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听说了吗？昨天曲姑娘在水云台豪掷千金，二楼漫天撒银票，那个场景啊当真是壮观，可惜我不在现场，没有一睹当时的盛况，”
“你是可惜你没捞到一两张吧，不过话说回来，她现在不是在开封府任职吗……”
两个路人你一言我一语，专注八卦的程度险些没发现一旁的展昭，
好一会儿回过头，看到身旁站着不动的展昭，两人讪讪的打着招呼，然后赶紧溜之大吉，
张龙走上前，有些无奈，“真的不要小瞧这朱雀大街这些人的消息传播能力，”
展昭耸了耸肩，见怪不怪，毕竟梦月楼的大热可是少不了这些人的帮忙，只是这曲以宁也太放肆了些，
他和张龙赵虎一路巡街直至水云台前，展昭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望着那金光灿灿的牌匾，颇为气派的门面，水云台里，光影流转，衣香鬓影，声色犬马，温香软玉，汴梁城内鼎鼎有名的销金窟，
展昭突然想到了禹州城外的那个村子，心中升腾起一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沧桑感，同样是大宋疆土，天子脚下纸醉金迷，荒芜边关寸草不生，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安得广厦千万间，
突然面前祥和的场景被打破，
“杀人啦！杀人啦！”
一声惨叫划破展昭的思绪，霎时间水云台的伶人们和着宾客尖叫着推搡着从展昭旁边呼啸而过，展昭眉头一皱，转过头对着张龙赵虎使了个眼色，三人艰难的逆着人流向里走着，
接踵而至的人们慌不择路和展昭撞了个满怀，三个人很快被人群冲散，自顾不暇，展昭顺势拽住一个伶人，那人一边叫嚷着一边发了疯般的挣脱展昭，被踩掉的鞋子，扯破的绫罗绸缎，破碎一地的器皿，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待人群渐渐疏散至稀疏，展昭忙拦住一个人，他认得，她是水云台的行首，姓徐，
徐行首也认得展昭，她脸色苍白，抖如筛糠，平日里游刃有余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颤抖着指了指楼上，展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会意，
回过头示意赵虎留住徐行首，自己则和张龙直奔二楼，
此时的二楼已经人去楼空，
凭借着多年练就的敏锐，展昭警觉的朝着一个房间走了过去，果不其然，
然而待他看清持剑行凶之人的模样时，他愣住了，难以置信，
“吴非？”
展昭三人将一干相关人等押回开封府，从大家的供述来看，被害人名叫王生，是个闲汉，以此为生，那日与吴非发生了冲突，后来便发生了这桩惨案，吴非连连摇头予以否认，只承认自己是喝醉了酒，发生了什么概不记得，等清醒过来时，就看到了展昭，
由于吴非是三王爷的亲信，三王爷对此十分重视，特来开封府全程参与此案，他不相信吴非会做出这种事情，可现场的凶器证人证词都对吴非不利，包拯只能将他暂且收押，听候发落，
展昭走访了水云台的其他人，又询问过了王生的友人，俱交待他安分守己老实本分，
展昭又听说他无亲无故，只有一娘子，抱着这点希望，不知在此能否找到一丝线索，
王生的家坐落在郊外，篱笆围成的栅栏里就是他的家，码好的柴堆的整整齐齐，院子不大，却一尘不染，看得出来家里也是个勤快人，
展昭带着张龙赵虎礼貌的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是个妇人，年纪不大，打扮清丽，眼睛红肿，刚刚哭过，
“王夫人你好，在下开封府展昭，”展昭温煦的声音响起，他笑了笑，显得不那么严肃，给这个可怜的妇人一点点慰藉，
“我听说过你，展大人，你是为了我相公的事情吧，”王夫人把门往后拉了一些，微微侧了侧身，“里面坐吧，”
她给展昭张龙赵虎三人一人泡了一杯茶，然后沉默的坐在了一旁，
展昭端起茶碗，丝丝缕缕的香气飘来，清新沁人，他浅浅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环视了一圈屋内的布局，简单却规整，屋里没有小孩子和小孩子的用品，看来两个人膝下无子，而且刚刚他观察到王夫人上茶时的手，白皙细嫩一看就没有做过粗活，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王夫人如此率直的先开了口，展昭倒是有些意外，
他把茶碗放置一旁，继而抬眼看着她，“王夫人，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成亲有多久了？”
“两年，”
两年来一点粗活都没干过，看来这王生倒是挺会疼人，
“家里的活一般都是谁干？”
“是他，白日里安顿好家中事务，得闲了就会去水云台梦月楼之类的去帮闲，”
展昭点了点头，“他帮闲的收入够得上你们的花销吗？”
刚刚他还注意到了她腕上镯子的不菲，绝非王生可以负担的起的，
“我也会做些刺绣补贴家用，”王夫人边说边掏出自己的帕子，在三人面前展示了一番，
展昭只是看着，并没有接过，
