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纷纷。
朔风漫卷间，两道白影划过漆黑的天幕，悄无声息落在林边树枝上。
树枝经风，惊下几片玉似的碎雪。
林朝今手握长剑站在枝稍，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周围一切。
这里是筠州城外一个偏僻的小村，村中户户门窗紧闭，无灯无火。
只村尾几棵早就掉光了叶子的柳树，于风雪之中佝偻着脊背，好似行将就木的老者，显得树下几间茅屋越发伶仃。
“师兄。”轻轻一声唤。
正打量着四周的林朝今回过神来，扭头。
师弟冯理站在旁边，身子随着树枝迎风的弧度轻轻摆动，眼神亮晶晶地问他:“师兄，你说那山妖真的会在这里吗？”
山妖山妖，顾名思义，就是山间草木鸟兽成妖。
林朝今与师弟冯理，皆是连青山弟子。
连青山乃如今四大仙门之首，门下弟子无数，凡入门十年或入黄荒境者，皆需出门历练。
或捉妖、或除恶、或降魔，主为民除害，匡扶正义。
半月前，林朝今接到师父传信，说师弟冯理入门十年，修为已至黄荒境，现下正准备出山。
彼时他正值闭关修炼的紧要之处，但收到信后，却还是二话不说出关下山。
原因无他。
世道艰难，妖魔鬼怪层出不穷，道门式微，百姓苦不堪言。
未免新生弟子将将出世，便早早夭折，连清山才会有这种老弟子护新弟子出山历练的传统。
林朝今当年出山历练，便是由门派里这一辈的大师姐带领的。
一天前，师兄弟二人游历路过附近县城时，远远便见妖气冲天，查探之下发现是山妖作乱。
山妖境界不高，却极擅隐匿。二人费尽心思，才追踪至这座小村。
风呼呼吹，灌过树林，发出野兽嚎叫一样的响声。
林朝今望着树下村庄，脸上表情似乎也浸透了寒风，显得分外冷淡:“寻踪符不会有错，山妖最擅伪装，虽只是黄荒初境妖魔，你也不可掉以轻心。”
冯理立时收起脸上嬉笑，拱手严肃：“是，师兄。”
林朝今满意，轻轻颔首：“山妖就交给你了，我去附近看看村中还有没有活人。”
冯理点头，左右四看一眼，跃下枝头。
雪依旧在下，漫天素裹。
食中二指夹一张黄符，冯理站在雪里，轻宣咒语。指尖黄符无火自燃，化作一团红色的烟气。
烟气在半空中轻轻转了个圈，然后径直往村子边上飘。
没有犹豫，冯理执剑追了上去。
一直到村子最边上那间小屋，红色烟气这才停住散去。
冯理也驻足打量。
小屋四面土墙，头顶茅草，院子墙角摞了许多柴火，细细一听，屋里还传出来轻轻的咳嗽声。
脚步一顿，他长剑出鞘，轻推开院门。
小院浅又窄，两间小屋，一口水井。一眼看过去，除了有一具还未腐烂的尸体躺在井沿外，就不见其他。
山妖擅伪装，幻术极佳。方才的咳嗽声，想来只是假象。
将两间小屋看了又看。
冯理皱眉。
指尖黄符又现，燃烬后化作一团红色烟气，烟气在半空中转一个圈，却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这不对劲，冯理想。
他手中黄符封印了一股才来时得到的山妖气息，将纸符燃尽，里面的气息会往山妖所在而去，只要跟住就不愁找不到那妖。
但是现在……
冯理目光一转，落到院中那口水井上。
井口敞开，木轱辘上的麻绳早就不见，只石头砌就的井沿上有层层的黑色污垢。
难道……
他屏住呼吸，缓步走去。
才靠近井口，便有一股腥臭迎面而来，同时耳边风声忽起。
他心下警惕，横剑于背。
锵——
剑身与利器相撞，嗡鸣不止。
足尖轻点，腰身一折。
冯理轻飘飘落在院墙上，回头瞬间，就看到院中间不知何时站了一团黑漆漆的不知名物什。
说‘物什’，其实也并不准确。
这东西一身长毛，身上却还裹着草叶藤蔓，嘴张开，一口挂满血丝的腥臭长牙，对着冯理无声嘶吼。
是山妖。
冯理执剑，飞身上去。
霎那间，剑气纵横，惊得细雪漫天，锵锵锵的利器相撞声不绝于耳。
远处枝稍上。
林朝今望着师弟身影，缓缓松了口气。
冯理虽年纪尚小，入门时间也短。但天赋出众，修炼起来也努力，这黄荒初境的山妖，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放下心，他还剑于鞘，跳下树枝。
