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发生过很多事情。

    比如得知自家父亲不是普通人,比如得知彭格列家族和直系血统诸如此类一个年幼的小孩一下子消化不完的事情。

    比八年前更久之前的我还是一个天真活泼地在老父亲的无限爱护下成长的熊孩子。

    爬树大战蜜蜂,下水大战泥鳅,乡田大战大白鹅......能玩得多刺激就能玩多刺激的我让老父亲尝试了被蜜蜂蛰得脸肿、在水里滑得摔了一大跤,被大白鹅追着屁股咬的下场。

    蜜蜂的老窝被拿去整了几罐子蜂蜜、泥鳅被捞去煲汤、大白鹅被做成下饭菜,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唯有我从中得利。

    小孩子对危险的防御感太低,作为成年人的老父亲因为我的无痛症,更是花费了好几倍的精力去关注、关照我。

    如果他没能注意到,我或许就会被蛰伤致死、摔伤致死、啄咬致死......因为我感觉不到痛,不知道什么是痛,说不出自己很痛,所以成为了只要受一点伤害就会破碎的瓷娃娃。

    空有活力,不懂生命——这是我的致命伤。

    那些年的我对自己的特殊不是完全不知情,我摸不透那是什么奇怪的头绪,只是偶尔感觉自己好像拥有超能力。

    直到我第一次被罚站。

    快要从幼儿园毕业的我在寒冷的冬日中为了救下一只爬到树上下不来的小猫从二层楼高的树上摔了下去。

    阳台上站着大叫“要怎么办”“快去找老师”的幼孩们要寻求帮助,和突兀的“不用管它死活”不正当的发言,我听得觉得很刺耳,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我已经把说“不用管它死活”的男孩给推倒,然后爬到了树上。

    被我抱在怀里的小猫只有我两只手掌一般大小,缩在我的怀里感受着我仅存不多的温度。

    我很冷,猫也很冷。

    在一人一猫都很冷的情况下,被推倒的男孩拉住了要去找老师的同学,继续散发“不用管他们”的发言。

    没有老父亲的保护,也没有其他大人的救助,我趴在树上往白雪皑皑的地上看去。

    我不理解二层楼有多高,雪刚下起来没有多久,甚至没有完全覆盖地面,心理有个声音在悄悄告诉我:

    ——没事的,跳下去。

    ——跳下去,我是不会死的。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跳下去,我不会死,猫也不会死。

    它很肯定我会没事,它很肯定我跳下去不会死,所以我像电视剧里面的勇者,战战兢兢地从树干上站起身来,把猫紧紧地抱在怀里,像电视剧里面持剑从天而降的勇者往前大步一跃。

    目睹了我飞跃的同学纷纷挤到阳台边缘,可他们刺耳的尖叫声离我越来越远。

    唯有风声呼啸般穿过我的双耳,微弱的猫叫声埋在我的手臂,白雪飞絮似地被砸起,身体与地面的碰撞仅在一瞬间,恐惧也只维持了那一瞬间。

    僵硬的身体躺在薄薄的雪地上感受着雪水一点一点湿了衣服的冰凉,我仰面直视着天空,从未见过天能蓝得如此干净,由几朵漂云陪伴的太阳是如此得炫目。

    起伏紧促的胸口上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粉嫩的舌头舔了舔我的眼角,湿漉漉的,很痒。

    我没有死,小猫也没有死。

    小猫蹭了我一会儿就跑走了,而我从地上爬起来,平安无事地回到班上。

    大部分的孩子都觉得我很厉害,很是钦佩地夸我很勇敢,只有那个被我推开的男孩不可思议地认为我不应该被崇拜,继而指着我骂:“她是个怪物!怎么会有人摔下去还能站着的,酒井优子就是个怪物!”

    超人受了伤不会死,会因为救了人而被称颂为英雄,我受了伤不会死并拯救了小猫,却因此被人称为怪物。

    “那你又算是什么?见死不救的人类?”我很冷静地回了他一句,再冲过去和他扭打在一起,顺手把他的头发给拔秃一块。

    我知道自己的骨头在嘎吱作响,也有可能是在错位,也有可能是在哀鸣,可我就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认输。

    我是怪物,那就在他面前成为怪物。

    一天两场事故,老父亲只知道后面那件,他领着我去和那个男孩互相道歉。

    但他却抱着父母,摆出一副比我还要委屈的模样,坐在父母的身边高高在上地瞟我,丝毫没有要向我道歉的主动,仿佛只有我是要道歉的,他只是一个单纯被欺负大方地接受我道歉的。

