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南讲起过去的事情,很是平静,仿佛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

    他之前轻描淡写的说自己没有了家人,可没人了意味着什么呢?如今喻知才明白,这意味着他在十几岁的年纪,就要一个人去到千里之外的明城,和喻知跑去很远读书不一样,他的选择是被动的。

    喻知没想过一个家庭破碎之后,会让独自存活下来的孩子看到那么多的不堪。

    余清南的父亲死于一场意外。

    那时候他还在西京读初三,学习不算太好,但是读个高中还是可以的,那会儿家里也有些钱,他花钱也有点大手大脚。

    父亲做生意,平时也总来回跑,他母亲算是全职照顾家庭,只是后来他父亲出轨,说是在外面养了个女人,那女人比他也大不了几岁,余清南知道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给他怀了个弟弟。

    余清南的父亲是为了赶回西京给外面那个女人过生日。

    一场意外,小三大着肚子上门去闹,毕竟她住的是余清南父亲名下的房子,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况且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余清南的父亲也没留下个什么遗嘱。

    他母亲性子有点软,面对外面小三来势汹汹的哭闹,她根本应付不来。

    余清南的父亲在重症监护室的几天里,那个女人从没去医院看过,一直堵着余清南母子两个。

    在医院宣告死亡之后,余清南的母亲选择了自尽,在这么多年的忍气吞声之后,她得以解脱。

    可是留给余清南独自面对的一切是他没办法应对的,父亲留下的财产几乎被亲戚和所谓的弟弟分走了一大半,他那会儿还没成年,是一对来自明城的夫妻收养了他,把他从西京带回了家。

    后来,再就是突来的变化,这对夫妻没养他几年也被一场意外带走了。

    他去年清明节前回去明城就是去给养父母扫墓的。

    他没有和喻知描述的很详细,只是捡了些重点的说,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有在提起母亲自尽的时候,余清南才有那么片刻的晃神。

    离开明城后的那段日子过得真的很艰难。

    他一人来这边时几乎是身无分文,挨饿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他后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靠着自己得来的。

    余清南少有的脆弱,让喻知生出了一种保护欲,她几乎没有想象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

    面前这个人看上去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也许是因为并没有人真的在乎他。

    是的,就如喻知的母亲所说,面前的这个男人其实有些复杂,于她而言也许并不是好的选择,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得起他的全部。

    “我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过世了,都说是我这人命硬,不好……”

    “余清南……”喻知打断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她主动去握余清南的手,“不是那样的,以后会好的。”

    余清南能感受到喻知的情绪,她用两只手才能将他的手握住,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余清南把喻知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顺着她的话回应道,“我也觉得会好的。”

    “有空我陪你回西京看看吧。”

    她用的是回,而不是去。

    闻言,余清南有一点动容,“好,一言为定。”

    十年了,余清南很少回去,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但是此刻他觉得,如果每次回去都有她在,那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四月初,两个人一同去了西京。

    西京是喻知待过四年的地方,也是余清南从小长大的地方。

    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去西京,喻知也说不清楚,可能是离开了一个地方就会心生怀念,也有可能是对余清南的过去想要多一些了解。

    这个季节春暖花开,青龙寺的樱花也陆续绽放,喻知去年便错过了,当时还在想是否有机会再看一次,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青龙寺院内大片的樱花树林,各种品类的樱花一簇簇挂满了枝桠,樱花的花瓣细嫩娇弱,春风拂落了的花瓣如雪堆积在路旁,入眼即是柔和的淡粉色,如梦似幻。

    提到西京,似乎就无法不将其与十三朝的历史连结在一起。

    它沉默无言,却在沉默中向世人展示其独特的韵味。夜晚降临,西京仿佛重现了盛世的繁华,引人陷入无边遐想。

    晨钟暮鼓犹在,城墙绵延至今,千年以前在脚下这片大地曾经生活过的人们似乎可以重现在眼前。走在路上,你总会觉得恍然,因为你总能在这里找到时光交汇的影子,这种感觉是你身处西京才能体会到的。

    喻知发现余清南尽管出生成长于此,但是他并不大会讲西京的方言,问过后才知道他的父亲是在广东出生的,母亲虽然是西京人,但是平日在家里也基本用普通话交流。

    余清南的饮食习惯也与这边不大一样,在所谓碳水之都生活了十余年,他也还是不怎么喜欢吃面食。

    两个人并没有在此次的旅程中计划什么景点,只是想沿着彼此曾在这座城市生活过的痕迹走一走,互相听听彼此想要说给对方的话。

    他们先是转了转余清南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只是现在也不再是当时的模样,随着城市的规划建设,如今也找不到当时居住的到底是哪片区域,只能找到大致的范围。

    四方的布局,城墙下的烟火气,街巷门楼与高楼大厦并立,这是西京独特的城市名片。

    喻知发现自己的本科院校离着这片区域并不算太远,大约十几分钟车程的距离。

    从西京到明城,再从明城到昭宁,在这条时间线上,两个人似乎在不停追赶着彼此,最后在昭宁相遇。

    喻知曾经片面的认为生长于书香门第的人看上去应该是很文气的,至少不是余清南这个样子。然余清南的外公是一所大学的教授,在书法上颇有造诣,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习书法了,但是他学的不深,只能勉强说不错,小时候因为不好好练字也没少挨外公的骂。

    只是他的外公在他十岁那年就过世了,外婆也在他外公过世不到一年的时候因病离世,之后没几年,就是他的父亲和母亲。所以在那几年,余清南看多了生死离别,总觉得人这辈子似乎没什么可顾念的。

    余清南每每提及到过去这些事,喻知总会觉得心里揪着疼,呼吸都不畅快,喻知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可仿佛有人扼住她的喉咙一般,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有时还会不受控制地落泪,到后来,反倒是余清南不停地哄她。

    从西京回去后,喻知见到了池渺。

    这是开学后喻知第一回见到她,可喻知听到的不是结婚的喜讯。

    池渺的孩子没有了,婚礼也不会再有了,喻知原以为池渺为她的感情终于等到了一个结果,可如今似乎什么结果都没有了。

    不过几个月,池渺瘦了很多,看上去状态也不是很好。可是池渺没有哭,在喻知面前一滴眼泪都没掉。

    池渺告诉了喻知这一切的原委,在这过程中,池渺偶尔有些出神,时常语无伦次,话也是想到哪里就说到了哪里。

    喻知从她磕磕绊绊的讲述里得到的结论,是邹昊明又回到了那个叫郝露静的姑娘身边,婚礼之所以会取消也是因为那个姑娘闹到了他们订婚的席面上。

    两家人原本已经坐在一起商定婚礼的各项事宜了,那个姑娘就直直冲进了酒店的包厢,不难想见当时的气氛有多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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