地上雪已经落得很厚，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风很急，雪花纷纷。
林朝今踢开树下一间茅屋的门，然后走进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有寒风顺着门边缝隙钻进去。就着一点雪光，能看到屋里简陋的床榻上躺着几具尸体。
天气寒冷，尸体还没有腐烂的迹象，只是苍白僵硬，血浸透被褥从炕上流下来，在夯实的泥土地面上凝了一滩黑红。
山妖喜食脏腑，这些尸体看着完好，其实内里早就空空。
虽然早有准备，但看到此情此景，林朝今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他抬手掐诀，拂过尸体。
火花跳跃着燃烧起来，被褥上很快就只剩下一层白灰。
村中总共也不过十来间小屋，很快就被走了个遍。
全村四十三人，无一活口。
才将尸体燃尽，那边冯理与山妖的争斗，似乎也到了尾声。
小村最边上那间院子猛地炸开，剑光冲天的瞬间，一道人影凌空，手执长剑。满天风雪仿佛都被吸引，呼啸着钻进剑光里。
冯理咬牙，连连挥剑，冲向山妖。
他剑气至寒，每挥一剑，便引周身飞雪大作，山妖速度也就更慢一分。八剑之后，直至第九剑，剑尖毫无阻碍地刺进山妖胸腹，捅穿心脏。
只听一声哀嚎后，山妖倒在地上，身上冒出无数红色烟雾。
体力告罄，抹去脸上被喷溅的血水，冯理将剑收回鞘中，双膝一软，跪在雪里不停喘息。
旁边脚踩在雪地里，发出轻响。
冯理抬头，见师兄林朝今缓步走来，轻问：“怎么样？”
林朝今摇摇头，抬手扔过一个玉瓶。
冯理连忙接过，未揭开瓶盖，便有药香扑鼻，一闻就知是疗伤的丹药。
冯理没有客气，倒了两颗吞进肚里。
丹药几乎立刻就开始生效，丹田发热，他盘腿而坐，将佩剑横在腿上运转内息，引导这股热力于经脉中运转。
不过两个周天之后，枯竭的丹田已经法力充盈。
他睁开眼，双眼明亮：“多谢师兄！”
起身，看着旁边山妖尸体，又挠挠头，长舒口气道：“这妖物很是狡猾，若不是出门前师父曾经再三叮嘱，我险些就要着了他的道。”
才抬手召出火焰，将山妖尸体焚尽。听到这话，林朝今回头皱眉：“所以，我说的话你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冯理哪敢，连连改口：“当然……当然也全靠师兄啦～”
“若不是师兄百忙之中，抽空带师弟我出山做任务，此行肯定不会这么顺利。来来来，师兄辛苦，师弟为你捏肩～”
语气谄媚，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林朝今嘴角微勾。
师兄弟二人虽然年纪相差甚大，但冯理入门时不过才六七岁，还会因为想家偷偷藏起来哭。师父不耐烦带孩子，便把烂摊子交给大徒弟林朝今。
一来二去，二人虽不是兄弟，倒胜似兄弟。
“好了好了……”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耳边有细微的风声轻轻响起，一道白光倏地闪过。
笑容凝住，林朝今猛然伸手，想将旁边师弟推开：“快走——”
却为时已晚。
谄媚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冯理低头，腹部已经被一团黑雾穿透，淋漓的鲜血落了满地。
他张嘴：“师兄……”
唇边鲜血如涌，身躯轰然倒下，埋进厚厚的雪堆里。
林朝今迅速抽剑，连绵的剑光里，一团黑烟迅速从冯理站立的地方退了出去。
黑烟在雪地里化作原型，看着似猴非猴，脸上一张大嘴，身躯如一座小山，挺着个大肚单腿站在雪地里。火光映过它的身体，在地上投下狰狞的影。
鲜红的舌头舔过爪上血液，黑影桀桀大笑：“修仙者的血，果真鲜甜。”
冷汗滑过面颊。
林朝今咬牙盯着黑影：“山魈。”