    我不服,当着所有大人和男孩的面,我冷脸拒绝道:“他不先向我道歉,我也不会向他道歉。”

    “既然他有见死不救和把同学当成怪物的觉悟,那就说明他不会道歉,也不会把我的道歉当回事。既然他这么有自尊,那么我就不会把自己的自尊放到他脚下给他踩。”

    对方父母估计没想过我会那么倔,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种话,他们立马对着老父亲和我破口大骂,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没有教养的父亲带出没有教养的孩子”、“做人不会说话出了社会迟早会出事”、“口无遮拦就是你进了学校学到的东西吗”。

    更有甚的,是对方母亲居然朝我伸出手,想要给我一顿教训。

    对方的动作被老父亲十分迅速地牵制住了,长了胡茬拉子的他可不允许自家孩子受到单方面的欺负,神色阴霾地盯着妆发精致实则疯狂的女人和精英人士样完全放任的男人:

    “会对一个孩子动手动脚的也不见得你们多有教养,如果道理讲不通就擅自动手的话,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让你们无法在这个社会立足的事情。”

    本身就是做过黑手党的人,气场完全打开直接震慑在场所有人,一股压抑的气氛在小小的办公室蔓延,男孩已经被吓到大哭,大人们打从心理感到被把握住心脏的恐慌,连忙哈哈地打太极:“有.......有话我们好好说,我们好好说......”

    他们在感到害怕。

    在我眼里的老父亲却是很雄伟,挡在我面前把针对我的危险全数推开。

    老父亲可不吃这一套,对方不配合,他也没有配合的需要,微笑着松开了手:“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大家都这么不配合,这个月过去我们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就这样吧。”

    说完就径直带我离开办公室,走之前还扫了一眼被吓得瘫坐在椅子上的老师。

    老师知道,这是一次警告。

    “去吧,收拾好你的东西,带你回家啦。”老父亲轻轻推我的肩膀,催我感觉收拾自己的东西。

    “好!”我很欢快地蹦跶着进教室,骨头再一次咔嚓地响,我没有管。

    就在我收拾东西的期间,担心我有没有事情的一个女孩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在门外温柔地看着我的老父亲,虽然胆怯,却鼓起了勇气嗒嗒嗒去跑上前扯了扯老父亲的衣袖。

    “叔叔,待会你能带优子去医院看看吗?”

    老父亲感到奇怪:“为什么?”

    “因为优子在打架之前还从树上摔到地上了!”女孩往阳台外的树指了指,“从那里掉下去的!”

    老父亲闻言,心脏揪紧,直起身子就想抱着没事人似的孩子冲去医院,碍于女孩还在,他摁住了那颗冲动的心,安慰道:“我知道了。优子其实拥有超能力,待会就会去医院接收治疗的,你放心。”

    “嗯嗯!”女孩开心地露出笑容,“优子是超人!超级厉害的!”

    超人吗?

    可能吧。

    老父亲心情复杂地目送女孩厉害,牵起我的手,慢慢地收力,与我踏上回家的路。

    “优子,我听你的同学说,你今天是个超级厉害的超人哦,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还不懂什么叫语言的艺术,比起隐瞒,更想跟老父亲炫耀:“我今天救了一只小猫!”

    “在哪里救的呢?”

    “在树上!”

    “受伤了吗?”

    “没有哦!我摔到地上了,但是一点伤都没有!”我两步做一步跳到老父亲面前,张开双手转了几个圈,很骄傲地叉起小腰,“我很厉害吧!”

    老父亲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啊,优子超级厉害的。”

    他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一把将我揽进了怀里:“优子超级厉害的,但是下次不可以这么干了,有事一定要找大人知道吗?”

    “可是如果大人也说不用管呢?”我回抱老父亲。

    “那就找到一个能管的。”老父亲偷偷地抹眼泪,把我抱到臂膀上走,“这个世界上人那么多,不会有人不管你的。”

    “好,我会的!”

    老父亲用手机打开狗血剧让我学演痛戏,演得好就请我吃寿司宴,演不好就不带我去游乐园。

    那我必不可能演不好!

