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中有中宫沐恩殿帝后,乃君上之正宫之夫。但是这位帝后喜爱画画,不善宫务烦杂,很多礼节往来,宫务处问,就被管寒照包揽。

    就连宫人都明白,诸事汇报帝后,不过是形式而已,不是帝后不问世事,而是帝后不善处理。

    管主君细心之处,让阖宫上下不能糊弄,更有恩威并施之处,宫人与各宫侍臣,无不服服帖帖。

    萧疏夏性格怪癖,最喜侍臣妩媚献宠,管主君虽貌美非常,却行为桀骜孤高。这让她一点兴致也无。

    萧疏夏突然才想起来,进宫以来,疏夏还从未真正昭幸过他。第一回翻他牌子,还被帝后以生病为由,传宫人来将她请走了。

    后来虽也想起过他,但毕竟进宫也是看他母亲的面子,给了份位就行,倒不是真正喜爱疼怜。

    至此管寒照如同一个男官般处理宫中琐事,生活在宫中,并不邀宠。

    萧疏夏脑海中浮现管寒照白日里擅闯琉璃殿的一幕,心内大为不爽。

    他可真是大胆阿,让他分担宫务,已是瞧得起他,他最近渐渐忙到君上头上来了。

    他到底想干嘛?

    将折子批得差不多了,就有宫人来摆饭。桌上有一道莲子鸭煨汤,疏夏笑眯眯地问:“今日御膳房该赏,是哪个厨子做的。”

    萧疏夏不吃鸭子,御膳房一向知道,萧疏夏明白今日不是御膳房摆的饭。宫人回答:“是管主君小厨房做的,主君大人遣人送来。”

    萧疏夏将那道鸭子挑出来,道:“寡人的饮食怎么就辛苦他了,御膳房是没人做饭了吗。”

    宫人听出来话不对劲,跪在地上。

    宫人忐忑说:“御膳房传膳至半道,管大人说他已然为殿下准备了晚膳,让把御膳房的晚饭赐给宫人了。”

    这也不奇怪,疏夏不常过问这些饮食小事,宫中很多事都是管寒照染手,他说话也算有些分量,并没人有过多质疑。

    何况在宫人们看来侍臣亲自来送吃的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但是对于疏夏而言,仿佛心里本来就触了根刺,还有人蓄意撩拨那根刺。

    疏夏悠悠喝了一口龙骨粥,道:“今日管大人若准备一盏毒鸠酒送来,你们也不闻不问,帮人端来吧?”

    跪的男宫人脸色大变:“君上赎罪,奴才……奴才有失,奴才有失。”

    男宫人咚咚磕头:“奴才卑微,也不好质疑管大人。奴才本心想的是君上吃腻了御膳房,今日换个口味也未尝不可。”

    疏夏感觉头痛,怎会有如此蠢材,君王的贴身奴侍居然在侍臣面前自服卑微。

    疏夏看地上跪的一众宫人,为首回话的那个是明亭,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孩。

    “自寡人的乳母去世后,你跟了我也有两年了,日日和其他宫人在我跟前轮流当差。”

    明亭声音有些抖:“是,君上。”

    疏夏顿了顿,择一片腌制的鹿肉而食,鹿肉弥足珍贵,可见管寒照的宫里可调用的吃穿用度奢华铺张。

    萧疏夏:“你怎么会连寡人喜欢吃什么,都没弄清楚。”

    明亭羞愧得无一言可对,冷汗涔涔。

    萧疏夏指了指鸭子,“将这个赐给管大人,命他吃完再过来。”

    明亭磕了头立马拿了就要去,疏夏手中的玉箸敲在案上,说:“你别去,让他去。”

    明亭顺着她的视线看时,疏夏随手指了一个着雪色衣衫的宫男,看上去年纪尚小稚气未脱,面容意气风发,眉目如夏,额间束一白玉带,是猗兰殿本殿伺候的惜亭。

    疏夏对明亭:“你去慎刑司领罚吧,不必再上来侍奉了。”

    明亭瘫坐在地。

    萧疏夏对惜亭:“一定要看管大人吃下去了你才能回来,不然你俩都按违抗圣意处置。”

    众人簌然。

    萧疏夏饭后拿了一本闲书在躺椅上悠哉看着。半晌后听有一些靴子的声响,知是惜亭带人来了。

    萧疏夏抛下书卷,懒洋洋地舒展胳膊。

    “寡人批折子一晚上都困了,管郎君拉我一把。”

