一一认道。
他们温柔地看着她。
“我的女儿，成为了很了不起的人嘛。”扶清王后身着一身华服，幸福道。
云琬望着面前的女孩，而她正好开口道了一句：“云琬，我爱你。”
一瞬的温暖席卷全身，滚烫地治愈了每一处。
面前的人影变得模糊，他们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等等，别走——”她向前追道。
可是业火红莲呢？她依旧没有突破困局的办法。
她望见年少的自己在人群中转过头：“你从来都不需要什么业火红莲。”
“什么意思？”她追问道。
对方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看不清脸，只听见声音：“你的勇敢，才是你真正的神力。”
“即使手中空无一物，你也愿意一往无前！”
少女隔着河川，手搭在嘴边，喊道。
“唰——”地一下，虚空如镜面一般破碎。
云琬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神殿中。
而赤红的火焰顺着她的手脚点燃锁链，将其化为灰烬。
她重获自由，喜悦站起，身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伸手，充沛的神力冲破殿门，而她跨门而出，扑向云海。
跨越重重山岗的清风扑面而来。
那日，天界的所有人都望见了云琬从囚禁她的神殿中逃出。
可她没有去找白芷寻仇。只是消失在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