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气很冷，但午后的太阳却很足，透过窗子铺满了半个教室。
非考试周，来数学院自习的人不多，整间教室就他们两个人。
阳光很暖，明亮而不刺眼，聂清唯觉得，就像他手中的这杯咖啡。
两人坐了下来，赵冬藏书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诗词书和稿纸。
见她还在书包里翻找，聂清唯问：“怎么了？”
赵冬藏说：“我的笔不见了。”
聂清唯说：“没关系，我带了。”
找不到的这支笔是赵冬藏从室友陈让那里借来的，她不想弄丢。
“不用不用，我记得我放进去了的。”
还是摸不着，赵冬藏索性把书包上下翻转过来，让书包开口朝下，直接抓起书包底往下一倒，顺带着抖了抖。果然，一只签字笔从书包里掉在桌上，又刹不住闸似的，滴溜溜地直直往聂清唯那侧桌面滚过去了。
眼看着就要掉下桌面，聂清唯伸手去拦。
赵冬藏反应却比他更快，迅速侧过身来，手臂一伸，也赶在最后一刻接住了那支笔。
聂清唯毫无防备，她俯身而来的那刻，聂清唯只觉得呼吸一滞，浑身僵住。
两人几乎是同时挡住了那支笔，不同的是，聂清唯是摊开手掌在桌沿边缘堪堪拦住的，赵冬藏则是在最后一刻伸手一抓握住了那支笔。
聂清唯只觉得她的指甲划过他的掌心，不疼，却泛起一阵痒，像小猫挠人手心一样。
心跳骤然加速，聂清唯迅速收回了手。
赵冬藏几乎大半个身子趴在他身前的桌上，她的胳膊还挨着他的前胸。
冬季衣物厚实，其实感觉不到身体紧贴的触碰，但在聂清唯耳中，周遭仿佛都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两人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偏偏她还全无察觉，抓住笔后，人却没有回到原位，而是就着这个趴在桌上的姿势偏过头来，看着他，笑道：“抓住了！”
赵冬藏今天没扎马尾，一头柔顺的黑发在脑后铺开，有几缕发丝贴着他的衣服，只是抓住一支快要掉下去的笔，她却像是遇到了什么顶顶开心的事，一脸灿烂地朝着他笑。
嘴角弯弯，眼睛也弯弯。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身上。
聂清唯心头一颤，接着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心中只涌上一个念头，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早春的阳光，竟是如此绚烂。
他钉在原地不动，赵冬藏撑起身子坐直，转了转笔，说：“学长，那我们开始吧？”
聂清唯定了定神，淡淡地“嗯”了一声。
加速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聂清唯拿起笔，开始教赵冬藏学诗词。
太阳逐渐西沉，手中的咖啡渐渐冷却，窗外天色慢慢暗淡下来。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聂清唯终于停笔，说：“今天就先讲这么多。”
赵冬藏看着聂清唯写了满满五页的稿纸，一时头有些大。
“好的学长，我好好消化一下。”
聂清唯笑了笑，说：“不要把学习古诗词当作一种负担，也不要急于求成，这样反而学不好，先试着慢慢理解和感受。”
赵冬藏点了点头，心想，我也没想学好古诗词，就单纯是想速成参加个比赛啊。
但这话她没法跟聂清唯直接讲，否则她之前一直在聂清唯面前营造出的那副一心热爱古诗词的人设可就崩了。
不崩人设，是艺人的基本修养。
虽然在现实世界中，她这个小演员已经被打成“文盲”贴在耻辱柱上，但，她还是想努努力拯救一下自己的事业的。
不过现在这样子，聂清唯该不会把她当成了一个纯粹的文学爱好者，并且想把她从业余培养成专业水平吧？
赵冬藏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学了一下午，实在是需要放松一下。
她扫一眼窗外天色，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上山去找聂清唯的情景——也是这样的下午时分，她站在路边抬头去看聂清唯，身后是古意盎然的岳麓书院，面前是碧绿池塘、爱晚亭和树木丰茂的岳麓山。
赵冬藏提议：“学长，不然我们去书院逛逛吧？”
聂清唯收拾书包的动作一顿，问：“什么时候？”
赵冬藏看一眼时间，问：“就现在？趁着书院还没关门。”
说完，赵冬藏突然意识到——这个时间段，聂清唯是不是该去兼职卖麻辣香锅了？
她有闲情逸致，但不代表聂清唯有。
他已经教了她这么久，耗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不一定还有闲逛的功夫。
