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言望着消失在无尽宫墙中的身影,叹了口气,真是个狠心又绝情的人啊,

    可是真的不能再见面了吗?

    陆谨言满怀心事的回到了宴席,宴席之上依旧载歌载舞,

    “发生什么事了?”赵翊之发现了陆谨言的魂不守舍,关切的问道,

    陆谨言摇了摇头,宽慰的笑着,“没事,就是出去透了透气,”

    “翊王殿下,好久不见,”杨寒端着酒盅走了过来,风度翩翩,令人炫目,

    “百花盛宴如此顺利的召开真的是辛苦杨指使了,”

    “哎,翊王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这本就是杨某的职责所在,能为官家分忧乃是杨某的福分啊,倒是您,整日在边境征战,爬冰卧雪,劳苦功高啊,”

    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两人谈笑间,杯中酒一饮而尽,

    杨寒低下头看见了翊王身旁的陆谨言,“哦?这位是?”

    “协助本王军中事务的文官,陆谨言,”

    杨寒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笑意盈盈,“能得殿下青睐定然非同凡响,陆大人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想来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啊,”

    陆谨言站起身,态度谦卑,微微笑着,“杨大人过奖了,”

    不同于杨寒与赵翊之的成熟,他举止文雅,书生意气,伴有初出茅庐的青涩,如清风拂面一般,令人耳目一新,

    “陆大人如此青年才俊不知可曾婚配?”

    陆谨言红了脸,他低下头,小声的答道,“不曾,”

    赵翊之笑着,“军中没有女子,想来定是本王耽误了谨言的好姻缘啊,”

    陆谨言忙道,“殿下说笑了,能辅佐殿下是谨言的荣幸,”

    “陆大人在殿下身边是一心公务,心无旁骛,那既然来了京城杨某当然要尽地主之谊,看看这百花盛宴上可有心悦之人?在座的女眷都身份显赫,若是陆大人有看上的,尽管开口,杨某替你说去,杨某自认在这京中还有几分薄面,能成全一桩姻缘也是件美事啊,”

    陆谨言抬起头,吓得连忙摆手,“多谢杨大人的好意,我还不想成家,”

    “杨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本王看这个提议很不错,谨言你年纪也不小了,早日成家也有个体己的人照顾着你,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赵翊之在一旁开口附和着,“看上哪家姑娘尽管说,杨大人为你保媒,”

    陆谨言脸赫然红了,“多谢殿下和杨大人一番好意,真的不需要了,”

    “谨言不必见外,”赵翊之以为陆谨言只是不好意思,于是开始给他参谋起来,“本王觉得安宁郡主倒是不错,与你年纪相仿,又知书达礼温柔贤淑……”

    陆谨言一听赵翊之这是当真了,慌忙的摇着头,紧张到一时面红耳赤,慌不择言,“殿下……不可……我……我……”

    “怎么?难道安宁郡主配不上你?”

    “不是,我……我有喜欢的人了……”陆谨言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哦?”赵翊之正色,来了兴趣,和杨寒对视一眼,“本王怎么不知道?”

    “就在……就在刚刚我还见过她,”陆谨言的声音小了下去,神色半是害羞半是甜蜜,

    杨寒脸上依旧挂着笑意,眼神瞬然变成了深不可测的冰冷,浮上一层厚厚的阴翳,

    “难怪你刚才从外面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原来如此,哪家的姑娘告诉本王,本王给你提亲去,”

    陆谨言紧紧抿着嘴唇,垂下头去,

    “看样子是京城的,那此事可要劳烦杨大人了,”赵翊之笑着说道,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此福分呢?”

    陆谨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本不想扯出岳筝,但是转念一想,一来也许真的能促成这段姻缘,二来岳筝当时刺杀翊王的事情他还耿耿于怀,若是凭此查到她上头究竟是谁,那他就可以提醒翊王日后小心此人了,思来想去,他决定把她的名字说出来,

    “岳筝……”

    杨寒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转瞬即逝,他微微眯眼,思考了一下,“倒是未曾听过,”

    “并非是世家小姐,是哪位大人家的人,”

    “好,陆大人既然开口了,那杨某定会帮你留心的,”

    陆谨言心中暗道他真是个好人,心中畅快,举起酒杯,抬手敬了他一杯,“麻烦杨大人了,”

    这时杨寒的一个下属过来朝他耳语了两句,他和赵翊之寒暄了一会儿就跟着下属离开了宴席,

    “倒是不知道谨言有心仪之人啊,”赵翊之打趣着,看着自己的得力心腹有了归宿他十分欣慰,尽管翊王妃的位置还空着,

    “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青梅竹马,”陆谨言赧然,想到岳筝,他低下头笑着,满心欢喜,殊不知他给岳筝带来的是多大的麻烦,

    “翊王殿下,”温润的声音响起,如沐春风,两人抬起头,是展昭,

    “展大人!”

