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庆节放假的这几天,上官致远一直和老校工在这山里转悠。

    幕阜山的山雄崖险、林奇谷幽、水秀雨润。山上群山起伏、奇峰挺秀;鸟唱猿啼、古刹藏幽;朝辉夕岚、变幻莫测;奇松怪石、横生妙趣;名人题刻、历历犹存……,构成了钟灵毓秀的自然风光和别具一格的人文景观。特别是石牛夕照、仙人下棋、青竹扫台、龙潭飞瀑、神龟望日、雄鹰展翅等景观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其中的石牛夕照正是石牛镇的著名景点,也是石牛镇得名之由来。

    幕阜山沟壑幽深,山高林密、万木葱茏,有着丰富的动植物资源:云豹、虎纹蛙、鹰嘴龟、穿山甲、香果树、钟萼木、半枫荷、鹅掌楸、银杏等。而对采药人来说,最让人可心的是里面有云连、摇竹霄、杜仲、厚朴等珍贵野生药材。

    上官致远跟着老校工钻密林攀悬崖涉溪涧,到处采药,当了一回幕阜深山采药人。天岳村周边的大山有着丰富的中草药资源,老校工教了他辨认草药、采药、制药和用药的许多知识,如采药时辨认要一看二嗅三摸四尝,并且要注意季节,何首乌、天花粉以秋末春初最好;藿香、佩兰和车前草只能在全盛时或半花期采集,而金银花、腊梅花含苞未放时采最好。

    这天,他们刚上山不久就意外的碰到躺在密林里奄奄一息的石牛镇派出所所长,于是好心的俞师傅打算把人给带回去,可还没有出山就碰到了县刑警队的人,于是把人交给了他们,并留了点治伤的草药。

    此刻,他的药篓里有许多络石藤、马兜铃、天将壳、决明子和土大黄等野生草药,上官致远打算和校工从这里采过后便回到学校去制药。

    “哎,等等我……”

    这时,天开始下起了大雨。上官致远正准备攀过一个山崖,岩石上青苔软润,脚下山路湿滑,他一不不小心跌了一跤,爬起来忽然看到半山腰上一个长辫子的女孩在追前面的警车,而前面的车似乎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女孩正是水梦梅,她不知什么时候钻到树林里去方便去了,等她出来时警车跑出了老远。其实黎小牛把车就停在前头,当他发现车上的水梦梅不见时,他也只能到路宽的地方才能停下来,但这时,却不见了水梦梅的人影。

    就这样,上官致远和老校工刚救了所长,又在路上拾了一个姑娘,他们背着草药翻过一道道山岭回到了山茶乡片中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看到这个学校不像学校宗祠不像宗祠的院落,水梦梅心里后悔极了,看来今晚是在这里待定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太任性了,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也不该跟着黎小牛出来执行任务。她当时看到警车一溜烟下山后,眼泪都快出来,她压根不知道黎小牛就还在远处等她,后来见天快黑又下着大雨便只好跟着两个采药人到了这里。

    由于在路上三个人都淋了雨,一回到学校,老校工就去厨房里烧洗澡水。

    上官致远洗好澡去看水梦梅的时候,见她已经换上俞瑶送来的衣服坐在校长的小卖部看电视,幸好当时俞瑶在主任家里打麻将没走,不然水梦梅穿的衣服都不知去哪弄。此时的上官致远由于换了身衣服,人立即变了个样,水梦梅看了老半天才认出他是白天的深山采药人。

    “这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刚才就是他把你带回来的。”校长老婆说着和俞大寨一样蹩脚的普通话,听起来特别的费劲。刚见到水梦梅时,她见这女孩长得瘦瘦高高的说是城里人嘛,又留着一条长辫子,便问长问短的,谁知女孩压根儿不是本地人。由于交流有障碍,再加上水梦梅本来就心不在焉,所以校长老婆问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想不到你是个老师,可刚才那副山民打扮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水梦梅看着斯文中有几分刚毅,儒雅里却透着野性的上官致远不由得说:

    “哦,刚才天黑,可能你没看清。”上官致远说。

    由于都是年轻人,彼此容易沟通,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上官致远在路上就知道水梦梅是武汉音乐学院的学生,她身材贼高,特别是那根长辫子,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让上官致远渐渐地回忆起在学院里见过的那个像《红灯记》中李铁梅一样的长辫子女孩。

    水梦梅也觉得上官致远有点面熟,但就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她一时半会没想起自己曾看过上官致远的照片这档事,不过,即便想起来也不能确认,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太多了。

