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金角银边草肚皮!

    第章金角银边草肚皮!

    巍巍高楼上。

    将军府的这处阁楼,虽然比不上城北那座镇北楼,视野却也极佳。

    放眼望去,近乎大半个镇辽城尽收眼底,颇为壮阔。

    唯一的缺点就是风太大了些。

    寒风呼啸,容易模糊话音。

    只是在场几人没有一个是普通凡人,修为超凡,耳力自然也是超凡。

    所以当韩绍话音落下,相对而坐的李文静,捻起棋子的动作下意识顿了顿。

    可无奈她不是婶娘,她的绍哥儿也不是叔父姜虎。

    倒是韩绍被李文静这般郑重其事的态度,搞得近乎一愣。

    更会成为太康帝握在手中的一枚棋子。

    或许曾经的姜婉会觉得可笑。

    可无论是当初那些天骄如何天资卓越、出类拔萃,与眼前的这小子相比,都感觉差点什么。

    其言行、论述,虽多是纯属臆想、胡编乱造,乍一看来显得浮夸且荒谬。

    唔——这茶真香!

    姜婉见状,不禁冲一旁目瞪口呆的韩绍得意一笑。

    “看棋。”

    实则重要无比。

    想要弥补这个缺陷,唯有借力。

    能借机占点便宜,自然是好。

    落子、收官。

    茶炉里的银丝碳烧得正旺。

    这一点,不但李文静理解不了。

    比如李文静刚刚在绍哥儿面前,做的那一番假设,姜婉听来便极为忧心。

    既是暗酸韩绍对于公孙度的热乎态度。

    ……

    阁楼上寒风吹拂。

    只是韩绍也没有直接拒绝,只含糊其辞道。

    李文静闻言,这才收回了心神。

    关键就看那太康帝识不识趣,愿不愿意放手。

    这世上从未有过那般‘历史记忆’的其他人,同样理解不了。

    没有去问‘绍哥儿可是厌弃了婉娘?’

    李文静见韩绍这般反应,自然也知道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却也确实麻烦。

    也不枉他费尽心思,将那宫中嬷嬷弄来她身边伺候。

    念头转到这里,姜婉心中苦笑,忽然感觉自己变了。

    似乎想要从这厮面上的神色变化,分辨出他这话的真假。

    见李文静表情凝重,手中捻着的那枚白子迟迟没有落下,韩绍轻咳一声,提醒道。

    “绍哥儿棋路精湛,一如战阵,勇猛无畏,又不失谨慎!假以时日,必成国手!”

    抛开儿女情长不谈,【姻亲】这层关系看似脆弱不堪。

    可唯独这个,韩绍却是自信无比。

    这一刻,他总算是明白过来公孙度曾经的感受了。

    像她那宛如生母一般的婶娘,整日活得没心没肺,倒也开心。

    有些事情只要推测一番,便可猜出几分端倪。

    李文静心中叹息一声,看向韩绍的目光不禁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等到这碍眼的老东西真的消失在了两人眼前,韩绍却没急着跟姜婉说话。

    若是那太康帝为了彻底斩断绍哥儿跟公孙一族的联系,当真让公孙辛夷与姬家老九完婚,绍哥儿又该作何反应?

    可随着这近一年来,跟着李文静这个义父修法家之学,诵读古史、典籍,翻阅世家阀阅、宗门源流,很多曾经看不懂、想不通的事情,如今终于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曾几何时,她眼中只有绍哥儿。

    吴三桂?

    一番搜肠刮肚,却始终不记得古往今来有这个人名。

    有些也能称作雄才、人杰。

    ‘什么叫若是得空?’

    占不到便算了。

    韩绍闻言,颇为自觉地忽略掉第一层语境,坦然笑道。

    那是在打天家的脸。

    如今总算是尝到了这人味,能不能有老师口中的大成就,这事还不好说。

    思来想去,似乎便只有那一句能概括了。

    小儿女嘛,他能理解。

    李文静抬眼,神色探究地打量着韩绍。

    等到时机一至,那便是不死不休!

    李文静眯着眼睛看着韩绍,见他没有一口答应,眼中隐约闪过一抹失望,却也没太过在意。

    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

    “长史这是在夸我?”

    历来只要一方亡故,婚约自解。

    老实说,或许在面对其他任何一个问题时,韩绍都不会这般自信。

    “非是真人,乃家虚构。”

    她真想学着婶娘的模样,啐他们几口,‘两个臭棋篓子,可要点脸吧!’