    当初只是在众人的口中对这个红衣少侠有所耳闻,直到上次禹州事变,赵翊之才真正的接触到这个心怀天下,侠骨丹心的男儿,他很欣赏他,他的军中有很多人有展昭的影子,慕容荻,陆谨言,但却无一人似他,

    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温文尔雅,君子端方,展昭站在桌前,红衣挺拔,如松如竹,文雅从容令人侧目,

    “吴非的事情不知殿下可曾有所耳闻?”展昭开门见山,

    赵翊之点了点头,吴非一案轰动朝野,他远在边境也听说了,他压低了声音,“内部消息,吴侍卫过几日流放,会去本王的军中,”

    “展某正是为此事而来,此案太过蹊跷,哪怕已经定案,展某也不会放弃追查真凶的一切可能,还望殿下能照顾吴非,展某定当全力以赴,只待沉冤得雪一日,”

    舍下颜面,有求于人却不是为了自己,至仁至善心存大义,令人动容,

    “那是自然,展大人放心,”

    展昭露出淡淡笑意,“展某敬殿下一杯,”

    两人笑着一饮而尽,

    突然身后嘈杂,舞乐声戛然而止,众人回过头,

    只见三王爷止住了乐曲,他喝至兴起,晃晃悠悠的端着酒壶站在大殿中央,两颊已然酡红,看来喝了不少,“一时兴起,本王给众位吟首诗如何?”

    众人皆拍手叫好,王爷表演节目,有何不捧场的道理?

    他举头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直至最后一滴流干,将酒壶潇洒的扔在一旁,他抬起头大笑着,不羁的模样仿佛李白在世,平日里压抑久了的他这才释放了一把,

    只见他缓缓开口,声如洪钟,

    “奴颜婢膝真乞丐,反以正直为狂痴,太宗基业甚牢固,小丑背叛当歼夷!”

    气概豪迈,句句不提襄阳王,句句都指襄阳王,

    本是沸腾的大殿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襄阳王脸色更是难看,如此难堪还是头一次,三王爷因着吴非的事情郁结于心,无非是借此发挥心中的不快,

    仁宗表情凝重,沉默不语,气氛压抑,

    “本王说的就是你!赵爵!”三王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骂的是谁,指着襄阳王,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朝他走去,

    本该盛怒的襄阳王拿着酒杯笑了,眼神轻蔑,不以为意,“自己驭下不严,犯了如此天怒人怨的罪,被参是情理之中,不反思自己倒是把脏水泼给了本王,真是笑话,”

    “是你!你心里有没有鬼你自己知道!吴非究竟是不是清白的你也知道!”

    “笑话!吴非违反大宋律法人尽皆知,怎么?因为他是你的人就可以不受制裁?圣上英明,吴非一案已下定论,难道三王爷在质疑圣上有失公允?”襄阳王朝仁宗的方向拱了拱手,祸水东引,言语挑衅,

    “不论吴非,就论你,本王有你……”三王爷怒火难消,他一时口不择言,眼看着事情就要往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皇叔!”长公主高声制止,迈着步伐施施然的走了过来,她一把扶住三王爷,柔声说道,“你喝多了,”

    “意遥,我没喝多,”三王爷依旧嘴硬,但虚浮的脚步早已出卖了他,眼前的人影重重叠叠,“唉?他怎么长了两个脑袋?”

    “景儿,祁儿送皇叔回去休息…”赵意遥紧紧握住三王爷的手臂,眼神犀利,沉声说道,“皇叔,圣上脸色不太好,”

    三王爷虽说借酒抒发,但还残存着一丝理智,闻言泄了气,不再说话了,

    一场闹剧草草收了场,襄阳王愤怒的火速离场,众人貌合神离,却都对刚才的事情津津有味,心照不宣,永远隔岸观火不嫌事大,反正驳的是天家颜面,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笙箫歌舞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这场百花盛宴才堪堪结束……

    岳筝身心俱疲的回到房间,推开门站在房间中央的黑影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大人,”她走上前去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态度谦恭,

    杨寒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蹲下身子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直视着自己,微微施力,岳筝觉得自己的下巴疼的仿佛脱臼了一般,指甲嵌入手里去缓解疼痛,她不敢出声,一个不好的念头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岳筝摔在一旁,没敢以手抚面,嘴里血腥味蔓延,起身重新跪好,

    杨寒站起身,愤怒的一甩袖,“你胆子倒是大了!我的话都不听了!”

    岳筝倒吸口凉气,果然,他还是发现了,但她已经做好了一人抗下的准备,不管会发生什么,

    “你是不是把陆谨言放了?!”

    岳筝沉默不语,却引来杨寒更加大的怒火,他弯下腰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眼神愤怒灼热令人如坐针毡,

    “说话!”

    “是……”岳筝低下头,不敢去看他,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她可以忤逆他,但是不会骗他,

    “你舍不得杀他是吧?好,我杀!我杨寒不会让他活着走出京城!”杨寒直起身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狠戾气息让人害怕,他转过身去,凛冽气息,刀刀淬骨,

    岳筝的血液都凝固住了,惊恐万分,她太了解杨寒了,知道以杨寒的性格,陆谨言一定会没命的,哪怕是赵翊之也护不住他,大脑一片空白,

    “大人……求你……求你放过他吧,”

    杨寒回头看着她,表情疑惑,“你在说什么?”