    正在他们聊得起劲的时候,易弦过来买东西了,她顺便想叫回在主任家打麻将的赖天阳。外面还在下大雨,易弦打着伞身上都淋湿了。

    易弦到这里来有几天了,国庆那天她的“弦子发屋”正式在这个深山里面开张了,地点就选在俞瑶老师家一楼的一间空房里,由于这里离学校近,平日过往的行人较多。正如易弦所说的那样,地方再闭塞,理发的人还是有的。易弦手艺好,人又灵活,生意倒还可以。

    赖天阳被易弦叫了出来,他看到上官致远和水梦梅坐在那里看电视,于是开玩笑地说,致远,今晚上就让这捡来的女孩和你睡算了。易弦听了,猛地拍了赖天阳一巴掌说,就是没句正经话,人家是个大学生哩。这时,俞瑶出来了,她说,就跟我睡吧,反正我是一个人睡的。

    第二天俞瑶还没有起床,水梦梅就爬起来找到了上官致远的教室。她想上官致远送她出山:“上官老师,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吧。”

    “大家起床了,马上要做操了。”上官致远正在宗祠的天井里喊楼上的学生起床,听了水梦梅的话便道,“这样吧,等吃了早餐,我再送你出去。”

    学生都陆续起床了,操场上学生开始整队做操了。今天刚好是上官致远在值日,他整好了队叫了一个学生上去领操,那学生正是初三的班长姚婉珺。

    “上官老师,你刚才在上面整队好酷哦,就像我们大学军训里的教官。”水梦梅觉得刚才上官致远整队时,动作潇洒,声音洪亮,尽显男人的阳刚之气。

    “是吗,我自己没怎么觉得。”

    “总之有点军人的韵味,我自小就喜欢军人,你刚才那样子我真有点喜欢。”水梦梅直言不讳。

    早餐吃的馒头和稀饭,水梦梅在吃着的时候,俞大寨进来了,他看着气质不俗,从天而降的女孩不停地说:“美女,吃饱啊。”

    “俞大寨,人家知道,你少假惺惺的。”赖天阳道。

    吃完饭,上官致远向章敬亭请假,说是送女孩出山。章敬亭开始以为这是上官致远的什么人,弄了半天,原来是在路上拾来的。

    “章主任,反正这姑娘是捡来的,要不我去送吧。”俞大寨这时凑了过来。

    “你还是省省心吧,你不看你班上这阶段乱成了什么样子。”章敬亭白了俞大寨一眼,对上官致远说,“上官老师,你送她出去早点回来吧。”

    走在出山的路上,太阳已经老高了,可山间小路两旁灌木上的露水还没有干,走了不一会儿,裤脚就已经湿透了。水梦梅跟在上官致远后面,心里有点内疚:“上官老师,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没想到这山里如此闭塞。”

    “没关系,这也是缘分,不然你说我怎么能认识像你这样的音乐学院大学生呢。”上官致远说。

    “上官老师,我想冒昧地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水梦梅突然觉得他和米琼相册里的上官致远有点相像,况且也姓上官,有没有可能是上官致远呢?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你认识我?”上官致远心想,不就是在武汉音乐学院问了一下路吗,你的记性就这么好。

    “我觉得你特像一个人,就是我的室友米琼的男朋友,他叫上官致远。”水梦梅道。

    “你室友的男朋友?你看这窝在这深山里的一个穷教书匠能有这福气吗。你是不是多想了。”上官致远断然否认了,但他还是在水梦梅眼中看到那种狐疑的目光,“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叫上官无为。”

    “上官无为?那我真是认错人了。”水梦梅半信半疑。

    “是的,你室友交的男朋友在哪里她不知道吗?还要你在这满山里找?”

    “怎么说呢,她是个很实在的女孩,那男孩去当兵了。后来呢,她突然听说男友在汉口工地做工,一会儿又说是在汉正街做什么‘扁担’,自己去找了一回没有找着,回来哭得挺伤心的。于是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帮她去汉正街找了一回,在那里找了许多出租屋,问了许多漂泊在外的民工,有挤在破船上的,也有睡在桥底下的,可他们都不知道,最后还在电线杆上贴了寻人启事,还是没有找着……有时,我在想,找不着也好,要是真找着了,又能怎么样,能改变男友的命运吗?那男人的颜面又何在了,稍有自尊的人也会躲着她啊……”水梦梅忽然觉得上官致远沉默了,“咦,你怎么不吭声?!”