    老父亲带我去了医院,做了个全方位的身体检查,不出他所料,骨头错位和骨折的地方有不少处。

    我戏演得贼拉好,正好把检查身体的医生的骗了过去,身上就被绷带包扎得不能正常上学,直接家里学习,最后几天才回去。

    完全恢复的我又是一个全新的我,以最昂扬、最富有激情的气势返回幼儿园。

    然而,有一个人挡在了我回班的路上。

    长条的廊道上,皮肤白得发光的男孩长得跟人偶一样,很好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黝黑顺直的发丝服帖地贴在他的鬓角边,灰蓝色的眼眸倒印着我满是警惕的脸。

    “你就是酒井优子。”

    他用的是陈述句!

    我很肯定和他是第一次见面,并且很肯定这个人想跟我认识认识,但他开口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还有!

    他长得好好看!

    打小就颜控的我第一次被□□年(?)搭话,忐忑的同时不在意是假的,我的大名已经从本人的班级传到外面的班级了吗?

    “我......我是酒井优子。”我回答地略结巴,“有......有什么事吗?”

    “......”他微微仰头,从下到上地打量我,哼了一声,“也不是很强的样子。”

    “啊?”

    “他说你是个怪物,我还以为有多强,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回,轮到我发出不明所以的省略号了,“你刚刚,说我是怪物?”

    “不,你不是怪物,是草食动物。”男孩不屑地走近,“你很强,但是太弱了。”

    当他亲眼目睹什么人抱着一只猫从树上跳下去,还能爬起来回教室打架的全程起,他就对眼前强大又弱小的草食动物有了兴趣。

    于是,他说:“和我打一架吧,怪物。”

    爸,我从未听过如此离大谱的要求?

    虽然但是,我姑且和他打了一架,被对方揍得毫无反手之力,翻滚到后面几乎是被压在地上没有多少反抗的机会,我不会喊痛是因为我确实感觉不到痛,但是很心酸,为什么我要挨打?

    他或许是意识到了我面对他时并不会产生恐惧,比那个被他二次报复的秃头男孩要坚强得很。

    他很疑惑:“你是怎么做到不害怕的?”

    “问这话之前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我左手被他反摁在腰后,整个人趴在地上,右手忍不住捶地板。

    我酒井优子虽然喜欢看脸,但是绝对不会屈服于脸之下的!

    “......”

    他安静地看着还在挣扎的我。

    对他的注视不会感到尴尬的我知晓这种情况下我要做的不是求饶,小小年纪能下手这么狠的男孩子,求饶只会让对方更嚣张。

    看在他有这个求知欲,是该对他用宇宙无敌最强的激将法了:“你不松手我就不告诉你!”

    >>>

    按理来说,强大如他本不该中激将法的,因为在他看来,女孩眼中闪过的狡黠让她整个人都格外地吸引人。

    就像不久前她抱着猫从树上纵身一跃,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妖精,披着白色的星星雪花,眼中的光芒在闪烁,就连太阳的光线都能从她的瞳孔中留下影子。

    她看似是有感到害怕的,但不是在害怕死亡,反而对自己充满了神一般的自信。

    “啪”的一下,直击地面,也顺便直击了他的脑海,使他忍不住眨眼。

    像妖精一样,像猫一样,她抖开了沾染到身上的雪,风风火火地回到自己的班里换上另一幅模样与人打架。

    很有趣。

    他想挑战她。

    于是第二天他去找她,她不在。

    第四天,她不在。

    一个星期后,她不在,顺便听到了被女孩拔秃了一块头发的蠢货在说她的坏话,他身体力行地教训了一顿那个蠢货。

    他讨厌弱者,特别还是仗大人势欺人的蠢货,他知道冠以“云雀”之姓氏的自己,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听闻后都会莫名地心生胆怯。

    可他要的不是害怕“云雀”,而是应该害怕他这个人。

    大家最终会因为他太强大而害怕他。

    ——可是她不会。

    云雀恭弥的直觉告诉他,唯有一个人不会害怕他。

    等了足有一个月,他终于等来了酒井优子的回归,见面就是要和她打架,仿佛不打这一架,他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找不到对手了。

    所以他选择中这个蹩脚的激将法,他想看看这只会挥舞爪子的草食动物能给他什么样的回答。

    >>>

    他卸下了力度,缓缓地从我之上弓腰起身。

    然后猝不及防地被转过来的我笑得一脸“你中招啦”的得意,用力扯过衣领,给他漂亮的脸蛋来了一拳扳回一局。

    “恰我天马流Ο拳————”

    我酒井优子虽然喜欢看脸,但是绝对不会屈服于脸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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