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由而非束缚,是民主而非□□,是平等而非奴役……”

    一群穿着蓝黑服饰,学生模样的人振臂高呼着,她们激情澎湃,新思想的词语从口中喊出,迎着风,传到每一个角落。

    风雨突来,攒动的人群冲散了队伍。

    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情况有变,大家先撤!”

    雨势汹汹,淋湿了少女的衣裳,她无暇顾及,双手抱紧了怀里的书,朝前奔跑。

    凹凸不平的路面一会便蓄满雨水,一脚下去湿了鞋袜,夏璟只想再跑快些,快到雨水淋湿不了书。

    “啪——”

    书被人撞掉在了地上,与雨水粘在一起。

    夏璟失措,快速弯腰捡起来。

    头顶传来一道爽朗恣意的声音,“请问清平街怎么走?”

    雨水模糊视线,夏璟微仰起头看着面前的人,随意伸手向后一指,“直走右拐,然后左拐,一直走到尽头。”

    那人道了句谢,大步流星而去。

    雨水拍打在窗户,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下显得尤为明显。

    夏璟身子笔直的跪在正中央,视线落在空地上。

    倏地,一道气魄十足,威严的声音充斥夏璟耳膜,“我平日说的话全让你当耳旁风了?夏璟,你还是不肯认错?”

    “没错,认什么错。”

    夏璟看过去,一点也不肯低头。

    夏侯渊听见这话,脸色铁青,疾步走到她跟前,“你说什么!我是不是说过不让你参加那种事,你以为光喊几句口号就能起作用?”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强。”夏璟嗓音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我上街游行,宣传思想就那么让你丢脸?也是,要是让外人知道堂堂书画大师的女儿居然在街上大呼小叫,这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啊,你不让我去,我偏去!”

    堂堂书画大师几字如一把剑深深扎进夏侯渊心里,他情急之下一把扬起手掌,“你!”

    掌风吹乱夏璟额头的发丝,明明该是一双温柔多情的眉眼,此刻却坚韧倔强。

    夏侯渊的手停在半空,安静的空间下,两人无声对峙着,谁也不肯退一步。

    气氛在这一刻被打破,身后的房门被人火急火燎的推开,一道柔弱夹杂哭声的女声传来,“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打她干嘛?”

    “我还没来得及打!”夏侯渊冷哼着收回手,向后拂了把衣袖。

    温妤生的气质典雅,姣好的面容,一双眼睛流露关心,”皎皎,你先起来。“

    皎皎是夏璟的小名。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指的是爱情应该像山上的雪一般纯洁,像云间月亮一样皎洁。

    温妤和夏侯渊两人从年少的爱恋走到如今的相伴,生下夏璟,一是希望她能有一份纯洁的爱情,二是希望她如名字一般光彩夺目。

    夏璟未因温妤的拉扯动过分毫,她像下定某种决心一样。

    “让她跪,我看她骨头硬的很!”

    夏侯渊上前制止温妤,拉起她往门的方向走。

    而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

    以及门外女人哭喊的声音和男人的呵斥声。

    “她先前跪过三次了,你不心疼我心疼。”

    “活该她,走!”

    ……

    夜雨不静,夏璟跪到半夜,双腿麻木已无知觉,忽听细微的呼唤声,她回头,轻轻应答。

    来人动作敏捷的从窗户翻进来,她从怀里掏出软垫垫在夏璟膝下,再小心翼翼拿出一盒桃酥,半蹲着与夏璟视线平行,“等急了吧,张总管一直盯着我,我怕被他发现才拖到现在。”

    “阿珂,还是你对我好。”夏璟拿起一块桃酥就往嘴里塞,吃的有些急。

    阿珂是在两岁那年被卖进夏府的,夏老爷看她身世可怜,便让她跟着夏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

    “慢点吃。”阿珂伸手去拍她的背,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夏璟背上的骨头。

    阿珂注视着夏璟的脸,夏璟随了温妤的长相,干净柔和的脸部线条,优越的五官比例,或许是水汽养人,那一双眼睛安静时似水波潋滟,突出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而眉心的一点痣为这份美添了份倔强,就像现在这样,说什么也会跪到底。

    “姐,你之后还会去吗?”

    “去啊。”夏璟没有丝毫犹豫。

    “罚跪也要去吗?”