    “哦,我在听。”上官致远有点哽咽了,不过他在极力掩饰自己。

    “你怎么了,是感冒了吗?”

    “不是,是有点感动。”

    “我也感动,其实,要是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可能没有那么多世俗的考量了,爱情总是那么美好,可它又是那样可遇不可求,而米琼有遇上,却又是那样的一波三折充满变数,让人唏嘘不已。”

    “那后来呢?”

    “怎么,你感兴趣了,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天生的情种,在你的身上有那种诗人的特质。其实,我刚才说你是上官致远,不光是凭印象,也是凭借一种直觉,如果,你真是上官致远,我能理解米琼为什么对男友念念不忘的原因了。”

    “别光顾着说我,我是上官无为,你说说后面的事情吧。”

    “后来,后来就没有去找了啊,你想想她那样兴师动众,就是男友想见他早出来了,不想见她的话肯定也早吓跑了。反正后来我们寝室里的室友都一个个成了心理辅导师,都去安慰米琼,帮她出谋划策行筹划未来;还有都也成了爱情分析师,当米琼心情好的时候,我们会展开辩论,到底大学生和农民工的爱情现不现实。我们寝室里的人基本上分成两派,不过我是反对派,我觉得有点不现实,但我很羡慕。因为,一个人心中爱一个人,那其实是一种幸福……不知道你是怎么看?”

    “我和你一样是反对派,男人活成那样会给女友丢脸的,如果是我,我会永远地离开她,让她彻底忘记自己,让她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上官致远说。

    “你为什么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呢?‘无为’是道家的思想,是不是有点太消极了?”水梦梅说。

    “那叫什么呀?名字是爹妈起的,我有什么办法。”上官致远说。

    “即便你不志存高远,也不能碌碌无为呀!要我说……要我说呀,取儒家的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中庸之道,岂不完美?叫上官中庸可好?”水梦梅用征询的眼神看了上官致远一眼。

    “上官中庸?”上官致远听了不由心里一动,因为上官致远字“致远”,而“中庸”是他的谱名,平时也没怎么用,只是在族谱里有记载。

    “不管怎么说,‘中庸’比‘无为’总要好。”水梦梅道。

    “怎么说呢,虽说儒家后来成中国封建社会主流,但道家的‘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其实可以理解为‘应时而作,顺势而为’,跟儒家中庸思想无高下之分,或者说甚至有异曲同工之妙……”

    “儒家经典《尚书》里讲,‘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一件事只要你坚持下去总会成功的,你可不要太悲观……”水梦梅一路上不忘安慰上官致远。

    渐渐地,山茶中学已经在远远地甩在身后,下了这个山冈,就是那口清澈的小水塘了,“仙姑泉”三个字越来越清晰。不知不觉间,进山已经有一个月了,上官致远自言自语道。离出山还有一大半的路程,上官致远对水梦梅说。

    “这里的风景挺好的,要是在这里拍个MTV估计效果会很好的。”水梦梅此时欣赏起沿路的风景来:沿途的山路上那五彩的枫叶铺满了山间和灌木丛,黄色的野菊花悄然绽放在山坡上,鸡冠花刺儿草,还有许多叫不名有花儿一路让应接不暇。这时,她顺手摘下一朵紫色的勿忘我,用鼻子嗅了嗅,随手插在了她乌黑油亮的粗辫子上。

    在水梦梅的口里上官致远还了解到了米琼的情况,他知道米琼已经回到富川县了,并且打算到阳辛镇玩,可是没有成行。米琼对他来说注定是一个逝去的粉红色的梦,上官致远在心里说。其实他感谢有这么一个地方让自己远离这尘世的纷扰,让自己的思绪归于宁静。

    到了石牛镇,上官致远把水梦梅送到了派出所,他想派出所的人应该能想办法帮她找到黎小牛。果不其然,一会儿的工夫,上官致远就看到左嘉嘉开着警车出来了,后面坐着水梦梅。

    出来一趟不容易,上官致远趁机去逛了书店,尽管已是囊中羞涩,但是他还是买了本王安忆的《长恨歌》。据说,王安忆写这部小说的最初动机来自一则新闻:一个封面女郎被一位男青年杀害。经过长时间的筛选、过滤和沉淀,作者以提取的真实新闻元素为基点,并进行艺术创作虚拟建构才有了这部小说。

    故事毫无悬念地发生在王安忆专属的文学高地——上海。十里洋场,红粉佳人……上官致远贪婪地读了起来,这样在回去的山路上也不至于寂寞和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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