山魈，山妖。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如今修炼一途，共分五境。入神，黄荒、玄洪、地宙、天宇。
冯理方才击杀的山妖，不过是黄荒初境的妖魔。
而山魈却已经步入地宙境。
林朝今六岁入道，现今四十六，修为已至玄洪九境，离地宙境只一线之距。
但此时此刻，一线却如天堑。
山魈以人为食，最喜欢身怀灵气的修炼之人，林朝今来不及想这山魈怎会在此。只知道，若无法杀死这只妖魔，他与地上不省人事的师弟都必死无疑。
思绪百转，不过一瞬。
凝起真气，手中长剑挥出。
他的剑通体艳红，似一团烈焰。剑气所过之处，半空飞舞的雪花纷纷化作水滴落下。
山魈同时张嘴，吐出一团黑烟。
黑烟中骷髅滚滚，夹着尖啸与剑气撞在一处。轰隆一声之后，在天空中炸开一道亮丽的烟花。
山魈惧光，遮住双眼。
“什么招数？”
无人回答，剑光已经直劈面门。山魈抬起一只爪子，轻而易举就将这击挡住，然后另外一爪往前一推。
境界之间的差距，非外力可以弥补。
林朝今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摔在厚厚的雪地里。
看他口吐鲜血，山魈桀桀大笑：“不过玄洪境的修士，何必挣扎？还是老老实实入我肚腹吧！”
爪子一伸。
便转眼就从数十步之外移到林朝今身前，将他抓着脖子拎起来。
雪越发大，纷纷扬扬。
被扼住气管，山魈爪中黑雾拢过全身灵力禁锢。林朝今满脸鲜血抬头，扯出一抹笑容，“这里是筠州城外，连清山管辖之地。方才那道在天上炸开的剑光，我方圆百里内的同门、师长都能看到，你跑不了。”
山魈大怒，欲一口将他吞吃。
才张嘴。
一道亮光闪过双眼，山魈猛地反应过来，侧头。只见纷扬的雪幕之后，漆黑的夜空当中，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一轮圆月。
圆月之下，一道素影立在枝稍。
风吹起她的衣带裙角，轮廓被月光镀过，朦胧间仿佛发着光。
山魈大怒：“又是你！”
“月随。”轻轻一声。
刷——
无形的月光冲破雪幕。
朔风漫卷间，两道白影划过漆黑的天幕，悄无声息落在林边树枝上。
树枝经风，惊下几片玉似的碎雪。
林朝今手握长剑站在枝稍，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周围一切。
这里是筠州城外一个偏僻的小村，村中户户门窗紧闭，无灯无火。
只村尾几棵早就掉光了叶子的柳树，于风雪之中佝偻着脊背，好似行将就木的老者，显得树下几间茅屋越发伶仃。
“师兄。”轻轻一声唤。
正打量着四周的林朝今回过神来，扭头。
师弟冯理站在旁边，身子随着树枝迎风的弧度轻轻摆动，眼神亮晶晶地问他:“师兄，你说那山妖真的会在这里吗？”
山妖山妖，顾名思义，就是山间草木鸟兽成妖。
林朝今与师弟冯理，皆是连青山弟子。
连青山乃如今四大仙门之首，门下弟子无数，凡入门十年或入黄荒境者，皆需出门历练。
或捉妖、或除恶、或降魔，主为民除害，匡扶正义。
半月前，林朝今接到师父传信，说师弟冯理入门十年，修为已至黄荒境，现下正准备出山。
彼时他正值闭关修炼的紧要之处，但收到信后，却还是二话不说出关下山。
原因无他。
世道艰难，妖魔鬼怪层出不穷，道门式微，百姓苦不堪言。
未免新生弟子将将出世，便早早夭折，连清山才会有这种老弟子护新弟子出山历练的传统。
林朝今当年出山历练，便是由门派里这一辈的大师姐带领的。
一天前，师兄弟二人游历路过附近县城时，远远便见妖气冲天，查探之下发现是山妖作乱。
山妖境界不高，却极擅隐匿。二人费尽心思，才追踪至这座小村。
风呼呼吹，灌过树林，发出野兽嚎叫一样的响声。
林朝今望着树下村庄，脸上表情似乎也浸透了寒风，显得分外冷淡:“寻踪符不会有错，山妖最擅伪装，虽只是黄荒初境妖魔，你也不可掉以轻心。”
冯理立时收起脸上嬉笑，拱手严肃：“是，师兄。”
林朝今满意，轻轻颔首：“山妖就交给你了，我去附近看看村中还有没有活人。”
冯理点头，左右四看一眼，跃下枝头。
雪依旧在下，漫天素裹。
