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衣锦还乡,大贼传闻

    从奉天到辽阳,官道畅通,路途短快。

    莫说是马车启程,就算是沿路步行,只要狠下心来不怕累,走个一整天,怎么也都到了。

    何况,每隔十几二十里,便有村屯下处,且四轮马车行进平稳,此番回乡之路,显得格外顺畅。

    下午三四点钟,远处平行的南满铁路上,一辆火车飞驰而过,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赵正北骑马来到车旁,冲着窗内大喊:“道哥,好像快要到了。那是不是你说的白塔?”

    江连横和胡小妍分别从车窗两侧探出头去,正见那座灰不拉几的佛塔,朦朦胧胧地立在远端。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小两口心下的兴奋,外人如何能够体会,只好缩回车厢内相顾而笑――“回家了”。

    去时尚且年少,如今回来,城还是那座城,却免不了多了几分陌生。

    铁路沿线,已经看不到毛子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鬼子的南铁守备队。

    为了便于火车通行,不少老城墙已经拆毁,市面街道焕然一新,三两层的洋楼林立,但白塔仍然是城内最高的建筑,其上的浮雕佛像,也仍然在面不改色地俯瞰此地众生。

    日俄战争时期,辽阳曾有一场大会战,尤其城南地界,砖墙已经摇摇欲坠,不少店铺毁于炮火,经过几年修缮重建,已经逐渐呈现出新时代的样貌。

    江连横心里挂念着自家的老房子,便让弟马先去南城。

    没想到,周围那几家破屋烂瓦,似乎连炮弹都嫌弃,愣是躲过了战火摧残,反倒是曾经风光一时的南城王宅,早已不翼而飞。

    众人按照指示拐进胡同,江连横先行下车,一眼便瞅见了自家房门,一如既往,纹丝未变。

    东风、北风、刘雁声和韩心远等人抬头一看,却是一栋相当破败凋敝的普通民宅,始方知什么叫“小富靠勤,大富靠命”。

    “道哥,你以前就住这啊?”赵正北不由得上下打量。

    江连横分外感慨道:“是啊,咋样,寒酸不?”

    赵正北却摇了摇头,说:“不寒酸,刮风下雨的时候,你好歹还有个房子呢!”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江连横已经足够幸运,自然没资格再去抱怨什么,于是便招呼众人进屋歇歇脚,简单休整一下。

    没想到,房门竟然被什么人从里面反锁上了。

    江连横一挑眉,嘟囔着骂道:“哎呀?谁他妈趁我不在溜进去了,这不鸩占鹊巢么!”

    刘雁声在旁边小声提醒道:“哥,是鸠占鹊巢。”

    “矫情,反正都一样!”

    这时,胡小妍从车上探出脑袋,关切地询问:“小道,怎么了?”

    “没事儿,别大惊小怪的。”江连横安抚一声,旋即敲了敲房门,“喂,谁在里头?”

    俄顷,屋子里传出一阵细细的声响,有女人应门问道:“谁呀?”

    江连横下意识地回道:“!我呀!”

    说完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味来,改口反问道:“不是,谁呀?”

    房门没开,屋子里也不再有任何回应,可门缝里却又明显有光影流动。

    众人面面相觑,江连横怪道:“都瞅我干啥?这是我家,我还能整错?”说罢,便又继续加大力度拍门,“屋里的痛快开门听见没有,哪来的回哪待着去,别逼我来硬的啊!”

    叫门声渐渐惊动了街坊四邻,有几户人家靠在门梁上,偷摸朝这边张望,见十来个青壮人高马大,流里流气,便都推诿着不敢上前询问。

    又敲了几下门,对过一家忽地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双手叠在裙前,冲大伙儿干笑了两声,绕着弯儿往江连横旁边凑乎,乜眼一瞅,没敢认。

    江连横转过头,皱起眉头,却问:“袁大娘,谁搁我家待着呢?”

    “哎哟!这不江小道么!”老太太乐呵呵地一拍大腿,上前把住江连横的胳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我刚才搁后头瞅,就觉得有点儿像,还真是你啊!”

    “哎哎哎,袁大娘,你握手就握手,别撸我金镏子啊!”

    “这孩子!嘴贫的毛病一点儿没变,你大娘我是那种人呐?”

    耳听着外头开始盘上亲戚了,邻里们便陆陆续续走了出来,跟着看热闹。

    “谁回来了?呀,这不老江家那小子么,都这么大啦?”

    “可不是么,都说少年没回来了。”

    “当年长风镖局老何家出事儿,这小子就没回来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叨咕他干什么?”

    江连横跟邻里之间的关系谈不上有多亲近,但自从父母相继去世以后,他能对付着活下来,还真少不了这些娘们儿家的帮衬,因此也不冷脸相向。

    但邻居们见他衣着非凡,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大富贵,为套近乎,便纷纷扰扰说起从前。() ()

    “小道啊,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啊?”袁大娘呵呵笑道,“好好好,有出息了,还不忘回来看看大娘,小时候没白疼你。”说完还不忘跟其他人说,“我早就说过,这孩子重情义,以后肯定能成事儿!”