    “去!”夏璟抬起头,嗓音坚定而有力量。

    阿珂看不懂书本上的字文,但她很努力的去理解夏璟反复在自己耳边说的,进步,解放。

    雨过天晴,阳光迫不及待从推开的门缝中进来,连空气中的灰尘都清晰可见。

    温妤看着倒在一边的夏璟,心疼的揪手帕,招呼一旁的下人,“愣着干什么?快把小姐扶起来。”

    下人连连应声,不敢耽搁。

    阿珂被人摇醒,她睡眼朦胧,看清过后端正姿态,“夫人好。”

    温妤拉起她的手,“亏得你对皎皎上心,守了一夜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不辛苦,夫人。”

    温妤将夏璟带回房间,守在床边等她醒来。

    夏璟迷糊之中梦到自己上街游行,被夏侯渊当场拖回家训斥的场景,她惊的睁大眼睛,入目的是天花板。

    温妤见她醒来,连声问,“好些了吗?”

    “嗯。”夏璟手支撑身子坐起来。

    温妤瞧她苍白的面容,眼里心疼,握住她的手,“皎皎,别怪你父亲狠心,他也是担心你。”

    夏璟此刻不想谈这件事,答的有些敷衍,“我知道。”

    温妤看出她的心思,摇头道,“你们两父女,一个脾气,犟的跟头驴似的。”

    夏璟抿着嘴没接话。

    冗长的寂静后,房门被人敲响,阿珂的声音,“夫人,老爷在催了。”

    “知道了。”

    温妤临走对夏璟叮嘱道,“你父亲在府中下了死命令,不允许你出这个大门,之后就待在家好好休息。”

    话夏璟听进去一半,不从大门出去,她总可以走后门。

    阿珂手扶着梯子,仰头望,嘴里小声的念着,“慢点,你膝盖还有伤。”

    “放心。”

    视野中出现围墙外面的烟火气色,夏璟眯起眸子感受,期间有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侧门围墙外有一颗香樟树,枝繁叶茂的,是夏璟爷爷在时种植的,说是为了守卫一方平安,后面老人家离世,夏侯渊遵照老人遗愿,悉心照料至今。

    夏璟踩着梯子,腿跨过围墙身子坐下,她低头看着阿珂,“阿珂,今天我一个人去,你待在家里帮我打掩护。”

    阿珂放下提腿的动作,面上难掩失落,“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真听话,回来给你买王记的酒酿饼。”

    阿珂眼睛亮了,王记的酒酿饼是出了名的好吃,可每次排队的人太多,份量又有限,掌柜的是个有脾气的,卖完收摊,旁人给再多钱也没用。

    “真的?”

    “真的,馋鬼。”

    阿珂傻笑一阵,突然听到张总管的声音,她赶忙对着夏璟招呼,“姐你快想办法走,我去拖住他。”

    说完,小跑着离开了。

    夏璟现在是完全坐在围墙上,双腿悬在围墙外,往下看去高度约莫两米多。

    她抬起头,呼吸有些重,“没事没事,不往下看就不……”

    害怕两字未说出口,视线定在某处。

    对面院子的围墙上也坐了一人,与自己的小心翼翼不同,他看起来随意又轻松,如履平地似的,一条腿踩在围墙边,另一条腿悬在空中,手肘搭在膝盖上面撑着额头,眼神好像在看她。

    得出这个结论,夏璟心里一咯噔,正巧这时对面的人朝她挥了挥手,嘴唇上下翕动,可隔太远,她听不清。

    夏璟没去多想,低头随时注意地面状况,精神高度紧张,额头升起一层薄汗。

    终于,伸脚够住了一截较粗壮的可以承载她重量的树干。

    树旁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人懒懒的靠着,抬头看她,以一种熟稔的口吻跟她打招呼,“这么巧,又见面了。”

    夏璟差点摔倒,心里窝着一股火,“你谁啊?”

    宋笞上前一步凑近夏璟,拉长语调道,“不认识?”

    少年五官优越,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眼,傲慢中带着张扬。

    可惜一张嘴负了这双含情眼。

    “装。”宋笞慢慢说出,往后退几步,“昨天,清平街,你忽悠我,害我找了半天的路。”

    宋笞之所以确定昨天遇见的就是夏璟,因为她眉心的痣。

    清平街三个字一出,夏璟醍醐灌顶,再仔细看面前这人,身高体型渐渐与昨天的模糊记忆重合。

    看对方的样子明显是秋后算账,夏璟瞬间警惕起来,“你要干嘛?”

    “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宋笞好笑道,突然想起什么,“你对这里熟吗?”

    说到这,宋笞有些头疼,昨天晚上他好不容易找到家,老爷子二话不说打他一顿,还非要赶他走。

    说的话仍历历在目。

    “好,想留下,先做到一件事就让你留下。”

    “把这座城的每一条路都给我摸熟了,这才是你的根。卫国,家都认不对,护什么国。限时三天。”

    “你先下来。”宋笞见夏璟怔在原地,以为她被吓到了,“我不打女人。”

    夏璟不相信他,故作柔弱,“你先转过去,你看着我害怕。”

    宋笞看她一眼,背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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