食中二指夹一张黄符，冯理站在雪里，轻宣咒语。指尖黄符无火自燃，化作一团红色的烟气。
烟气在半空中轻轻转了个圈，然后径直往村子边上飘。
没有犹豫，冯理执剑追了上去。
一直到村子最边上那间小屋，红色烟气这才停住散去。
冯理也驻足打量。
小屋四面土墙，头顶茅草，院子墙角摞了许多柴火，细细一听，屋里还传出来轻轻的咳嗽声。
脚步一顿，他长剑出鞘，轻推开院门。
小院浅又窄，两间小屋，一口水井。一眼看过去，除了有一具还未腐烂的尸体躺在井沿外，就不见其他。
山妖擅伪装，幻术极佳。方才的咳嗽声，想来只是假象。
将两间小屋看了又看。
冯理皱眉。
指尖黄符又现，燃烬后化作一团红色烟气，烟气在半空中转一个圈，却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这不对劲，冯理想。
他手中黄符封印了一股才来时得到的山妖气息，将纸符燃尽，里面的气息会往山妖所在而去，只要跟住就不愁找不到那妖。
但是现在……
冯理目光一转，落到院中那口水井上。
井口敞开，木轱辘上的麻绳早就不见，只石头砌就的井沿上有层层的黑色污垢。
难道……
他屏住呼吸，缓步走去。
才靠近井口，便有一股腥臭迎面而来，同时耳边风声忽起。
他心下警惕，横剑于背。
锵——
剑身与利器相撞，嗡鸣不止。
足尖轻点，腰身一折。
冯理轻飘飘落在院墙上，回头瞬间，就看到院中间不知何时站了一团黑漆漆的不知名物什。
说‘物什’，其实也并不准确。
这东西一身长毛，身上却还裹着草叶藤蔓，嘴张开，一口挂满血丝的腥臭长牙，对着冯理无声嘶吼。
是山妖。
冯理执剑，飞身上去。
霎那间，剑气纵横，惊得细雪漫天，锵锵锵的利器相撞声不绝于耳。
远处枝稍上。
林朝今望着师弟身影，缓缓松了口气。
冯理虽年纪尚小，入门时间也短。但天赋出众，修炼起来也努力，这黄荒初境的山妖，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放下心，他还剑于鞘，跳下树枝。
地上雪已经落得很厚，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风很急，雪花纷纷。
林朝今踢开树下一间茅屋的门，然后走进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有寒风顺着门边缝隙钻进去。就着一点雪光，能看到屋里简陋的床榻上躺着几具尸体。
天气寒冷，尸体还没有腐烂的迹象，只是苍白僵硬，血浸透被褥从炕上流下来，在夯实的泥土地面上凝了一滩黑红。
山妖喜食脏腑，这些尸体看着完好，其实内里早就空空。
虽然早有准备，但看到此情此景，林朝今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他抬手掐诀，拂过尸体。
火花跳跃着燃烧起来，被褥上很快就只剩下一层白灰。
村中总共也不过十来间小屋，很快就被走了个遍。
全村四十三人，无一活口。
才将尸体燃尽，那边冯理与山妖的争斗，似乎也到了尾声。
小村最边上那间院子猛地炸开，剑光冲天的瞬间，一道人影凌空，手执长剑。满天风雪仿佛都被吸引，呼啸着钻进剑光里。
冯理咬牙，连连挥剑，冲向山妖。
他剑气至寒，每挥一剑，便引周身飞雪大作，山妖速度也就更慢一分。八剑之后，直至第九剑，剑尖毫无阻碍地刺进山妖胸腹，捅穿心脏。
只听一声哀嚎后，山妖倒在地上，身上冒出无数红色烟雾。
体力告罄，抹去脸上被喷溅的血水，冯理将剑收回鞘中，双膝一软，跪在雪里不停喘息。
旁边脚踩在雪地里，发出轻响。
冯理抬头，见师兄林朝今缓步走来，轻问：“怎么样？”
林朝今摇摇头，抬手扔过一个玉瓶。
冯理连忙接过，未揭开瓶盖，便有药香扑鼻，一闻就知是疗伤的丹药。
冯理没有客气，倒了两颗吞进肚里。
丹药几乎立刻就开始生效，丹田发热，他盘腿而坐，将佩剑横在腿上运转内息，引导这股热力于经脉中运转。
不过两个周天之后，枯竭的丹田已经法力充盈。
他睁开眼，双眼明亮：“多谢师兄！”