赵冬藏几乎是立刻道：“呃，学长，你要是还有事的话就算了，不用管我，我自己去随便转转就行。”
赵冬藏已经料想到聂清唯多半没时间，聂清唯却看着她，说：“没关系，我有空。”
赵冬藏：“啊？”
聂清唯动作麻利，说走就走，收拾完东西，背起书包，对赵冬藏说：“我们走吧。”
赵冬藏反应过来，跟在聂清唯身后出了教室。
一路往外走，路过洗手间时，赵冬藏说：“学长，我想上个厕所，你去吗？”
聂清唯说：“不去，我在这儿等你。”
“好嘞！我马上就好！”
看着赵冬藏急匆匆跑进洗手间，聂清唯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发出一条消息。
“店长，我今天临时有事，没法过去兼职了，跟您请一次假。”
顺着一条小路往前走，路过H大大礼堂、外语学院，再转个弯，岳麓书院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天色渐晚，或许是快要关门，书院外没什么人。
白墙青瓦，古意悠然。大门正上方挂着“岳麓书院”四字，两侧悬挂对联，上面分别写着“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两人站在门口，正要进去，天空却忽然飘起了小雨，雨滴细密，砸在人身上，凉飕飕的。
赵冬藏停住步子，说：“学长，下雨了，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聂清唯说：“没关系，我带了伞。”
他从书包里取出一把黑伞撑开，伞面很大，刚好将两人包在伞下。
聂清唯说：“我们进去吧。”
他们分别向门口验票的工作人员出示了H大校园卡，得以顺利放行。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有细密的雨珠斜着飘进来，不一会儿就染湿了赵冬藏肩膀外侧一小块衣服，赵冬藏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往聂清唯那边靠了靠。
衣物挨在一处，聂清唯僵了僵。
赵冬藏没察觉到，她心思全放在面前的景色上，心里想着只怪之前太懒没怎么来过，现在突然发现这里竟然这样美。
她看着前面第二道门上的对联，不自觉念出了声：“纳于大麓，藏之名山……什么意思？”
身旁聂清唯开口：“‘纳于大麓’出自《尚书》，‘藏之名山’出自《史记》，这两句讲的是书院的地理位置。”
“哦。”
赵冬藏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往里走。
再往内是讲堂和书斋，赵冬藏看见墙上挂着的字总喜欢念出声，偏偏还总碰到不认识的字。
“地接衡湘，呃，大什么深山龙什么气——”
聂清唯道：“地接衡湘，大泽深山龙虎气；学宗邹鲁，礼门义路圣贤心。”
“哦，说的是什么意思？”
聂清唯跟她解释一遍。
赵冬藏再看到不认识的，又问聂清唯，他总能答的上来。
赵冬藏说：“聂学长，是不是我问你什么，你都懂？”
聂清唯哑然：“当然不是，只是恰好知道一些。”
他说：“我们可以去后面看看。”
两人从室内出来，转过一处走廊，曲径通幽，空间突然开阔起来，入眼是亭台楼阁，有各色山石花木，池水一片清阔，更是一步一景。
赵冬藏一抬头，看到一个镂空雕花窗户内摆了几盆花，窗框好似一副天然的画框，将那几盆花框在内，自成一幅画卷。
无边丝雨正绵绵而落，一幅中式园林写意图赫然出现在眼前。
赵冬藏不由得愣住。
聂清唯说：“这是古代园林的一种造景手法，叫做‘借景’。”
赵冬藏仰头看他，天色将晚，借着不远处屋檐上的灯光，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聂清唯的侧脸，他撑着伞站在园林中，气质与古朴的书院浑然一体，显得清俊出尘。
或许是气氛太好，不知为何，赵冬藏看着眼前这个人，忽然就有些失神。
一点少女心思涌上心头——
一时冲动上头也好，事后非常后悔也罢，但，她的确是曾经十分热烈地喜欢过聂清唯的。
——————
那之后，聂清唯经常抽空给赵冬藏教诗词，诗词选修课上，赵冬藏的位置也从最后一排坐到了第一排，还终于打印了这门课的讲义。
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中熟稔了许多，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来到三月底。
这一天，赵冬藏看了眼日历，正好是2019年3月31日下午17点05分。
“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
如果真的如她猜测的那番，明信片上这首诗中出现的有关时间的字眼是多久，她就能够在这个时空停留多久的话——