    郎君这样的宠爱的称呼,萧疏夏是第一回这样叫管寒照。

    管寒照轻眯起眼,上前伸出手。

    萧疏夏顺势用力将他一拉,管寒照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栽到她身上。

    双目对视,管寒照佯装平静,扯出一丝笑:“君上这是干什么,还有好多人在。”

    他想要起来,疏夏将他环住。面颊贴近,顿时感受到湿热的呼吸。

    管寒照平日里的矜贵高傲不见,脸一下红了,无措地僵持着动作。

    萧疏夏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反而笑着。

    管寒照脸红耳热,不知为何,感觉颅内充血,浑身上下都充血。

    萧疏夏看了眼惜亭,惜亭回应她的目光,她知道一切都已办妥。

    萧疏夏让惜亭下了秘药在鸭汤里,有强烈催情之效。

    就如民间术医所言,外胀内虚,痛苦至极,索要欢爱,不由自主。

    眼见着他越来越涨红的脸,萧疏夏小心抚摸,细细的眼光仿佛欣赏一件艺术品。

    “管郎君,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对,是不舒服吗。”

    疏夏笑颜柔媚,矫作关心,脸上得意已是收不住。

    管寒照知道自己中计,却不知她是何用意,他本就是侍臣,侍寝乃应当之事,不应该用此等下作手段。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依赖女子的身躯,微微颤抖。

    “君上连夜作乐,今天拿微臣作乐,是吗?”

    面对管寒照的探究质问的目光,疏夏轻蔑道:“别人求着与孤寻欢作乐,还不能呢,这岂不是你小子福气。”

    管寒照强撑清醒,从躺椅上的萧疏夏身上脱身开,一转身却满眼眩晕,看不清东西,只能抓着室内的柱子。

    管寒照:“臣出自读书世家,自幼识礼读书,岂能拿微臣与那些徒有美色,没有礼义廉耻的低级侍人相提并论。”

    萧疏夏缓缓站了起来,冷声:“郎君什么意思,郎君可是嫌孤也是没有礼义廉耻,与他们蛇鼠一窝了?”

    管寒照沉声不悦:“微臣不敢。”

    疏夏用纤细却习武有力的双指,紧紧扣住他的下巴,令他翻过头直视她。

    “取悦帝王才是你们这些侍臣应该做的,郎君虽聪明过人,不要忘了自己的本份了。”

    管寒照感受到疏夏指尖冰凉柔软,药效激发他男子的本能,此刻他有种欲望想要与眼前女子靠近抚摸,融合一处。

    管寒照咬牙道:“微臣一直谨守本分,还请君上…”

    他看了一眼惜亭和猗兰殿的诸位宫人还在旁边,皆垂首不语。

    宫人换做平日不会这么没有眼见力,想来是疏夏的意思,让众人看看他仪态尽失的模样。

    萧疏夏却不管他说什么,看他潮红的玫瑰色的嘴唇,轻轻靠近舔了舔。

    管寒照呀管寒照,你最要紧的颜面体面,今日统统没有咯。

    管寒照还是强自推开,乱了一缕的鬓发散在胸前。

    “微臣恳求君上,让宫人屏退!”虽是求人的话,却是坚毅不屈。

    萧疏夏看他不似情愿模样,与其他献媚讨好的侍臣完全不同。

    她虽然心中不悦,还是点点头,轻松道:“好呀,管主君初夜侍寝害羞,你们都下去吧。”

    惜亭这才带着七八个宫人才一起退到外殿守着,疏夏也跟着过去亲自确认关闭殿门。

    殿外庭间月色明亮,宫灯似锦,映着水缸里泡着朵朵碗莲,即使是夜晚也妩媚多情。

    疏夏在惜亭耳边耳语一番。惜亭立刻领悟了意思。

    不知是惜亭本就聪慧,还是前面明亭被杀鸡儆猴了,这下惜亭和带领的各个宫人都很机警,严格待命,生怕有点不符合萧疏夏心意,也被带去慎刑司了。

    此时才是戌时,萧疏夏想起早间嘱咐明亭到各宫去通传,邀帝后、求樱长帝姬、和各位侍臣晚间过来一起打叶子戏。

    想来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也不知道恶劣的性格是不是天生的,萧疏夏经常在想,也许自己真是天生淫邪残暴,将违背自己之人玩弄股掌的欲念每每在脑海中涌现。

    萧疏夏讨厌管寒照那清高的模样,讨厌他那故作贤良的模样。

    回到内室,看到管寒照红红的面庞,微微喘息,他觉得热,去舒展胸前衣襟的手也青脉明显。

    这药这么显效的吗,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情人烟雨”,是朝堂臣子的门客秘密献上的。

    因知道君主荒淫,不过投她所好罢了。只是萧疏夏身边献宠之郎无数,还从未用过,今日是头一回。

    萧疏夏走到离床塌最近的一盏宫灯前,轻轻取下它明黄琉璃,异彩纷呈的灯罩,换上一副正红色的灯罩。

    顿时内殿寝室变成一片红色绵绵,火光彤彤。

    “传说民间嫁娶都布置一色红妆,喜庆热闹。你看咱们今晚,像不像普通民间男女成亲圆房?”