看那技艺精湛，栩栩如生，绣法一流，展昭认得，那是正统的苏绣，
“王夫人是江南人？”
“是的，家中遭逢变故只能投奔汴梁的亲戚，便在这里成了家，”
与自己观察到的别无二致，展昭点了点头，
“王生有没有和什么人结过愁怨？”
王夫人摇了摇头，“他为人良善，从不与人结怨，”
“那他近来有没有什么反常？”
王夫人又摇了摇头，提起王生她总是兴致寥寥，展昭只以为她是哀伤过度，膝下无子，又遭此变故，对于面前的这个弱女子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见王夫人泫然欲泣的样子，展昭不忍再追问，
事情一时又陷入了僵局，一番谈话在一句节哀中草草结束，
“她看起来那么娇弱，一看就不是坏人，”回去的路上赵虎感叹着，
张龙毫不留情的踹了他一脚，“在开封府这么久了还这么以貌取人呢！”他随后看向展昭，“展大人，你怎么看？”
展昭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叹了口气，“先回去再说，”
又过去了几日毫无进展，这几日里倒也不是风平浪静，有几个文官得知此事参了三王爷一本，说他纵容手下为非作歹，三王爷表示其中定有隐情，恳请限期破案，定会给朝廷和官家一个交待，于是压力给到了包拯，
展昭整日也忧思难解，这一日，他缓步在朱雀大街，红衣俊朗光华隐隐，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王夫人？
他抬头看了看她刚刚步入的店铺，
青云衣，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青云衣是京城里一等一的高级成衣铺，来往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名门闺秀，
展昭疑云满腹，自如的出入青云衣，腕上不菲的镯子，王生那点钱可不够，若是王夫人用来补贴家用的苏绣真能让她如此奢靡，为何还住在郊外的乡下，生活的如此清贫？还有王生刚逝，她便进城来定制新衣如此反常，
直觉告诉他，王夫人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不为人知的，
展昭向着青云衣走去，刚一进门，柜台后的老板娘热情的双眼放光，“是展大人啊，展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不知展大人有何贵干？”
也不怪老板娘会问出这样的话，因为汴梁城里谁人不知，展昭进店，多半是抓人，
展昭余光环视了一圈，并未发现王夫人的身影，可他也没有看见她出来，想必她还在店里，避免打草惊蛇，展昭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我是想定制一件衣服，”他想起前些日子曲以宁抓贼时，衣服被树枝勾破了，虽说她不差这件衣服，但展昭还是记在了心上，想着有一日再给她买上一件，这不眼下正是个机会，
“是自己吗？还是别人？年龄几何？体量如何？颜色偏爱哪一种？材质需求如何？”老板娘边说边拿出簿子准备记录，不时的悄悄打量着展昭那俊朗如玉的脸，
“曲以宁，”
话音落下，老板娘“哇”的一声豁然开朗，“原来是小曲大人啊，”她满脸笑意，“小曲大人曾来定过两身，她的体量和偏爱的材质均记录在册过，那颜色呢？展大人想要定个什么颜色？”
这倒把展昭问住了，曲以宁不像自己，整日只是红衣或者蓝衣，她鲜活多姿，
“老板娘可否给个建议？”
“小曲大人生的那么好看，人家都是衣服衬人，她是人衬衣服，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展大人我和你讲啊，我做生意这么久见过来往的名门也不少，像小曲大人这样好看的真是少见，只是可惜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去开封府了呢？”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老板娘忙噤了声，讪讪的笑着，“展大人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
展昭无奈的笑了笑，他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的话也太多了些，
老板娘右手持笔，在下巴上点了点，想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展昭，突然灵光一闪，“红色吧！我见小曲大人那么多次都没看见过她穿过红色，”
展昭轻轻瞥了一眼自己的官服，一种奇特的感觉涌上心头，又想起了那日她盖着自己官服的模样，娇俏好看，当即就决定红色，付了定金，展昭正犹豫着怎么开口询问关于王夫人的事情，
王夫人便从后门推门而入，两人直直的打了个照面，
她看见展昭，眼神里划过一丝错愕，转瞬即逝，随即便换上了一副淡淡的笑意，
“展大人，好巧，你也来定衣服？”
展昭点了点头，和煦的笑着，清风明月，