那么，她该走了。
非考试周，来数学院自习的人不多，整间教室就他们两个人。
阳光很暖，明亮而不刺眼，聂清唯觉得，就像他手中的这杯咖啡。
两人坐了下来，赵冬藏书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诗词书和稿纸。
见她还在书包里翻找，聂清唯问：“怎么了？”
赵冬藏说：“我的笔不见了。”
聂清唯说：“没关系，我带了。”
找不到的这支笔是赵冬藏从室友陈让那里借来的，她不想弄丢。
“不用不用，我记得我放进去了的。”
还是摸不着，赵冬藏索性把书包上下翻转过来，让书包开口朝下，直接抓起书包底往下一倒，顺带着抖了抖。果然，一只签字笔从书包里掉在桌上，又刹不住闸似的，滴溜溜地直直往聂清唯那侧桌面滚过去了。
眼看着就要掉下桌面，聂清唯伸手去拦。
赵冬藏反应却比他更快，迅速侧过身来，手臂一伸，也赶在最后一刻接住了那支笔。
聂清唯毫无防备，她俯身而来的那刻，聂清唯只觉得呼吸一滞，浑身僵住。
两人几乎是同时挡住了那支笔，不同的是，聂清唯是摊开手掌在桌沿边缘堪堪拦住的，赵冬藏则是在最后一刻伸手一抓握住了那支笔。
聂清唯只觉得她的指甲划过他的掌心，不疼，却泛起一阵痒，像小猫挠人手心一样。
心跳骤然加速，聂清唯迅速收回了手。
赵冬藏几乎大半个身子趴在他身前的桌上，她的胳膊还挨着他的前胸。
冬季衣物厚实，其实感觉不到身体紧贴的触碰，但在聂清唯耳中，周遭仿佛都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两人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偏偏她还全无察觉，抓住笔后，人却没有回到原位，而是就着这个趴在桌上的姿势偏过头来，看着他，笑道：“抓住了！”
赵冬藏今天没扎马尾，一头柔顺的黑发在脑后铺开，有几缕发丝贴着他的衣服，只是抓住一支快要掉下去的笔，她却像是遇到了什么顶顶开心的事，一脸灿烂地朝着他笑。
嘴角弯弯，眼睛也弯弯。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身上。
聂清唯心头一颤，接着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心中只涌上一个念头，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早春的阳光，竟是如此绚烂。
他钉在原地不动，赵冬藏撑起身子坐直，转了转笔，说：“学长，那我们开始吧？”
聂清唯定了定神，淡淡地“嗯”了一声。
加速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聂清唯拿起笔，开始教赵冬藏学诗词。
太阳逐渐西沉，手中的咖啡渐渐冷却，窗外天色慢慢暗淡下来。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聂清唯终于停笔，说：“今天就先讲这么多。”
赵冬藏看着聂清唯写了满满五页的稿纸，一时头有些大。
“好的学长，我好好消化一下。”
聂清唯笑了笑，说：“不要把学习古诗词当作一种负担，也不要急于求成，这样反而学不好，先试着慢慢理解和感受。”
赵冬藏点了点头，心想，我也没想学好古诗词，就单纯是想速成参加个比赛啊。
但这话她没法跟聂清唯直接讲，否则她之前一直在聂清唯面前营造出的那副一心热爱古诗词的人设可就崩了。
不崩人设，是艺人的基本修养。
虽然在现实世界中，她这个小演员已经被打成“文盲”贴在耻辱柱上，但，她还是想努努力拯救一下自己的事业的。
不过现在这样子，聂清唯该不会把她当成了一个纯粹的文学爱好者，并且想把她从业余培养成专业水平吧？
赵冬藏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学了一下午，实在是需要放松一下。
她扫一眼窗外天色，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上山去找聂清唯的情景——也是这样的下午时分，她站在路边抬头去看聂清唯，身后是古意盎然的岳麓书院，面前是碧绿池塘、爱晚亭和树木丰茂的岳麓山。
赵冬藏提议：“学长，不然我们去书院逛逛吧？”
聂清唯收拾书包的动作一顿，问：“什么时候？”
赵冬藏看一眼时间，问：“就现在？趁着书院还没关门。”
说完，赵冬藏突然意识到——这个时间段，聂清唯是不是该去兼职卖麻辣香锅了？
她有闲情逸致，但不代表聂清唯有。
他已经教了她这么久，耗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不一定还有闲逛的功夫。
赵冬藏几乎是立刻道：“呃，学长，你要是还有事的话就算了，不用管我，我自己去随便转转就行。”