    真要是如此,那他韩某人跟他大雍姬氏,便算是半点香火情也无了。

    姜婉心中叹息。

    这倒是跟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老一少相坐对弈。

    “义父教诲,婉娘记住了,若是得空自然会跟绍哥儿请教。”

    韩绍从姜婉微红的脸颊上收回视线,呷了一口茶水,轻笑道。

    老师说他这一生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点人味。

    一身狐裘的姜婉手腕翻转,不时为两人添奉着茶水。

    这话一语双关。

    “这话本是何人所著?可否借我品鉴一二?”

    “人不错,棋也不错!平日里你跟为父下棋,从来就没赢过,以后可以跟绍哥儿多学学。”

    这混账对公孙度那厮倒是一口一个‘岳父’,叫得亲热。

    李文静口中一面叹息说道,‘大意了,大意了!’

    读懂了李文静这般眼神的韩绍,失笑道。

    “那话本也是我早年无意中看到的,至于所著者何人,旷日久远,却是记不得了。”

    也只会因为绍哥儿的悲喜而悲喜。

    而就在姜婉心中落寞、忧心的时候,一旁两人的棋局终于已经下到了尾声。

    韩绍闻言,点头称是。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插过一句话。

    短短不到一年,曾经的寻常市井女子早已不复往昔。

    而是继续跪坐在下来。

    面对长辈这般赞誉,韩绍连连摆手,谦虚道。

    说着,韩绍顺势将明末那段野史掐头去尾,在李文静面前讲述了一番。

    诸般种种,套入如今的局势,甚至让李文静也忍不住唏嘘感慨一声。

    与韩绍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眸对视了一阵,李文静终于也笑了。

    毕竟真要说起来,尽管一脉如今早已势微,可早年却也是位列九流十家的上位流派。

    看似杀得你来我往、争锋相对,实则只是因为半斤八两,一时奈何不了对方罢了。

    若不是其中一人是她未来夫婿。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她是聪明的。

    荣耀加身,世人皆闻其名。

    那纸婚约不解决,很多事情都束手束脚。

    算起来,从年初到现在,已经阔别九月有余,自然是思念得紧。

    顺帝李自成,还有那关外满清异族……

    ‘嘶——这妮子这是话里有话啊!’

    随手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落下一子后,李文静忍不住白了韩绍一眼。

    “罢了,老夫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一旁的姜婉见状,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这是自然。”

    没有这层关系在,绍哥儿日后想要接管镇辽军一事,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

    这在寻常百姓看来,自然是威风八面、宛如神话,可在那些真正古老的存在眼中,根基终究还是太浅薄了。

    那些世家大族、名门大宗,就算明面上不敢与绍哥儿作对,暗地里也会联合起来锁死冠军城。

    他倒不是怀疑韩绍这话的真假,只是对韩绍口中的这位家,生出了几分兴趣。

    两个字——‘拿捏’!

    好在李文静心里还是有些数的,在品味完爱女奉上的茶水过后,随即便苦笑道。

    就算不会真的生出什么大患,却也能恶心人。

    姜婉觉得以绍哥儿现在的性子,怕是不会答应,也不能答应。

    不过棋盘无趣,两人口中所说的话,姜婉却极为留心。

    毕竟于太康帝而言,在幽州这地界,手上能打的牌并不多。

    可有时候她宁愿自己愚笨一些。

    “绍哥儿在看什么?”

    说完,李文静忽然正色道。

    秦淮名妓,陈圆圆。

    就算来日与乌丸蛮族的一战,能够战而胜之,彻底扫平来自草原的威胁,也是如此。

    太康帝性子再软,估计也忍不了这个气。

    没办法,前世那寥寥二十余年的思想钢印,烙印得太过深刻。

    只可惜两人自然不知道姜婉心中所想,口中互相吹捧着,一旁的李文静甚至还不忘拉踩姜婉道。

    李文静极为满意地以手捻须。

    眼睁睁地看着公孙辛夷嫁与他人?

    也是在回应刚刚韩绍那一句‘我非吴三桂也’。

    那张平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也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疑惑。

    “等打完这一战再说吧。”

    至于具体差在哪里,李文静也不大说得清楚。

    可现在她看到的多了,想的也多了,虽然其核心同样是围绕着绍哥儿转,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姜婉能忍住不笑,无非是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情绪罢了。

    总算回味过来的李文静,心中气闷,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毕竟真要说起来,这天下是他姬氏的,是他太康帝的。

    他一生自傲,年轻时更是目无余子。

    而且若是没有镇辽城、乃至公孙一族的支持,孤悬草原一角的冠军城,便是一座孤城。

    而联姻,便是最方便、最快捷的方法。

    呵呵一笑之后,李文静道了一声。

    想当年,在稷下学宫时,他见过的天骄学子不知凡几。

    多了利益的衡量和算计,有些东西便不再纯粹了。

    姜婉闻言,努力低垂下眉眼,声音温婉地应声道。

    甚至有可能彻底化为泡影。

    “确有几分相像。”

    “长史过誉了!韩某只能算是仗着年少无知无畏,侥幸得胜,哪比得上长史步步为营、大气磅礴?”