“这一身浮光锦真的是留对了，”老板娘喜笑颜开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她，“穿上格外的好看，”她看见王夫人的脸时，突然惊讶的叫了起来，“刚才我都没注意到，你这脸怎么了？”
王夫人挣脱了老板娘的手遮遮掩掩，“没事，不小心摔的，”
展昭这才注意到她额角红肿，刚才被碎发遮住，并未发现，而这伤很明显不是摔的，是被石头之类扔掷砸伤的，
展昭突然又想起走访王生左邻右舍时，他们虽说王生良善老实，但提起王夫人却语气不善，闭口不提，
“王夫人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知展昭能否帮上一二？”
王夫人摇了摇头，“算了，”她看向老板娘，“权且记在账上，等我月底再来算，”说着便自顾自的出了门，
“她经常来吗？”展昭看着王夫人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只是最近几个月来的很勤，她并不是什么名门，第一次来的时候穿的很寒酸，后来听说她靠着刺绣挣了些钱，”
“苏绣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吗？”
老板娘笑着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当然不能，那要看卖给谁，”
展昭不明所以，“比如说……”
“杨寒，”
王夫人回到家里，果不其然意料之中，一地的狼藉，院子里被推翻的柴，晾着的衣服被扔了一地，她沉默的一点点拾起，
“丧门星，丧门星！”
“打死她，打死她！”
“……”
外面的小孩子叫嚣着，不堪入耳，气焰嚣张，她已经习惯了，小孩子无知，不过是受了大人的教唆，她不怪他们，
小孩们捡起石头就要往她身上扔，闭上了眼睛，等待中的痛感没出现，只听叮叮几声响，
如春风般温润缓缓的声音响起，“你先进去，”
浑浑噩噩的进了屋，
过了好一会儿，展昭才回来，君子如玉，端方俊朗，王夫人就看着他在迎着光走向自己，犹如天神从天而降，救赎她于水火，一时间失了神，
“我已经教育过他们了，也和他们的父母讲过了，他们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其实无所谓了，话到嘴边却不肯说出，只是浅浅一句，“展大人，谢谢你，”
展昭淡然一笑，“无妨，”
“我去帮你收拾院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看着展昭宽厚的臂膀，忙碌的身形，指甲不禁陷入了窗柩里，他真的是个好人啊，
直至日落西山，展昭这才把院子里的东西们归位收拾好，恢复到上次自己见到的模样，
进屋时，王夫人已经给他泡好了茶，展昭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这是公孙先生研制的，活血化瘀，对王夫人你的伤极为有效，”
王夫人接了过来轻轻道了声谢谢，
刚才的忙碌展昭头上出了层薄汗，却更显出男子气，身上时不时的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松木清香，令人心动，王夫人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展昭，展昭摇了摇头，婉拒了，
他从身上掏出自己的帕子认真的擦了擦，
“以后不要叫我王夫人了，我叫吴清晗，叫我清晗就好，”
展昭收好自己的帕子，客气的笑着，“叫你吴姑娘吧，”他正了正神色，“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随即压低了声音，“杨寒……”
杨寒的名字一说出口，吴清晗的神色瞬间复杂起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展大人请回吧，”
对杨寒的名字避之不及，展昭断定其中大有文章，
“吴姑娘，你难道不想让你相公沉冤得雪？难道不想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刻意隐瞒此时一个无辜的人正在遭受无妄的牢狱之灾？”展昭丝毫不为所动，他直视着吴清晗，眼神犀利，仿佛她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吴清晗站起身推搡着展昭，声嘶力竭，“你走，你快走！”
一直把展昭关在了门外，吴清晗靠着门滑坐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流着，她不懂啊，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展昭站在门外，面对着门，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吴姑娘，你要相信开封府，相信包大人，相信这个世界上光明和正义是永远存在的，”
门里并没有人回答，展昭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身刚要离开，