赵冬藏已经料想到聂清唯多半没时间，聂清唯却看着她，说：“没关系，我有空。”
赵冬藏：“啊？”
聂清唯动作麻利，说走就走，收拾完东西，背起书包，对赵冬藏说：“我们走吧。”
赵冬藏反应过来，跟在聂清唯身后出了教室。
一路往外走，路过洗手间时，赵冬藏说：“学长，我想上个厕所，你去吗？”
聂清唯说：“不去，我在这儿等你。”
“好嘞！我马上就好！”
看着赵冬藏急匆匆跑进洗手间，聂清唯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发出一条消息。
“店长，我今天临时有事，没法过去兼职了，跟您请一次假。”
顺着一条小路往前走，路过H大大礼堂、外语学院，再转个弯，岳麓书院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天色渐晚，或许是快要关门，书院外没什么人。
白墙青瓦，古意悠然。大门正上方挂着“岳麓书院”四字，两侧悬挂对联，上面分别写着“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两人站在门口，正要进去，天空却忽然飘起了小雨，雨滴细密，砸在人身上，凉飕飕的。
赵冬藏停住步子，说：“学长，下雨了，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聂清唯说：“没关系，我带了伞。”
他从书包里取出一把黑伞撑开，伞面很大，刚好将两人包在伞下。
聂清唯说：“我们进去吧。”
他们分别向门口验票的工作人员出示了H大校园卡，得以顺利放行。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有细密的雨珠斜着飘进来，不一会儿就染湿了赵冬藏肩膀外侧一小块衣服，赵冬藏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往聂清唯那边靠了靠。
衣物挨在一处，聂清唯僵了僵。
赵冬藏没察觉到，她心思全放在面前的景色上，心里想着只怪之前太懒没怎么来过，现在突然发现这里竟然这样美。
她看着前面第二道门上的对联，不自觉念出了声：“纳于大麓，藏之名山……什么意思？”
身旁聂清唯开口：“‘纳于大麓’出自《尚书》，‘藏之名山’出自《史记》，这两句讲的是书院的地理位置。”
“哦。”
赵冬藏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往里走。
再往内是讲堂和书斋，赵冬藏看见墙上挂着的字总喜欢念出声，偏偏还总碰到不认识的字。
“地接衡湘，呃，大什么深山龙什么气——”
聂清唯道：“地接衡湘，大泽深山龙虎气；学宗邹鲁，礼门义路圣贤心。”
“哦，说的是什么意思？”
聂清唯跟她解释一遍。
赵冬藏再看到不认识的，又问聂清唯，他总能答的上来。
赵冬藏说：“聂学长，是不是我问你什么，你都懂？”
聂清唯哑然：“当然不是，只是恰好知道一些。”
他说：“我们可以去后面看看。”
两人从室内出来，转过一处走廊，曲径通幽，空间突然开阔起来，入眼是亭台楼阁，有各色山石花木，池水一片清阔，更是一步一景。
赵冬藏一抬头，看到一个镂空雕花窗户内摆了几盆花，窗框好似一副天然的画框，将那几盆花框在内，自成一幅画卷。
无边丝雨正绵绵而落，一幅中式园林写意图赫然出现在眼前。
赵冬藏不由得愣住。
聂清唯说：“这是古代园林的一种造景手法，叫做‘借景’。”
赵冬藏仰头看他，天色将晚，借着不远处屋檐上的灯光，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聂清唯的侧脸，他撑着伞站在园林中，气质与古朴的书院浑然一体，显得清俊出尘。
或许是气氛太好，不知为何，赵冬藏看着眼前这个人，忽然就有些失神。
一点少女心思涌上心头——
一时冲动上头也好，事后非常后悔也罢，但，她的确是曾经十分热烈地喜欢过聂清唯的。
——————
那之后，聂清唯经常抽空给赵冬藏教诗词，诗词选修课上，赵冬藏的位置也从最后一排坐到了第一排，还终于打印了这门课的讲义。
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中熟稔了许多，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来到三月底。
这一天，赵冬藏看了眼日历，正好是2019年3月31日下午17点05分。
“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
如果真的如她猜测的那番，明信片上这首诗中出现的有关时间的字眼是多久，她就能够在这个时空停留多久的话——
那么，她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