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和西门恭从东胜神洲的诸多奇妙聊到了姐儿的身条,又从《西游释厄传》说到了驻颜果。

    陈初知道西门恭想买,西门恭也知道陈初想卖。

    眼看铺垫做的差不多了,两人终于进入正题。

    陈初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数。西门恭看后,皱眉道:“即便驻颜果稀罕了些,但这个价钱也贵了,桐山县没几人吃的起。”

    “桐山县没人吃的起。但北边的唐州.......”陈初顿了顿,又道:“和南边应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这些稀罕果子。”

    西门恭抬眸分别看了陈初和张宝。

    桐山北去七十里是府治唐州城,南下过了淮水八十里则是周朝信阳军。

    这两处州城皆是人口繁密的大邑,购买力强劲。

    特别是奢靡成风的周朝,驻颜果这种精巧、稀罕的玩意儿最对他们胃口。

    只要能贩运过去,即便卖上几贯一枚也属寻常。

    至于南下需跨越国境这件事,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难于登天、对于陈初来说也很难,但对早已将各处关隘上下打点好的西门恭来说,却是轻车熟路。

    当地走私猖獗,上至官绅、下至商户,参与者众多,西门恭自然有他的门道。

    而价高且轻巧便于贩运的驻颜果,的确算一个好商品。

    西门恭略一思忖,心中已有了决断,当即道:“兄弟......”

    “哟,陈公子何时来了鄙店,怎不知会一声,也好让奴家略尽地主之谊。”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打断西门恭。

    回头看去,蔡家兄妹一前一后联袂走来。

    走在前头的蔡二郎一身月白长衫,手持折扇。

    跟在侧后的蔡三娘身着浅绿罗衣,袖口和衣襟绣了荷花样式的白色滚边,宽松衣衫也难掩波峦汹涌。

    开口说话的正是她.......

    “菜娘子,许久不见。”陈初起身笑道。

    蔡婳如狐狸似的狭长美目,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一番,好像要重新认识他,而后娇笑道:“是呀,上次一别已有小半年,甚是挂牵。”

    ......大姐,我们很熟么?不就卖过你一个塑料袋么,搞的我们有一腿似的。

    接着,蔡婳好像才看见西门恭似的,讶异道:“西门押司,你也在呀。”

    “蔡二郎、蔡三娘......”西门恭不着痕迹地擦掉了桌面上议价时留下的字迹,起身拱手。

    几人也不知蔡家兄妹所来为何,眼见两人有攀谈下去的意思,可乙叁桌已坐了十余人,明显挤不下了。

    于是面带和煦笑容的蔡二郎开口了:“三娘,既然遇了故友,就请陈公子去雅间就坐吧。”说罢,蔡二又笑吟吟看向西门恭,以询问口吻道:“西门押司,要不然......同去?”

    这番话与其说是邀请,还不如说是‘请你离开’。

    西门恭无奈,他和陈初的生意还没谈完呢。

    不想,陈初却笑道:“蔡公子,今日就不叨扰了,我与西门押司有些事要说,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西门恭意外的看了陈初一眼。

    蔡家兄妹同样意外,两人对视一眼,蔡婳忽然上前一步,像是刚刚发现放在桌上的驻颜果,讶异道:“呀,这是甚果子,真讨人喜欢。”

    “驻颜果。”

    “方才《西游释厄传》中提起的玉女驻颜果?”

    “嗯。”

    “这果子几钱?陈公子卖与奴家可好?”蔡婳若不经事少女般,一脸雀跃。

    “何需买卖,三娘子喜欢,拿去便是。”陈初随意道。

    蔡婳把驻颜果捧在手心,似乎纠结了一下才道:“那怎行,奴家要的不是一个。公子有多少,我全买了......”

    图穷匕见啊,原来是来抢生意......

    西门恭面色不豫。

    但他和陈初之间的商议尚未敲定,人家现下自然有选择的权力。

    陈初看了看西门恭,又和张宝的视线交汇,却道:“菜娘子,我这边的果子已卖与西门押司了,却是不凑巧了......”

    “.......”蔡婳一愣,瓜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当真?”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问西门押司......”

    “哈哈哈,二郎、三娘,我将将才与陈兄弟谈妥这桩买卖.......贤兄妹若喜欢吃,晚些时候我差人送一些去府上,也好让令尊、我兄长蔡大哥尝尝鲜,哈哈......”西门恭快意道。

    “西门押司,客气了。”蔡坤依旧笑容温和。

    蔡婳却眯起眼睛看向了陈初。

    ......