门后突然有了声响，
“展大人，”
“嗯？”
“对不起……”
“你是可惜你没捞到一两张吧，不过话说回来，她现在不是在开封府任职吗……”
两个路人你一言我一语，专注八卦的程度险些没发现一旁的展昭，
好一会儿回过头，看到身旁站着不动的展昭，两人讪讪的打着招呼，然后赶紧溜之大吉，
张龙走上前，有些无奈，“真的不要小瞧这朱雀大街这些人的消息传播能力，”
展昭耸了耸肩，见怪不怪，毕竟梦月楼的大热可是少不了这些人的帮忙，只是这曲以宁也太放肆了些，
他和张龙赵虎一路巡街直至水云台前，展昭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望着那金光灿灿的牌匾，颇为气派的门面，水云台里，光影流转，衣香鬓影，声色犬马，温香软玉，汴梁城内鼎鼎有名的销金窟，
展昭突然想到了禹州城外的那个村子，心中升腾起一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沧桑感，同样是大宋疆土，天子脚下纸醉金迷，荒芜边关寸草不生，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安得广厦千万间，
突然面前祥和的场景被打破，
“杀人啦！杀人啦！”
一声惨叫划破展昭的思绪，霎时间水云台的伶人们和着宾客尖叫着推搡着从展昭旁边呼啸而过，展昭眉头一皱，转过头对着张龙赵虎使了个眼色，三人艰难的逆着人流向里走着，
接踵而至的人们慌不择路和展昭撞了个满怀，三个人很快被人群冲散，自顾不暇，展昭顺势拽住一个伶人，那人一边叫嚷着一边发了疯般的挣脱展昭，被踩掉的鞋子，扯破的绫罗绸缎，破碎一地的器皿，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待人群渐渐疏散至稀疏，展昭忙拦住一个人，他认得，她是水云台的行首，姓徐，
徐行首也认得展昭，她脸色苍白，抖如筛糠，平日里游刃有余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颤抖着指了指楼上，展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会意，
回过头示意赵虎留住徐行首，自己则和张龙直奔二楼，
此时的二楼已经人去楼空，
凭借着多年练就的敏锐，展昭警觉的朝着一个房间走了过去，果不其然，
然而待他看清持剑行凶之人的模样时，他愣住了，难以置信，
“吴非？”
展昭三人将一干相关人等押回开封府，从大家的供述来看，被害人名叫王生，是个闲汉，以此为生，那日与吴非发生了冲突，后来便发生了这桩惨案，吴非连连摇头予以否认，只承认自己是喝醉了酒，发生了什么概不记得，等清醒过来时，就看到了展昭，
由于吴非是三王爷的亲信，三王爷对此十分重视，特来开封府全程参与此案，他不相信吴非会做出这种事情，可现场的凶器证人证词都对吴非不利，包拯只能将他暂且收押，听候发落，
展昭走访了水云台的其他人，又询问过了王生的友人，俱交待他安分守己老实本分，
展昭又听说他无亲无故，只有一娘子，抱着这点希望，不知在此能否找到一丝线索，
王生的家坐落在郊外，篱笆围成的栅栏里就是他的家，码好的柴堆的整整齐齐，院子不大，却一尘不染，看得出来家里也是个勤快人，
展昭带着张龙赵虎礼貌的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是个妇人，年纪不大，打扮清丽，眼睛红肿，刚刚哭过，
“王夫人你好，在下开封府展昭，”展昭温煦的声音响起，他笑了笑，显得不那么严肃，给这个可怜的妇人一点点慰藉，
“我听说过你，展大人，你是为了我相公的事情吧，”王夫人把门往后拉了一些，微微侧了侧身，“里面坐吧，”
她给展昭张龙赵虎三人一人泡了一杯茶，然后沉默的坐在了一旁，
展昭端起茶碗，丝丝缕缕的香气飘来，清新沁人，他浅浅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环视了一圈屋内的布局，简单却规整，屋里没有小孩子和小孩子的用品，看来两个人膝下无子，而且刚刚他观察到王夫人上茶时的手，白皙细嫩一看就没有做过粗活，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王夫人如此率直的先开了口，展昭倒是有些意外，
他把茶碗放置一旁，继而抬眼看着她，“王夫人，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成亲有多久了？”
“两年，”
两年来一点粗活都没干过，看来这王生倒是挺会疼人，
“家里的活一般都是谁干？”
“是他，白日里安顿好家中事务，得闲了就会去水云台梦月楼之类的去帮闲，”
展昭点了点头，“他帮闲的收入够得上你们的花销吗？”
刚刚他还注意到了她腕上镯子的不菲，绝非王生可以负担的起的，
“我也会做些刺绣补贴家用，”王夫人边说边掏出自己的帕子，在三人面前展示了一番，
展昭只是看着，并没有接过，
看那技艺精湛，栩栩如生，绣法一流，展昭认得，那是正统的苏绣，
“王夫人是江南人？”
“是的，家中遭逢变故只能投奔汴梁的亲戚，便在这里成了家，”