起身，看着旁边山妖尸体，又挠挠头，长舒口气道：“这妖物很是狡猾，若不是出门前师父曾经再三叮嘱，我险些就要着了他的道。”
才抬手召出火焰，将山妖尸体焚尽。听到这话，林朝今回头皱眉：“所以，我说的话你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冯理哪敢，连连改口：“当然……当然也全靠师兄啦～”
“若不是师兄百忙之中，抽空带师弟我出山做任务，此行肯定不会这么顺利。来来来，师兄辛苦，师弟为你捏肩～”
语气谄媚，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林朝今嘴角微勾。
师兄弟二人虽然年纪相差甚大，但冯理入门时不过才六七岁，还会因为想家偷偷藏起来哭。师父不耐烦带孩子，便把烂摊子交给大徒弟林朝今。
一来二去，二人虽不是兄弟，倒胜似兄弟。
“好了好了……”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耳边有细微的风声轻轻响起，一道白光倏地闪过。
笑容凝住，林朝今猛然伸手，想将旁边师弟推开：“快走——”
却为时已晚。
谄媚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冯理低头，腹部已经被一团黑雾穿透，淋漓的鲜血落了满地。
他张嘴：“师兄……”
唇边鲜血如涌，身躯轰然倒下，埋进厚厚的雪堆里。
林朝今迅速抽剑，连绵的剑光里，一团黑烟迅速从冯理站立的地方退了出去。
黑烟在雪地里化作原型，看着似猴非猴，脸上一张大嘴，身躯如一座小山，挺着个大肚单腿站在雪地里。火光映过它的身体，在地上投下狰狞的影。
鲜红的舌头舔过爪上血液，黑影桀桀大笑：“修仙者的血，果真鲜甜。”
冷汗滑过面颊。
林朝今咬牙盯着黑影：“山魈。”
山魈，山妖。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如今修炼一途，共分五境。入神，黄荒、玄洪、地宙、天宇。
冯理方才击杀的山妖，不过是黄荒初境的妖魔。
而山魈却已经步入地宙境。
林朝今六岁入道，现今四十六，修为已至玄洪九境，离地宙境只一线之距。
但此时此刻，一线却如天堑。
山魈以人为食，最喜欢身怀灵气的修炼之人，林朝今来不及想这山魈怎会在此。只知道，若无法杀死这只妖魔，他与地上不省人事的师弟都必死无疑。
思绪百转，不过一瞬。
凝起真气，手中长剑挥出。
他的剑通体艳红，似一团烈焰。剑气所过之处，半空飞舞的雪花纷纷化作水滴落下。
山魈同时张嘴，吐出一团黑烟。
黑烟中骷髅滚滚，夹着尖啸与剑气撞在一处。轰隆一声之后，在天空中炸开一道亮丽的烟花。
山魈惧光，遮住双眼。
“什么招数？”
无人回答，剑光已经直劈面门。山魈抬起一只爪子，轻而易举就将这击挡住，然后另外一爪往前一推。
境界之间的差距，非外力可以弥补。
林朝今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摔在厚厚的雪地里。
看他口吐鲜血，山魈桀桀大笑：“不过玄洪境的修士，何必挣扎？还是老老实实入我肚腹吧！”
爪子一伸。
便转眼就从数十步之外移到林朝今身前，将他抓着脖子拎起来。
雪越发大，纷纷扬扬。
被扼住气管，山魈爪中黑雾拢过全身灵力禁锢。林朝今满脸鲜血抬头，扯出一抹笑容，“这里是筠州城外，连清山管辖之地。方才那道在天上炸开的剑光，我方圆百里内的同门、师长都能看到，你跑不了。”
山魈大怒，欲一口将他吞吃。
才张嘴。
一道亮光闪过双眼，山魈猛地反应过来，侧头。只见纷扬的雪幕之后，漆黑的夜空当中，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一轮圆月。
圆月之下，一道素影立在枝稍。
风吹起她的衣带裙角，轮廓被月光镀过，朦胧间仿佛发着光。
山魈大怒：“又是你！”
“月随。”轻轻一声。
刷——
无形的月光冲破雪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