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店不远,离和合家饭店步行过去只需要几分钟。店面开在二楼,临街一侧的二楼窗前简单挂了个招牌,楼下同样是一条狭长的木质楼梯,聂清唯带着赵冬藏走了上去,再拐过一条走廊,按摩店就到了。

    聂清唯停下步子,对赵冬藏说:“就是这儿了。”

    按摩店是间暗厅,正门对着昏暗的走廊,门敞开着,顶上坠着流苏状的紫色水晶门帘,店里开了灯,隐隐透出些光亮来。

    赵冬藏还在上大学的时候,H大附近就开了不少按摩店,但她从没去过,后来出道做了演员,时常光顾的只有各大美容院,这种开在大学城附近的小店就更没机会来了。

    第一次见到这种颇有岁月感的小店面,赵冬藏感到十分新奇。

    聂清唯怕她不适应这种环境,轻声解释道:“这家店虽然小,但是很干净,按摩的手法也很舒服。”

    赵冬藏没那么多讲究,比了个“OK”的手势。

    聂清唯带着她掀开门帘走了进去,房内只亮一盏灯,沙发上坐着一位眉目和善的阿姨,正戴着老花镜靠在台灯前打毛衣。

    听见脚步声,阿姨抬起头,见来人是聂清唯,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线,起身朝另一侧的桌子走去。

    “是小聂来了啊,今天有空过来做按摩?”

    聂清唯轻声应了。

    阿姨走到桌前,翻开店里的会员登记表,说道:“自从办了卡,你就来了三回。”

    聂清唯说:“最近比较忙,一直没抽出时间。”

    阿姨在表格上打了个勾,抬头问道:“行啊,以后有空了就常来,这回你还是做肩颈按摩?”

    聂清唯看一眼身后的赵冬藏:“不是给我,是给她。”

    按摩店的前厅没有窗户,室内光线昏暗,赵冬藏一进门就站在聂清唯身后没讲话,她正好处于视野盲区,阿姨刚才都没注意聂清唯后面还有人。

    此刻,顺着聂清唯的目光,阿姨这才发现了赵冬藏,她戴着严实的帽子和口罩,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哎呀,都没注意,还以为你是一个人来的,”阿姨朝两人歉意地笑了笑,忙凑了过去:“是这个姑娘要做按摩呀?”

    赵冬藏点了点头。

    “想做什么项目?是哪里不舒服吗?”

    赵冬藏朝聂清唯看过去。

    聂清唯对上她的目光,看她一眼,对阿姨说:“她肩膀和脖子有点酸,给她做个肩颈和头部按摩吧。”

    阿姨语气和善:“好的呀,姑娘先把口罩摘下来,我看看你的气色怎么样。”

    聂清唯对赵冬藏说:“阿姨以前是中医。”

    “这样啊。”虽然不觉得如此暗沉的光线下能看出什么名目,赵冬藏还是依言摘下了口罩。

    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露了出来,阿姨透过老花镜一看,眼前一亮,惊喜道:“哎呀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的,很像明星的呀!”

    赵冬藏心想,阿姨果然不认识她,真是出道大半年,归来仍是素人。

    她神色有些尴尬,往聂清唯那里一瞧,却见他目光含着隐隐的笑意。

    什么意思?笑她糊?

    阿姨说,“小姑娘气色不错的,跟我来吧。”又问聂清唯,“小聂,你是一起进来还是在外面等。”

    聂清唯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自己做按摩时的画面,虽然只是需要折一下衣领,但他进去还是有些不合适。

    他顿了顿,平静的语气掩饰住了神色的不自然:“我就在这里等吧。”

    阿姨带着赵冬藏进了里面做按摩的房间。

    这间屋子靠街,房间内开了一扇小窗,按摩店小楼的位置处在丁字路口,向窗外望过去正好能瞧见H大综合楼和紫竹园区。屋内装饰简单干净,靠窗的桌上铺着白色桌布,上面摆一盆小花,豪华程度远不如外面的按摩店,但胜在气氛温馨。

    赵冬藏看见阿姨拿出一瓶精油,忙问:“阿姨,是要脱衣服按吗?”

    “不用的,把领子往下翻一翻就行。”阿姨调整好按摩椅的角度,对赵冬藏说,“姑娘,来坐这吧。”

    赵冬藏过去坐好了,跟阿姨商量道:“阿姨,我能不能不用精油?”