    岳筝爬过去,抱住杨寒的腿,抬头望着他,眼眶渐渐泛红,声音颤抖着,“大人,你放过他吧,我求你,求你放过他,以后我再也不会忤逆你,求你放过他,”

    “你竟然为了他低三下四的求我?”杨寒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岳筝向来是无心无情的,心里只有自己,事事以他为中心,如今却有了另外一个人,杨寒看着岳筝,气极反笑,不可置信,“你竟然为了他来求我?”

    盛怒之下的杨寒会做出什么岳筝也无暇顾及,她只想给陆谨言求个生的希望,那样明媚单纯的少年,不该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京城里,

    “大人……求你放过他吧,”

    岳筝的每一句求情都使杨寒的愤怒更甚,可是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

    杨寒愤怒至极,抬腿猛然给岳筝踹翻在地,一只脚狠狠地踩在她的右肩上,那肩上还有前几天出任务留下的伤,伤口撕裂,血汩汩的往外冒着,将杨寒的白底靴子染的通红,

    豆大的汗珠直冒,疼的她几欲晕厥,

    “你是不是喜欢他?”杨寒看着她阴沉的开口,脚下加大了力度,

    岳筝眼前因为疼痛已经花成了一片,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晕过去,声音虚弱的微不可闻,“我没有……”

    “你没有,”杨寒冷哼了一声,“他倒是很喜欢你啊,真是一对痴男怨女,我告诉你,断了那些念想,你是我杨寒的人,死也是我的人,”他冷冷的看着脚下疼的冷汗直冒的岳筝,“疼吗?”

    “大人,疼……”岳筝感觉自己意识在抽离,真的会疼死在这里,脸色惨白,冷汗淋漓,杨寒却视而不见,依旧加重着脚下的力度,

    “疼就给我长记性!”

    岳筝眼神涣散,周围的影像渐渐模糊,声音渐渐消弭,不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岳筝睁开眼,已经完好的躺在了床上,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昨晚的疼痛历历在目,锥心蚀骨,她目光游离的看着床顶,面容憔悴不堪,

    “岳大人,你醒了?吃点东西吧,”一个侍女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扶了起来,身旁是一碗粥,

    岳筝上下打量着她,一个新面孔,倒是从未见过,“新来的?”

    侍女稚气未脱,一脸天真气,“我叫小红,是杨大人让我来照顾你的,”

    岳筝“哦”了一声,垂下眸去,

    “岳大人你刚醒,先吃些东西吧,”

    “你放在一边吧,”岳筝此刻哪里有心思吃东西,

    “不行的,”小红急忙摇头,一脸慌张,急的要哭了出来,“杨大人说必须让我看着你吃掉,否则会打死我的,”

    岳筝看着这个像自己妹妹一样的小红,最终不忍心,还是端起了粥,动作牵动的伤口疼的让她倒吸了口凉气,压住内心的不适,逼着自己一口一口的吃下那碗粥,她知道这并非普通的白粥,是有补品的,但吃起来依旧味同嚼蜡,食而无味,

    她心不在焉,哪怕昨晚生不如死,此刻的心里还是在担心着陆谨言,她知道以杨寒的性子是不会放过他的,而陆谨言那单纯天真的性子未必会听自己的话一直守在赵翊之的身边,她如坐针毡,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在担忧着陆谨言,

    在杨寒强大的势力下,自己该如何能救的下他呢?敢和杨寒作对的整个京城都没有几人,有这个实力的也会选择明哲保身吧,又有谁会为了别人的生死而舍生忘死呢?

    岳筝心乱如麻,心如死灰,突然脑里闪过开封府,展昭和曲以宁!对,就是他们!她不相信别人,只相信他们,如今也只有托付给他们了,只有开封府才靠得住,

    岳筝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着起身下地,草草的写了封匿名信,隐去了杨寒与他的恩恩怨怨,要小红无论如何也要交给展昭或者曲以宁,事关重大,她再三嘱托,小红郑重的点了点头,让岳筝等着她的好消息,便带着那个怀着最后的希望的信封出门了,

    忙完这些的岳筝已经筋疲力竭了,回到床上,心里却担忧至极,眼睁睁的从天亮等到天黑,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却还没见到小红的踪影,她不禁担心起来,按道理来说小红早就应该回来了,

    就在岳筝胡思乱想之际,门突然被踹开了,杨寒脸色阴郁的走了进来,身上脸上到处都是鲜血,如同地狱的修罗,

    岳筝坐起身,看着他向自己一步步走过来,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有种反胃的感觉,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心沉到了谷底,心如死灰,

    杨寒手上紧紧握着那个带血的信封,坐到了床边,“你给开封府写的?”

    “小红呢?”

    “你给开封府写的?”杨寒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明明知道答案,两人却谁都不回答对方的问题,杨寒也不恼,站起身,拿着信封缓缓走到烛火前烧掉,跳映的烛火将他眉间的鲜血映的通红,火苗将信封舔舐,岳筝眼睁睁的看着最后的希望化为灰烬,却无能为力,

    “不用担心,陆谨言很快就会去陪小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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