    亥时初。

    采薇阁天字号雅间,蔡婳俏脸含霜。

    驻颜果是個好生意,但对蔡家来说又不算什么。() ()

    她恼的是,陈初一个小小逃户竟也敢当面拒绝。

    “婳儿,一桩小事,何必介怀。”蔡二郎笑着劝道。

    他是知道自家妹子的,爱争强好胜,气度却又不大.......

    “我岂会与这些人介怀?”蔡婳斜乜兄长一眼,但下一句却暴露了内心真实想法,“二哥,既然那陈小子不识抬举,不若明日在城外着人抢了他们罢。既不卖于我家,便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西门恭做走私生意,蔡家同样豢养着走私商队。

    蔡坤皱了眉头,终于忍不住斥道:“妇人之见,净说些蠢话。逃户散布桐柏山十余山头,同气连枝,都是些又穷又硬的粗坯,招惹一个,引来一群,往后便是无穷事端。为些许蝇头小利,值得么?”

    “呵~”蔡婳冷笑一声,渺目道:“我蔡家男子全一个模样,只会算计值不值,这驻颜果不值当。当年我的名节也不值当你们一怒。”

    “......”听妹妹又提到了这桩陈年往事,蔡坤恼道:“婳儿,当年你又不是真的怎样了。难道要爹爹弃了家业、不顾几十口死活去杀官造反为你出气么?”

    见到二哥恼怒,蔡婳反倒翘起嘴角笑了,讥讽道:“怎敢让爹爹、兄长为我搏命?我这做女儿、妹妹的没去自缢以全名节已让家里蒙羞,往后就没脸没皮的胡乱活着罢.......”

    “.......”蔡坤。

    ......

    衙前街。

    离了采薇阁,西门恭与陈初等人重新认识了一番。

    当张宝说起杨震时,西门恭肃容道:“令尊可是开山杨,杨大哥?”

    “大官人认得俺爹?”杨震意外道。

    “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西门恭呵呵一笑,也不再这个问题上多谈,转头看向了陈初,“陈兄弟,明日午时家中摆酒,你们兄弟几人莫忘了。”

    此时西门恭心情不错。

    同样作为本县坐地户,西门恭自然和蔡家熟识,两家时而合作时而竞争。

    论势力,西门恭比不上蔡家。

    所以,蔡家兄妹当面明抢驻颜果货源时,他忍着没吭声。

    不料,陈初却主动向他倾斜,使西门大官人出了口恶气。

    两拨人就此拱手道别。

    张宝几人朝甜水巷走去,路上,陈初在怀里摸出一张帕子,随手丢了。

    “初哥儿,你怎丢了啊?好歹是姐儿的一片心意......”吴奎心疼道。

    “这种帕子,姐儿的房间里没有一百条,也有八十条。”

    陈初的话,吴奎却不太信,因为姐儿说了,那是她亲手绣的......

    方才离开采薇阁时,陈初分别赠了几位姐儿每人一枚玉女驻颜果......

    几位姐儿欢喜的紧,再三暗示陈小郎今夜可作入幕之宾。

    作为一个淳良好青年,陈初严词拒绝了馋他身子的女妖精,对方这才依依不舍的塞给陈初一条帕子。

    熏热夜风里,杨震和吴奎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今晚采薇阁的经历。

    张宝走在前头,长子赘在后面,东张西望。

    陈初不由奇怪道:“长子,你找什么呢?”

    “俺.....看看还有没卖吃食的,方才没吃饱.......”

    “.......”陈初。

    ......

    亥时末。

    夜已深,陈初几人挤在张宝家西厢房大通铺上。

    方才,张宝光着膀子跑了过来。

    问他为啥不睡自己卧房,张宝大义凛然的表示:怕兄弟们睡不习惯,特来相陪。

    但陈初明明听到了张家嫂嫂徐氏刻意压低声音的骂声:身上一股子脂粉味,滚去厢房,别来沾我身子......

    “张大哥,方才那西门恭怎称呼杨大叔‘开山杨’啊?”

    天气闷热睡不着,陈初便随口问道。

    “大郎,你知道因由么?”张宝却考校起了杨震。

    “自然记得,爹年轻时使一把开山刀,挥舞起来,三五名壮汉近不得身。”杨震自豪道。

    “哦......这诨号挺屌啊。张大哥有诨号么?”陈初好奇道。

    “诨号多以兵器而来,我擅使斧,旁人唤我横江斧。”张宝厚着脸皮道。

    这诨号听起来威风,却是张宝自己起,所谓‘旁人’根本没人知道。

    “也不错。”陈初点点头,突发奇想道:“我也得有个霸气诨号!”

    “叫啥?”杨震忙问。

    陈初略微一想,便道:“往后我就叫,铁戟银枪玉面郎!”

    “哈哈哈,你没听张宝哥哥讲么?诨号多以兵器而来,还铁戟银枪哩.......伱的戟呢?”

    “在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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