    众人纷纷附和,紧接着又问了最常见的问题。

    “小子,咋样儿,说媳妇儿没?大娘给你说一个?你看我那外甥女咋样,圆脸大屁股,一瞅就旺夫,准生儿子!”

    江连横连忙摆手:“大娘,你那外甥女还没嫁出去呐?拉倒拉倒,有媳妇儿了,搁车上坐着呢!”

    众人作势就往车边上凑,胡小妍赶忙拉上窗帘,不愿搭理。

    袁大娘撇撇嘴,嘟囔道:“小媳妇儿还挺怕生。”

    “大娘,你就别操心了!”江连横忙说,“我现在就想问问,谁搁我家待着呢!”

    闻言,袁大娘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紧接着眼珠一转,却是笑道:“!小道啊,你说你这一走就是十来年,谁也不知道你上哪儿去了。房子这东西,不禁搁,再好的宅子,没人气儿也不行。赶巧你袁大爷他侄儿前几年过来,我合计咱也不是外人,就让他们给你照看下房子。”

    说罢,老太太便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门,说:“英子,开门,我是你三婶儿!”

    这一次,房门终于打开,却见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媳妇儿,领着一个大胖小子,怔怔地站在屋里,似乎已经听懂了门外的交谈,一时间也不知该是去是留。

    袁大娘心明眼亮,忙招呼道:“英子,人家正主来了,愣着干啥,快给请进去喝茶呀!没茶也给大伙儿倒碗水,碗不够?等我回家取去!”

    老太太抹身回屋,赵正北走上前问:“道哥,嫂子进去不?”

    “这是我家,我还得听她摆弄啊?”江连横说着走到马车旁,要抱媳妇儿下车。

    胡小妍嫌周围人多,执意要在车里坐着,等天黑下来再做打算。

    于是,张正东便领人在车旁守着,由江连横带着刘雁声、韩心远和赵正北先行进屋。

    众人一进门,炕还是那个土炕,屋内也只添了几样必备的锅碗,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摆设,但四下里却打扫得异常整洁利索,可见英子确实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只是人有点儿呆,怕生,不会来事儿,把大伙儿晾在一边,她自己却在门口站着,眼巴巴盼着袁大娘赶紧回来。

    大胖小子倒是不认生,围着桌子好奇地打量几个来人。

    房屋被人抢占,江连横原本还挺生气,可眼见着房屋住得精心,火气便也随之消散,心说这十年时间,要是没人打理,这老房子恐怕早就塌了。

    “嫂子,咱家我大哥是干啥的?”江连横有意套话。

    英子一愣,干瘪瘪的回道:“扳道岔的。”

    “在铁路做工啊?”江连横跟刘雁声相视一眼,“他什么时候回来,正好我有点事儿想要问他。”

    “应该快回来了。”英子只顾冲门口张望。

    “谁快回来了?”袁大娘捧着一摞碗,迈过门槛儿走进来,一边给大家倒水,一边说,“袁新法啊?快了快了,眼瞅着的事儿!那什么,一会儿咱一块儿吃个饭呗,我尽量做,没啥好东西招待,你们多多担待啊!”

    江连横摆摆手,却说:“吃饭先不用着急,大娘,我想跟你打听点事儿。”

    “咋了,你说。”袁大娘在炕沿儿上坐下来问。

    “咱城里车站那边,最近是不是丢过一车货啊?”

    “有这事儿么?我可没听说过,等下你问问我侄儿吧。小道,你现在做生意啦?干得啥买卖,我儿子你哥,一天天游手好闲,要不你有功夫带带他呗!”

    江连横不接茬儿,又问:“你没听过丢货,那最近有没有大贼胡匪啥的,在咱城里闹过?”

    “哟!你要说有没有贼,那还真有一个大贼,听说是叫温……温……!你瞅瞅,叫啥我还给忘了――”

    话还没说完,却听英子在门外那边传来一声,“家里的,回来了?快进屋看看去吧!”

    众人闻言,纷纷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壮汉,挂了一身腱子肉,皮肤黑得发亮,低着脑袋钻进屋内。

    袁大娘闻言,立马笑着起身相迎,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随后领着壮汉来到桌前,照例攀亲戚介绍道:“新法呀,这是你弟江小道,咱两家是世交,多少年的老邻居了,快来坐着,你在铁路上工,知道的多,你给说说最近那个大贼叫温什么来着!”

    这壮汉一看就是个卖力气的老实人,跟英子一样不善言谈。

    江连横并未起身,只是坐在桌上笑道:“袁大哥,回来了?”

    袁新法憨憨地来到桌前,将来人上下打量一通,忽地躬下身来,嘴唇蠕动一下――

    “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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