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十三州献降后,褚尽欢入主。

    容皓先发罪己诏,后自罚百道天罚,连签数道诏书,正式挥师下界,讨伐落乌,意在夺回北域十三州。

    如今上因、落乌、人间三界对立。

    对于容皓和褚尽欢而言,他们永远顾忌彼此,他们互相忌惮,生怕自己先行攻伐人间界,为对方做嫁衣。

    这些时日,上因同落乌界战事频发。

    于公于私,容晚再无理由参与两界争斗。她没再见过容皓,就算费劲口舌也是无济于事。而褚尽欢向来一意孤行,容晚拦不住他。

    既然有心无力,容晚只能把目光落向人间界的新君——坐山观虎斗的薛铎。

    他尚且年轻,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手中的玺印又是仿造。他弑君杀父,做不得人间九五之尊。

    “师父,我回来了。”

    门扇开合,夙昼一袭黑衣,他指尖勾着两盒桂花糕。哪知一入门,便望见人间小院的侧屋里,同薛沐站在一处的钟尽一。

    他收敛眸中的暗色,望向坐于庭院无花果树下的容晚,扯起唇角笑道:“这是人间界最有名的桂花糕。我小时候,母亲每回去王城都会买给我,师父尝尝?”

    “好。”容晚打开包装繁复的锦盒,小巧精致的淡黄色糕点上,点缀着金黄的桂花。

    这些糕点,容晚吃过的。夙昼小时候每次得到两盒,便会巴巴地跑来送给她一盒。

    他如今应当不记前尘,只是同师父分享最喜欢的糕点。

    在夙昼希冀的目光中,容晚尝过一口,便搁下了,她问:“薛铎手中兵力多少?他能驱使薛氏长老,手中定然有家主玺印。”

    “不好吃吗?”夙昼答非所问。

    他望见容晚的神色如常,但那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让他莫名想起那句话,容晚问他“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大概是一开始吧……

    “味道和从前一样。”容晚将那块桂花糕一口一口吃下去。她吃得很慢,渐渐眼神放空,不知在望什么。

    她说从前?有他的从前吗?

    夙昼不会相信,他从玉牌中一册册掏出人间界宫廷密辛。

    先前搜罗来的王城布防、边境布防甚至是王城之内的密道机关,容晚只是草草扫过几眼。

    那日她支着下巴,语出惊人,说太子薛辞身世有疑,要夙昼去搜集王室宫廷秘辛。甚至她还要求,上至先王先后,下至薛铎那不满三月的儿子。

    情.事、野史,甚至宫人偶有传言者,通通不能放过。

    直到籍册堆满桌面,三四张方凳,仍是放不下。

    “这么多?”容晚惊道。

    “师父,还有呢。这里……”夙昼颇为难耐地抿了下唇,说:“不过冰山一角。”

    “你没有挑一挑?”

    “是师父不挑剔。连薛弃闲哪时哪日同哪位妃嫔……的记录都要看。加上其他的薛氏子弟,真的是太多了!”

    “……”

    “我听您的话,从薛辞出生那一年开始搜集的。”夙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偏偏脸上又忍着笑。

    “都过来!”容晚侧过脸,朝着屋内玩仙魔棋的三个人唤道。

    “不来!”衡游正玩得热火朝天,哪里愿意出来。

    “师叔,尽一认输。”钟尽一起身后,衡游不情不愿地跟出来,“就你听话。”

    “师父,您快点儿吧!”薛沐推着衡游出来,一望见院中浩如烟海的书册,惊道:“师叔诶,您这是忽然爱上看书了?”

    毕竟上因界谁人不知,第一上仙打架、铸器、比剑样样都行,唯独不甚喜欢侍弄文字。当年在仙学的时候,她总是买图册上学。几位师长罚过她好几回,后来不了了之。

    “不啊。”容晚淡淡道:“我们一起看。”

    她抬手一挥,几张方凳绕着琉璃圆桌排开,桌子骤然变得更大。

    夙昼最先坐下,一本本地翻看着。他看得极快,同太子薛辞无关的内容几乎是跳着看。

    “上仙能不能不看啊?我想去捉蛐蛐儿。”薛沐委屈道。

    “冬天哪里有蛐蛐儿?”容晚手中幻化一把戒尺,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快看。”又看向坐在那扣手的衡游,怒道:“阿昼和尽一都看完一册了,你还在这玩手?”

    “实在是……”衡游脸色沾上红晕,为难道:“《人间界王室宫廷密辛之薛弃闲和他的嫔妃们》?容晚,你想干嘛?”

