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所谓实现财富啊,就要找到那家能以10%复利增长的企业。”父亲曾经这样对广濑澪说。

    “那人生呢?”

    “人生啊,也是如此。”父亲说:“澪,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人人都自私‘’才是这个社会的准则。富者越富,强者越强,弱者只会无限向下坠落,直至深渊。你可千万别让自己落入弱者的深渊!”

    “可是父亲啊,我最终还是落入了这般田地。”

    广濑澪坐在开往东京的电车里,想着。

    【正文1】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伊达航走过一座小木桥。他低下头,看着手机里的简讯,确认了一遍,走上了一侧不算宽阔的坡道。

    道路两旁的樱花树枝叶繁茂,生机勃勃。没走多远,他便从两颗郁郁葱葱的樱花树的树杈间看到了青瓦铺就的屋顶在阳光下熠熠闪烁,在周围的房屋中鹤立鸡群。

    看来确实是这里没错了。

    他收起手机,走上前去,叩响了那扇大门。

    不久之后,门后由远至近传来一阵清脆的木屐声,旋即门被打开了,露出一位老妪的面容。

    说是老妪,是因为她白发苍苍。但论起仪态来,比起他见过的所有淑女贵妇都要高雅。

    “你是?”她问道。

    “我是伊达航,是来间娜塔莉叫我来帮忙的。”

    老妪恍然大悟,侧过身,让伊达航进来。

    “跟我来吧。”

    伊达航跟着老妪走过庭院,这才终于得以获取这间和屋的全貌。

    庭院正对着的是主宅,主宅的东边有三间厢房,厢房和主宅之间被一道长廊连接。

    走在这道长廊中,庭院中的繁枝茂叶将阳光过滤成流动的光与影,投洒在整个长廊里。虽然看起来精美,但眼尖的伊达航还是发现了不少木料出现了腐朽开裂的痕迹。

    走进主宅,衰败的气息愈发浓郁。

    看得出屋主已经在尽量修补,可依旧抵不住时光的侵袭。墙角的霉斑,天花板上蛛网般的裂缝便是证据。

    他走进主宅,堂屋正在被改装成灵堂的模样。殡仪公司的员工在堂屋之中走来走去,像是忙碌的工蚁。

    而伊达航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娜塔莉。

    “娜塔莉!”

    他呼唤道,然后发现娜塔莉身边那位穿着丧服的年轻女子也转过了头来。

    “航!广濑夫人!”娜塔莉露出惊喜的神色,朝伊达航的方向走来。

    “这位是?”伊达航茫然的望着款款而来的丧服女子,问道。

    “她是我的孙女,也是丧主。”

    娜塔莉正想回答,老妪突然发声道。

    “啊!”伊达航赶忙后退一步,朝身着丧服的女子深鞠一躬,“抱歉,请节哀!”

    “她就是我说的那个后辈,叫广濑澪。”

    离开堂屋,在前往厢房取东西的路上,娜塔莉这样对伊达航解释道。

    由于混血的缘故,来间娜塔莉在学校的日子总是很难熬。在高三的某一天,她又一次被反锁在体育教具室。虽然知道会被人发现的概率很少,她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铁门。

    “有人在里面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隐约传来声音。她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满怀希望的扒着门缝大声朝外喊道:“有人!我被反锁在里面了。”

    “我知道了,稍等一下。”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门外便没了声响。又过了一会,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那声音在来间娜塔莉的耳朵中,宛如天籁。

    而那个开锁,救下来间娜塔莉的人,就是广濑澪。

    在来间娜塔莉的眼中,广濑澪是那种即便是穿着土里土气的校服,依旧会让人感叹“真漂亮”的女生。

    她的学习也不错。

    娜塔莉的母校是县内首屈一指的公立高中,强者如云。而广濑澪时常考年级第一,再不济也是年级前三名的水平,综合评定几乎全部5分。在娜塔莉考取弘前大学人文学部的第二年,她从同学那里得知了广濑澪考上东京大学医学部的消息。

    即使是升学率极高的高中,考取东京大学的毕业生也寥寥无几,而考取东大理三的更是凤毛麟角。要知道,娜塔莉的校友,上野千鹤子,曾在东京大学开学典礼上这样说:“我想,大家应该都不会怀疑这场选拔考试的公平性。倘若不公平,你们肯定会很愤怒吧。但是,就在去年,东京医科大学爆出了歧视女生和复读学生的丑闻。”

    而广濑澪,就是在这样充满了不公平的魔鬼竞争中,成功考进了东大医学部。

    钦佩的同时,娜塔莉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毕竟是校友的孩子嘛。”后来的高中同学聚会中,有位同学颇有些不屑的说道,“更何况,东京大学会给官二代加分的事情不是已经众所周知了吗?”

    那时候,娜塔莉才知道,广濑澪的父亲,广濑明,正是东京大学经济学部1964年的本科毕业生。在公派留学,获得芝加哥大学经济学硕士学位,并且在日本银行工作多年后,由自民党福田康夫内阁提名,经参众两院同意,出任日本银行行长。

    “世事难料啊!”

    想到这儿,娜塔莉回过头,望着堂屋的方向,情不自禁的哀叹。

    “世事难料啊!”

    与此同时,身处正堂的广濑夫人也抬起了头,望着灵堂正中儿子的遗像,长叹了一声。

    就在几个月前,广濑明方完成了众议院财务金融委员会的离任述职答辩,那是他担任日本银行行长的最后一天。

    开完最后一场记者招待会,他趁着黄昏时刻尚存的天光,来到坐落于东京市中心的小石川植物园,观赏晚樱。这是他五年中,唯一一次在樱花前驻足,而非马不停蹄的奔波。

    他在园内的一家小卖店,买了冰激凌甜筒和一杯温热的咖啡,在盛放的樱花树下席地而坐,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和丛丛的八重樱,喟叹道:“樱花真美。”

    夏目漱石曾说:月色真美,死而无憾。

    这世界宛如一场荒诞的戏剧。也许就是因为他说出了那句“樱花真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来年的樱花了。

    也许神明觉得他已经死而无憾了吧。

    然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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