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走廊上站着几个丫鬟婆子,微微垂首,双手叠放,等着听候使唤。

    老丁口中喊叫:“徐道长来了。”

    一路畅通无阻跑进卧房,床榻上躺着一个没力气哼唧的少年,穿着绸缎衣裤,露出如鼓的肚腹,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床边坐着一个不停抹泪的中年妇人,两眼红肿。

    房间窗户边坐有两名老郎中,捋须皱眉,低声商议着什么。

    另有一个俊俏丫鬟,同样愁容满面。

    那妇人听说来的是驱邪道士,忙起身行礼,哽咽着请道长救人。

    徐源长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趋身前去观察,用指头轻轻触摸昏睡少年鼓涨的小腹,硬得像石头,再掰开少年两只眼皮分别看了下。

    右眼正常,左眼里面有一道明显血丝。

    蜿蜒曲折,中间却是断开着的。

    “断水截流!”

    徐源长暗道,认出少年身中一门很阴毒的害人邪法,已经到了刻不容缓,随时丧命的地步,转身往外跑去,撂下屋子里诧异的妇人丫鬟和郎中。

    他不用再仔细询问病人的具体情况。

    比如昨天是否外出,有哪些下人跟着,可曾与陌生人争嘴怄气等等。

    已找到邪症,时间耽误不起,叫上在门外走廊候着的老丁,先前一起跑了三进院子,看出老丁身手不俗,低声吩咐:

    “西边院墙,翻过去!看到外面有人逗留,先捉住再说,事关小少爷性命。”

    “好嘞!”

    老丁左手下意识撑着刀柄,答应一声,如离弦之箭冲到院墙边。

    飞身一跃,双脚连踩墙面上,右手一搭,旋风般翻身落去院墙那边,端是身手敏捷。

    紧着听到老丁的大喝声传来:“贼子休走!”

    “哐啷”,拔刀出鞘声响。

    徐源长赶紧往院墙冲去,学着老丁的架势,凭着蹬力在墙上重重一踩,雪白粉墙留下一个泥黑脚印,身形攀升之际伸手搭在墙檐边缘。

    这才发现丈二高的院墙顶端,布置着错落碎瓷片和生锈尖钉。

    他差点被刺破手指。

    借力腾空,往院墙那边轻飘飘翻落去。

    一群人搀扶着魏五爷赶到月门处,听到院墙外传来老丁怒吼声,看着徐道长跟着翻墙而出抓捕贼人,魏五爷明白过来,一顿拐杖,催促叫道:“胡护院,谢护院,还愣着干甚么,快翻墙抓贼,切不可让奸人跑了。”

    跟着的两名年轻护院,赶忙四处寻找梯子。

    他们可没有丁师傅的本事,能够空手翻院墙而不伤到手。

    徐源长落地没掌握好姿势,差点栽倒地上,双手前撑消去力道,起身往小路对面结满橘子的果木林子里追赶,枝条弹起,耳畔风声呼呼,远处老丁一脚揣翻一個身影。

    “还跑……怎么是你?”

    老丁看着地上翻过来哎呦叫唤的熟人,诧异道。

    徐源长赶到近处,他也没料到如此轻易逮住捣鬼的贼人,喝道:“你堵住的水流在哪里?快说!”

    地上的中年男子摔得满身泥土,鼻血长流,撑起上半身,捂住鼻子反咬一口叫道:“丁师傅,好端端的,你踢我做甚?”

    却不回答驱邪道士的喝问,眼神躲闪不予接触。

    徐源长问道:“他是谁?”

    老丁脸色很是难看,说道:“他是大少爷的……伴当。”

    徐源长错愕片刻,盯着那人嘿嘿冷笑,道:“勾结奸人,伙同外贼,用邪法陷害自家小少爷,等会闹出人命,你几颗脑袋都不够砍,你以为谁能救你?简直是愚不可及,无可救药,你被抓到的那一刻便被抛弃了,蠢货!”

    时间紧迫,攻心为上。() ()

    他看出对方只是普通人,要不然也不会被老丁轻易捉住。

    中年汉子有些慌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徐源长作势往边上走,继续恐吓道:“我多叫些人手来寻找被截断的流水,迟早能找出来,给你机会不知珍惜,你等着砍头吧,还要连累妻儿老小,流放蛮野之地自生自灭。”

    他知道被施法的水流在这一片,却还没本事算到具体位置。

    魏家少爷命在旦夕,他不想因为浪费时间功亏一篑,而且破掉邪法,能够一举重创施法害人的奸人。

    没想到此事牵扯豪门大户宅邸里的恩怨,既然做了,便要彻底。

    他不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性子。

    中年汉子脸上发白,眼神恐惧,祸及妻儿的后果,彻底将他心底摇摆的坚持击溃,颤抖着往院墙方向指:“墙根拐角处……”

    他奉大少爷的命令,躲在林子里,不时加高截断细流的泥土。

    今天府里发生的大事,他即使再愚忠固执,也猜到与他干的事脱不开关系。

    徐源长飞奔而去,很快找到被堵住的涓涓水流,他折断一根树枝,轻轻往湿泥土堆划动,引着堵住的污水疏通流下,慢慢加深划痕。

    胡、谢两位护院先后爬梯子翻过院墙。

    老丁推着被抓获的汉子,往这边走来,几人听到院墙那边传出欢呼声。

    “小少爷尿出来了。”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

    “小少爷吉人天相,熬过一场劫难,必有后福。”

    徐源长放下心来,继续加大划痕,朝老丁招手,待老丁跑过来,低声吩咐:“贼人为了施法害人,离这里肯定不远,三两里之内,等下我破去邪法,你注意动静,或许能抓到真正的贼人。”

    老丁信服不已,连连点头,又低声道:“要不我再问问……”

    指了指被抓获的汉子。

    徐源长对那面色死灰魂不守舍的汉子不做指望,要是知道,早已经开口招了。

    他将泥土彻底扒拉开,伸手从泥底下掏摸出一块薄木板,稍一清洗,木板上画着诡异小人,两侧写着姓名和生辰八字,还绘制有复杂符文。

    老丁咬着牙道:“写的是小少爷的名字。”

    晚霞残光下,符文图形浮现薄薄黑气,像水雾飘动,正在不停变淡。

    徐源长明白施法者想要中断邪术,脱离牵连,要过老丁手中的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将湿淋淋的木板一劈两半,从正中分开。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惨叫痛呼。

    老丁接过腰刀,率先飞奔追去,叫道:“小胡,小谢,你们看住老关。”

    徐源长将木板扔给留下的护院,这可是罪证,交代一句不能丢失,他满手泥水,跟着老丁身后,往果林深处追去。

    贼子害人终害己,被邪法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老丁追到一座矮山脚处,堵住不熟地形慌不择路的贼人,是一个两颊无肉的精瘦男子,穿着一身黑衣,腰间缠着一个布搭裢。

    男子捂住的左眼位置往下流淌着黑血,背靠树干,面孔痛苦扭曲,用剩余独眼凶狠瞪着逼近的老丁。

    “快退!”

    落后十余丈外的徐源长突然大叫道。

    男子右手一洒,一蓬黑沙飞出,空中溅起点点幽绿火焰,很是古怪诡异。

    老丁挥舞腰刀往后暴退,他知道懂邪法的贼子不好对付,心底有所防备,听得“砰砰砰”几声细碎撞击刀子声响,赶紧撒手扔掉腰刀,眨眼间退出数丈远。

    掉落地上的钢刀突然冒起丝丝绿火。

    老丁目光凝重,继续后退,暗道侥幸,刚才差点点被波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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