    管寒照当然不觉得这是什么深情爱意,此刻唯觉她可厌,加上药物作祟,此刻想把她碾压撕碎。

    “好,圆房。”

    管寒照一把把她扑倒在生硬冰冷的地砖殿上。

    强力行使着狂风暴雨,痛与乐交织在一起。

    猗兰殿外站着个粉衣女子,看起来身份尊贵,衣衫上片片清淡绯色飞云,绣线的光泽在月光下发出隐隐波动的鳞光。

    她黛眉的眉角微微向上飞扫,头上簪着一双累丝双鸾衔果步摇银钗,坠下的片片银叶随着轻轻步履也鲜少晃动,显得仪态端正平静。

    女子立在远处,静如秋水的目光落在猗兰殿的窗扉之上。

    红色的烛光,靡乱的身影,寂静的夜晚,里面遥遥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龙凤鸳鸯,时高时低,迭迭不止。

    女子凝住了。

    早间萧疏夏让贴身侍者明亭来邀她晚间一起打叶子戏,如今没想到遇见这景象。

    其他应邀而来的侍臣一一到来,虽素来知道萧疏夏行为荒诞,见到此情况还是忍不住纷纷议论,窃笑频频。

    殿门前没有一个通传的人,有几个胆大好奇者悄悄上前倚靠在窗缝边。

    “这声音,怎么好像是管大人呢。”

    “不会吧,你起开,我仔细瞄瞄......。”

    粉衣女子闻言一怔,似有触动,玉手捻着小佛珠瞬间停下了,金橘色的护甲重重嵌入珠子间的串线里。

    她没有上前,步子沉在原地,就这样孤独站立许久,定定地望着殿窗与光影,眸光漆黑,仿佛浓墨的深洞。

    侍臣们挤在殿前窃观许久,已经“大饱眼福”。

    一个侍臣从玉阶上下来,与女子行礼:“卑侍见过长帝姬。”

    这个粉色衣衫的女子便是长帝姬求樱,萧疏夏的皇妹。

    她浅淡抿了抿嘴角,认得他是谨才齐氏,疏夏登基纳新秀时,第一批入宫的侍臣,曾经也受宠风光过。

    求樱终于出声道:“齐谨才好,不知,陛下现与哪位大人在里面。

    齐谨才道:“若各位弟弟们看得真,应该是,管主君管大人,现在里面。”

    求樱瞳孔微微一震。缓了半晌才道,“素闻管主君在外贤名,只是听闻他生性淡泊如水,也甚少承幸于陛下......”

    求樱望了一眼大殿,没有说出下半句话,齐谨才也明白了她的所指。

    求樱表情凝涩,保持着的笑意却有几分阑珊,“会不会是各位大人弄错了,也许是哪个与管大人相像的新人?”

    齐谨才气质高雅,容颜清俊,用折扇掩唇而笑,“长帝姬,您甚少步入六宫,自然也不太认得诸位大人,但我们日日都见管大人,这如何会弄错呢?”

    齐谨才见求樱长帝姬迟迟没有反应,仔细看时,她容色似乎有几分苍白。

    齐谨才心里猜想,长帝姬求樱自幼知书达理,应是不惯能见这样失礼的事,今日当场撞见疏夏与侍臣春情荡漾,可能因此才尴尬难堪。

    齐谨才便想劝她回宫,他为难道:“今夜君上恐怕一时半会难以尽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等在此恐怕也不雅,不如先行各自回宫待旨。”

    齐谨才身后的二位还有白殿前与刘少使,份位皆在齐谨才之下,闻言也是点头。白殿前道:“君上向来心血来潮,怕是已经忘了与大家约定打叶子戏了。若还有意愿召见我等,自会遣人来传口谕。”

    齐谨才一行人先行告别而去。

    求樱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晚风缭绕,吹乱了她鬓边的一丝碎发。尖利的护甲深深掐入佛珠的穿线,微微颤抖。“啪嗒”一声,线断了,珠子坠落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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