    “不涂精油,那怎么做?”

    “隔着衣服按就行。”

    阿姨尝试沟通:“精油涂在肩膀上按摩很舒服的,试试嘛。”

    “……还是算了阿姨,我不太习惯用这个,您隔着衣服随便给我按按就行。”

    阿姨笑了笑,放下精油:“好啊,那就不给你用精油了。”

    阿姨的力道比赵冬藏想象的大,很有劲儿,按得赵冬藏又疼又苏爽,赵冬藏没控制住,几次都叫出了声:“嘶——啊——”

    一想到一门之隔的地方,聂清唯还在,赵冬藏又立刻硬是忍住,把叫声憋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

    阿姨一副见惯不怪的语气:“姑娘,想叫不用憋着,我手劲儿大,好多男生都忍不住的。”

    赵冬藏断断续续道:“那——聂学——长——呢?”

    阿姨一边手上使劲给赵冬藏捏肩,一边笑道,“他啊,他比你还要能忍。”又问,“小聂是你学长啊?”

    “是——啊。”

    “还是头一回见他带女生一起来。”阿姨笑着道。

    阿姨笑得和蔼,赵冬藏却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其他的意味,不知为何,对上阿姨的眼神,赵冬藏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

    做完按摩,赵冬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聂清唯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见她出来,聂清唯把杂志放到一旁,站起身来。

    赵冬藏脸色有些红,她刚才在里面大叫的那几声,也不知道聂清唯听见没。

    聂清唯却神色如常地问赵冬藏:“感觉怎么样?”

    看见聂清唯平静的表情,赵冬藏稍稍放下了心,扭了扭脖子感受了一下:“嗯……刚刚按的时候很疼,但是按完了又觉得舒服多了,现在没那么酸痛了。”

    聂清唯笑了笑:“那就好。”

    赵冬藏突然就想起方才按摩前,阿姨没认出她时聂清唯那个含笑的眼神。

    不由问道:“学长,你之前为什么突然看着我笑?”

    聂清唯不明所以:“你说什么时候?”

    “阿姨说我有点像明星的时候,”赵冬藏顿了顿,问出了心里话,“学长,你该不会是在嘲笑我知名度太低吧?”

    聂清唯一怔:“怎么会。”

    他的脸上又浮现出柔和的笑意,眼神却有些不太自然。

    轻咳一声,聂清唯道:“我只是觉得她的前半句话很对。”

    赵冬藏想起阿姨的那句话——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的,很像明星的呀!”

    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她凑进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聂清唯:“我记性不太好,不知道学长说的前半句话是什么?”

    聂清唯看着她突然靠近,一张明媚灵动的面孔在眼前放大了,呼吸不禁乱了几拍。

    还没来得及讲话,阿姨从房间内出来了。

    “小聂,还有这位姑娘,要不要喝点水?我刚泡的红茶你们尝尝。”

    阿姨不由分说,把两杯水分别递到二人手上。

    聂清唯暂时平复了心神,接过茶水,说了声:“谢谢。”

    他摸着杯子感受温度,又对赵冬藏道:“有些烫,你可以等会儿再喝。”

    赵冬藏点头说好。

    阿姨问:“姑娘你姓什么?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我姓赵,您叫我小赵就行。”

    “好的呀,小赵,这次的按摩还满意吗?”

    赵冬藏说:“满意,很满意,谢谢阿姨,我这会儿舒服多了。”

    阿姨笑道,“满意就好,以后常来啊。”阿姨翻开会员登记表,问赵冬藏,“这次给你做了肩颈和头部按摩,一共是一百九十八元,你没用精油,少了几个流程,收你一百六吧。你这边怎么支付?”