    容晚:“……”

    “哇!”薛沐翻过好几册,感叹道:“我们家的事儿我怎么都不知道啊?有趣。皇太子同小殿下之间不可说的二三事。”

    众人都在翻看书册,好在这些籍册通篇白话,看起来并不慢,反而很有趣。

    时间紧,籍册多,衡游摸出一件灵器,扔向上空,笼罩着整个小院。

    这是他和容晚合力绘图、锻造,当年他俩为补课业做的作弊灵器。其间的时间流逝,一刻为外界一日。

    时间流淌,众人一册册看过去。

    快要结束时,衡游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他向来喜爱看学术类的籍册,越是枯燥越是喜欢。这些密辛趣闻看得他头大。

    薛沐颇有兴趣,他一册册地翻过去,无趣的一概不看,趁机插进夙昼或者钟尽一的书堆里。

    钟尽一看过手中最后一册后,又拿过衡游身前的细细看下去。

    至于夙昼,他看似最清闲,实则在搜集书册的时候几乎全翻了一遍。眼下,他不是一口吃一块桂花糕,就是起身去沏茶喝水。

    “我天哪!”薛沐忽然惊叫道:“上仙从哪搞来的?怎么连我出生的时辰画像都有啊……真是太羞耻了。”

    此话一出,容晚随即伸手,“我看看?”

    “不行,我小时候没穿衣服。”薛沐大喊道。

    “乖。”容晚微眯着眼眸,从他手里拿过,却是往前翻去。

    “上仙,您看谁啊?”薛沐伸长脖子来看。

    “你哥。”容晚道。

    “哪个哥?”

    “薛辞。”

    “哦……上仙那你为啥不问我嘞?”薛沐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这里面有的真有的假,有的好笑……”

    “哪些好笑?”容晚不再看手中的书册,问众人道:“关于薛辞身世,都有哪些说辞?”

    “并非亲子。”夙昼在搜集籍册时,翻看太多,看过就忘,依稀记得有人说太子薛辞并非帝王亲子。

    “怎么可能?”薛沐争辩说:“我哥和我都是母后所生!我们兄弟手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不是我亲哥?”

    夙昼猛然掐住手心,他侧过脸,透过窗格望见案几上的一堆星星果。他无颜同薛沐争辩,沉默许久。

    “师父。”钟尽一递过来一本籍册,道:“宫中有一位夙妃娘娘,早皇后一日产子,其子早夭。不过三日,暴毙而亡。”

    “我知道她!”薛沐拉了一把夙昼,道:“是你们家的旁系还是分支,我不记得了。但她没有暴毙,而是离宫了。”

    “我不知道,家中长辈无人提起过。”夙昼道。

    容晚一惊,先前夙昼搜集的宫廷画像图册中,是有一位夙妃。她取出问:“是她吗?”

    “画错了。”薛沐道:“这是我母后。”他翻到另一页,感叹道:“诶?这怎么也错了?我不认识。”

    容晚看过皇后那一页,只觉面熟。

    这时,钟尽一忽然出声。他声音有些颤抖,道:“这是我父亲的第一任妻子,我的生母钟山梦。可母亲从未离开过钟氏,按这画册的绘制时间,母亲已然故去多时。”

    平地惊雷起,几人俱是大惊。

    薛沐怔愣问:“那为什么会在宫廷画像上?好奇怪啊?”

    是啊,好奇怪。

    容晚望着钟尽一的面貌,她细细地同画像比对,只觉他不像钟山梦。而他非钟鸣亲子,那生父是谁?钟尽一显然不知。

    容晚盯着钟尽一,看得出神。

    “上仙你看他干嘛?”薛沐问:“我倒是觉得他们有点像。虽然没有那么像,但是像的。而且我哥——”

    容晚猛然出手捂住薛沐的嘴,揪着他的衣襟出了灵器。又一抬手,将那几人关在灵器内。

    “说吧。”容晚松开薛沐。

    “咳!”他脸颊憋得通红,疯狂咳嗽着,问:“上仙你捂我嘴!”

    联系着那些所谓的密辛,薛弃闲买凶杀子,出让江山,容皓褚尽欢有意杀薛辞……容晚心中隐约有一个令人疯狂的猜测。

    “刚刚想说什么?”容晚问。

    “咳咳——我哥和那个……钟尽一的母亲很像。”薛辞说得越发认真,“特别特别像。”

    他忽然一愣,想起方才看过的某一册密辛,颤颤巍巍道:“我哥会不会不是亲生的?那、那、那钟尽一是我哥?”

    “可能,只是可能。但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谁都不行。”容晚忽然扶正薛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薛沐,我答应过你父王,扶持你守薛氏江山,你要——”

    “什么?”薛沐懵然道:“我不想……”

    “你必须做。薛铎无道,杀你父王,而‘薛辞’之死,牵涉众多。当然,他或许真的不是薛辞。”

    “我父王不是生病吗?”薛沐怔愣着,身子一软摔坐在地上,躲开容晚扶他的动作。他很少哭,可此时眼睛通红,声音碎在风里,“我哥不是我哥?”

    也许……

    可此刻容晚心中所惧,是夙昼的身世。

    夙昼恐怕也不是夙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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