与自己观察到的别无二致，展昭点了点头，
“王生有没有和什么人结过愁怨？”
王夫人摇了摇头，“他为人良善，从不与人结怨，”
“那他近来有没有什么反常？”
王夫人又摇了摇头，提起王生她总是兴致寥寥，展昭只以为她是哀伤过度，膝下无子，又遭此变故，对于面前的这个弱女子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见王夫人泫然欲泣的样子，展昭不忍再追问，
事情一时又陷入了僵局，一番谈话在一句节哀中草草结束，
“她看起来那么娇弱，一看就不是坏人，”回去的路上赵虎感叹着，
张龙毫不留情的踹了他一脚，“在开封府这么久了还这么以貌取人呢！”他随后看向展昭，“展大人，你怎么看？”
展昭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叹了口气，“先回去再说，”
又过去了几日毫无进展，这几日里倒也不是风平浪静，有几个文官得知此事参了三王爷一本，说他纵容手下为非作歹，三王爷表示其中定有隐情，恳请限期破案，定会给朝廷和官家一个交待，于是压力给到了包拯，
展昭整日也忧思难解，这一日，他缓步在朱雀大街，红衣俊朗光华隐隐，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王夫人？
他抬头看了看她刚刚步入的店铺，
青云衣，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青云衣是京城里一等一的高级成衣铺，来往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名门闺秀，
展昭疑云满腹，自如的出入青云衣，腕上不菲的镯子，王生那点钱可不够，若是王夫人用来补贴家用的苏绣真能让她如此奢靡，为何还住在郊外的乡下，生活的如此清贫？还有王生刚逝，她便进城来定制新衣如此反常，
直觉告诉他，王夫人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不为人知的，
展昭向着青云衣走去，刚一进门，柜台后的老板娘热情的双眼放光，“是展大人啊，展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不知展大人有何贵干？”
也不怪老板娘会问出这样的话，因为汴梁城里谁人不知，展昭进店，多半是抓人，
展昭余光环视了一圈，并未发现王夫人的身影，可他也没有看见她出来，想必她还在店里，避免打草惊蛇，展昭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我是想定制一件衣服，”他想起前些日子曲以宁抓贼时，衣服被树枝勾破了，虽说她不差这件衣服，但展昭还是记在了心上，想着有一日再给她买上一件，这不眼下正是个机会，
“是自己吗？还是别人？年龄几何？体量如何？颜色偏爱哪一种？材质需求如何？”老板娘边说边拿出簿子准备记录，不时的悄悄打量着展昭那俊朗如玉的脸，
“曲以宁，”
话音落下，老板娘“哇”的一声豁然开朗，“原来是小曲大人啊，”她满脸笑意，“小曲大人曾来定过两身，她的体量和偏爱的材质均记录在册过，那颜色呢？展大人想要定个什么颜色？”
这倒把展昭问住了，曲以宁不像自己，整日只是红衣或者蓝衣，她鲜活多姿，
“老板娘可否给个建议？”
“小曲大人生的那么好看，人家都是衣服衬人，她是人衬衣服，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展大人我和你讲啊，我做生意这么久见过来往的名门也不少，像小曲大人这样好看的真是少见，只是可惜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去开封府了呢？”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老板娘忙噤了声，讪讪的笑着，“展大人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
展昭无奈的笑了笑，他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的话也太多了些，
老板娘右手持笔，在下巴上点了点，想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展昭，突然灵光一闪，“红色吧！我见小曲大人那么多次都没看见过她穿过红色，”
展昭轻轻瞥了一眼自己的官服，一种奇特的感觉涌上心头，又想起了那日她盖着自己官服的模样，娇俏好看，当即就决定红色，付了定金，展昭正犹豫着怎么开口询问关于王夫人的事情，
王夫人便从后门推门而入，两人直直的打了个照面，
她看见展昭，眼神里划过一丝错愕，转瞬即逝，随即便换上了一副淡淡的笑意，
“展大人，好巧，你也来定衣服？”
展昭点了点头，和煦的笑着，清风明月，
“这一身浮光锦真的是留对了，”老板娘喜笑颜开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她，“穿上格外的好看，”她看见王夫人的脸时，突然惊讶的叫了起来，“刚才我都没注意到，你这脸怎么了？”