    赵冬藏掏出手机,正要说用微信支付,聂清唯却抢先一步:“阿姨,记到我的账上就行,我之前充的卡应该余额还有一些。”

    赵冬藏的动作顿住:“不用了学长,你已经请我吃饭了——”

    聂清唯说:“没关系,正好我也花不完会员卡上的钱。”

    阿姨抬头看两人一眼,和蔼笑道:“好啊,那就划你的卡了,小聂。”

    聂清唯说:“嗯。”

    他尝了一口茶,温度已经不烫了,于是对赵冬藏道:“茶可以喝了,现在正好。”

    赵冬藏说:“好。”

    她伸手去拿刚才放在茶几上的水杯,却在探身过去的那一刻,忽然看到聂清唯随手放在沙发上的那本杂志。

    是本类似于精英人物的杂志,封面上是位五十岁左右的男性,他满头白发,神色略显操劳和疲惫,正对着镜头微笑。

    杂志封面的右下角写着——新跃科技掌门人魏东铭专访,做不被定义的企业家。

    看到封面上的男人,赵冬藏的动作忽然停住,只觉得有什么关键的信息蓦然出现在脑海,却只闪了一瞬,怎么也抓不住。

    聂清唯看她仍保持着弯腰的动作顿在原地,不解道:“怎么了?”

    赵冬藏眉头微蹙,大脑飞速运转。

    魏东铭就是魏一桥的父亲,在平行时空中,父子二人关系并不好,又因为聂清唯的缘故愈发势同水火。

    可在现实世界中,好像有什么地方悄然发生了改变。

    不对,一定有什么东西被她忽视了。

    聂清唯见她没反应,又问一句:“你还好吧?”

    听到聂清唯的声音,赵冬藏猛地抬起头来。

    一条之前被她忽视的关键信息出现在脑海。

    是了!平行时空里聂清唯曾说过魏东铭是他的资助人,但她今天上午看到聂清唯的博士毕业论文中,里面只说了高中时他得到了宏岭基金的资助,却并没有出现魏东铭这个人。

    赵冬藏紧紧盯着聂清唯:“学长,你认识魏东铭吗?”

    聂清唯露出几分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我当然知道他,他是著名的企业家。”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们私下里有过接触吗?”

    “私下里,你指的是?”

    见聂清唯不明白,赵冬藏有些着急,索性直白道:“他资助过你吗?又或者说,他跟宏岭基金是什么关系?”

    聂清唯一顿,神色微微起了波澜。

    赵冬藏以为聂清唯误会了自己的意图,忙道:“抱歉学长,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聂清唯摇摇头:“私下里我跟他没有接触,他也没有资助过我,至于宏岭基金,我只和他们里面的一位工作人员有联系,不知道他们和魏东铭是什么关系。”

    赵冬藏仍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你认识魏一桥吗?”

    聂清唯盯着赵冬藏,微微拧起眉头,表情多了几分困惑,似乎是在思考魏一桥是谁。

    赵冬藏说:“就是魏东铭的儿子,之前因为犯了杀人罪上过新闻。”

    聂清唯想了想,随即垂下眼眸,缓缓摇头:“我知道他,但彼此不认识。”

    赵冬藏打开手机,迅速在浏览器内输入“宏岭基金”几个字。

    点开企业关联信息查询平台,有关宏岭基金股权穿透图的信息被打了码,需要充会员才能看到。

    赵冬藏果断注册账号,充了一个月的会员。

    再次登录后刷新页面,宏岭基金的股权关系可以看到了,赵冬藏点开图片往上滑动,果然在最后找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上面写着,宏岭基金,疑似最终实控人——魏东铭。

    原来如此。

    原来在这个世界里,或许是因为资助的学生太多,生意又太忙,魏东铭并没有直接资助过聂清唯,而是通过宏岭基金委托手下人在管这件事。所以魏东铭和聂清唯没有过私下接触,聂清唯甚至不知道魏东铭就是真正资助他的人。

    像蝴蝶轻轻煽动了一下翅膀,引出一系列蝴蝶效应——于是现实世界的魏一桥并没有从父亲那里听说过聂清唯的名字,也就自然没来找过他的麻烦。对于聂清唯,因为没有魏东铭的鼓励和建议,他没有辅修文学的双学位,只是因为喜欢古诗词,上了余老师的诗词选修课,又被余老师任命为了该门课的助教。

    在另一个时空被文学这个第二学位占用的时间空了出来,聂清唯转而加入了自己同样很感兴趣的辩论队,并且在队里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于是大四那年,身为辩论队优秀代表,聂清唯被数学院辩论队委以重任,在新生杯辩论赛上作为四辩出场。

    也就是那次辩论赛,台下的赵冬藏认识了聂清唯,对他一见钟情。

    这便是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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