    “看长史的样子……这是不信我?”

    举止、仪态,雍容贵气却毫无骄矜,几乎与那些传承久远的大族贵女一般无二。

    这话是对韩绍说的。

    ‘天命在身……果非常人也!’

    见韩绍胜局之后,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长史,该落子了。”

    想了想,李文静忽然冲韩绍眨了眨眼睛,然后道。

    李文静点头,没有半分勉强。

    就像是今日,如果不是李文静提醒太康帝可能闹出的幺蛾子,韩绍甚至都暂时想不到这一茬。

    一人又是她叩首拜见过的义父。

    说着,还不忘再次强调一句。

    说着,李文静起身,便要消失在两人面前。

    实则心中也是感慨良多。

    或许吧。

    “婉娘啊!你这个夫婿不错!”

    一瞬间,拨云见日。

    见韩绍表情认真,李文静眉头微微蹙起。

    李文静没忍住问道。

    老实说,以她现如今的眼光来看,这两人的棋艺并不高超。

    “要不这样,你欠老夫一个人情,老夫帮你去南海郡干掉那姬家老九如何?”

    老登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顿时看不到眼黑、眼白,只余两道弯弯的线条夹在脸上的褶皱间。

    ‘这是在怪老夫耽误他们小两口,倾诉衷肠?’

    不过这滋味……属实不差!

    “老夫先行,你们小儿女独处便是。”

    这个时候要是还算计老子,那伱他妈还是个人吗?

    她只是静静地屈膝跪坐在韩绍身边,然后柔声问道。

    “木兰与那姬家小子的婚约,要趁早解决。”

    可要是‘那人’早早便写下了这话本,这事就有些不简单了……

    韩绍笑意不减。

    实际上无论是他,还是公孙一族对于这事暂时都没什么好办法。

    怎么到了自己,便只称长史了?

    呵!假父,就不是父?

    还是老夫这個昔日儒门七十二贤,比不上公孙度那个只会舞枪弄棒的匹夫?

    李文静心中不忿,一双微眯小眼,看不出情绪道。

    “你倒是赤诚得很。”

    棋如天下,天下如棋。

    直接解除婚约,肯定是不行。

    韩绍捻起一粒黑子,于手中把玩。

    一旁的姜婉看着两人一副‘好一场酣畅淋漓大战’的样子,秀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关宁铁骑,吴三桂。

    看着李文静一副即将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姜婉心道不妙,连忙甜甜一笑,口称‘父亲,喝茶。’

    ‘难怪说女子外相!老夫平日里待她那般……这……这还没嫁人呢!’

    虽然觉得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直觉告诉他这老登的人情不好欠。

    只因为她的绍哥儿不是世家大族出身这一点,就足够了。

    原因无它。

    “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耳。”

    “是所有。”

    只是脚步一抬,却又顿住了。

    韩绍闻言,忍不住嘴角一抽。

    借他品鉴一二?

    本来就是他信口胡编的说法,这突然之间能从哪儿找给他品鉴?

    总不能当着他李文静的面,现写一本【陈圆圆传】吧?

    他韩某人如今拼死拼活,可都是在替他姬氏守门卫户。

    看样子终究是韩绍这个年轻人更胜一筹,最终抵定胜局。

    如果不补上这丝人味,怕是终生难有大成就。

    韩绍心中失笑,面上却是一脸遗憾道。

    若是韩绍成势之后,看到的这本话本,倒还好说。

    可笑?

    大战在即,一切都要为接下来的那场血腥大战让步。

    他是当朝冠军侯。

    如今更是甲子第一仙。

    金角、银边、草肚皮。

    “你确实跟我以前见过的所有年轻人,都不一样。”

    以致于哪怕穿越一趟,韩绍依旧不敢在身上沾染那两个不堪的字眼。

    可实际上其中某些大才正是用此看似浮夸、荒谬的话本,以虚写实,甚至预测未来。

    “随你。”

    可这捻须的动作做了一半,他便有些僵住了。

    一面赞叹道。

    看着姜婉面上难得露出的娇嗔模样,李文静面上呵呵一笑。

    “这吴某人……可有什么典故?”

    免得日后因果太大,遭报应。

    冠军在角,神都在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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