王夫人挣脱了老板娘的手遮遮掩掩，“没事，不小心摔的，”
展昭这才注意到她额角红肿，刚才被碎发遮住，并未发现，而这伤很明显不是摔的，是被石头之类扔掷砸伤的，
展昭突然又想起走访王生左邻右舍时，他们虽说王生良善老实，但提起王夫人却语气不善，闭口不提，
“王夫人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知展昭能否帮上一二？”
王夫人摇了摇头，“算了，”她看向老板娘，“权且记在账上，等我月底再来算，”说着便自顾自的出了门，
“她经常来吗？”展昭看着王夫人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只是最近几个月来的很勤，她并不是什么名门，第一次来的时候穿的很寒酸，后来听说她靠着刺绣挣了些钱，”
“苏绣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吗？”
老板娘笑着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当然不能，那要看卖给谁，”
展昭不明所以，“比如说……”
“杨寒，”
王夫人回到家里，果不其然意料之中，一地的狼藉，院子里被推翻的柴，晾着的衣服被扔了一地，她沉默的一点点拾起，
“丧门星，丧门星！”
“打死她，打死她！”
“……”
外面的小孩子叫嚣着，不堪入耳，气焰嚣张，她已经习惯了，小孩子无知，不过是受了大人的教唆，她不怪他们，
小孩们捡起石头就要往她身上扔，闭上了眼睛，等待中的痛感没出现，只听叮叮几声响，
如春风般温润缓缓的声音响起，“你先进去，”
浑浑噩噩的进了屋，
过了好一会儿，展昭才回来，君子如玉，端方俊朗，王夫人就看着他在迎着光走向自己，犹如天神从天而降，救赎她于水火，一时间失了神，
“我已经教育过他们了，也和他们的父母讲过了，他们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其实无所谓了，话到嘴边却不肯说出，只是浅浅一句，“展大人，谢谢你，”
展昭淡然一笑，“无妨，”
“我去帮你收拾院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看着展昭宽厚的臂膀，忙碌的身形，指甲不禁陷入了窗柩里，他真的是个好人啊，
直至日落西山，展昭这才把院子里的东西们归位收拾好，恢复到上次自己见到的模样，
进屋时，王夫人已经给他泡好了茶，展昭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这是公孙先生研制的，活血化瘀，对王夫人你的伤极为有效，”
王夫人接了过来轻轻道了声谢谢，
刚才的忙碌展昭头上出了层薄汗，却更显出男子气，身上时不时的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松木清香，令人心动，王夫人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展昭，展昭摇了摇头，婉拒了，
他从身上掏出自己的帕子认真的擦了擦，
“以后不要叫我王夫人了，我叫吴清晗，叫我清晗就好，”
展昭收好自己的帕子，客气的笑着，“叫你吴姑娘吧，”他正了正神色，“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随即压低了声音，“杨寒……”
杨寒的名字一说出口，吴清晗的神色瞬间复杂起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展大人请回吧，”
对杨寒的名字避之不及，展昭断定其中大有文章，
“吴姑娘，你难道不想让你相公沉冤得雪？难道不想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刻意隐瞒此时一个无辜的人正在遭受无妄的牢狱之灾？”展昭丝毫不为所动，他直视着吴清晗，眼神犀利，仿佛她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吴清晗站起身推搡着展昭，声嘶力竭，“你走，你快走！”
一直把展昭关在了门外，吴清晗靠着门滑坐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流着，她不懂啊，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展昭站在门外，面对着门，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吴姑娘，你要相信开封府，相信包大人，相信这个世界上光明和正义是永远存在的，”
门里并没有人回答，展昭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身刚要离开，
门后突然有了声响，
“展大人，”
“嗯？”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