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辉惊慌失措地跑进祠堂的时候,上官致远赶紧站了起来,从侧门出去,在俞师傅的房里找到了惊魂甫定的俞文辉。

    上官致远看到俞文辉手上,还有身上都有血迹。闻讯赶来的俞师傅手里拿着猎枪,一脸的焦急。问俞文辉是不是把人给打伤了或是打死了。因为,这个大半生狩猎的老人知道,舞刀弄枪其实就是个危险的事情:有时,老旧猎枪火药会炸膛,那是会误伤自己的;有时,上山打猎也会看走了神,就会误伤山民。

    俞文辉脸色煞白:“致远,我打死人了,我打死人了,我会坐牢的!”说完,俞文辉急得哭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俞文惠也进来的,她看到哥哥闯祸了,也急得快哭了。

    外面节目还在演,主持报幕已经由姚婉珺代为进行。

    “你到底把谁给打死了,人在哪里,你看清楚没有?”俞师傅看到这情形,已经急得手直搓了。他真有点懊悔自己不该把猎枪借给俞文辉,原本,他是想借机让老师们改善一下伙食,这下可好,弄得不好会有连带责任。

    “人在石牛背,好像是公家的人,穿着制服。”俞文辉道。

    “你怎么跑到石牛背去了,那里离村子这么近,要是有什么野鸡野兔什么的,早就被打光了。”俞师傅知道那个地方有个岔路口,离山茶乡中学很近,一边通往石牛镇。旁边山峰有石头状如犀牛望月,所以背面山岭叫石牛背,翻过这个山岭,石牛镇尽收眼底。

    “我是从山茶水库旁边老鹰嘴上的山,在山上运气还好,打了两只野兔,我就不敢再往前走了,怕遇到野猪对付不了。往回走的时候,我看到一只野山羊,心想,要是把这只野山羊打下来,我就把到扛到学校来,让老师们美美地吃一顿,就当是抵了我妹妹的学费了。可是……可是……”俞文辉说话又开始带哭腔了。

    不知什么时候赖天阳和俞大寨都来了,俞师傅的房子本来就小,门外还站了零星的学生,这样就显得更是拥挤。

    祠堂里的演出还在继续进行,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这时,俞校长听说后,跑过来了,他看到俞大寨、赖天阳在这里,于是说了他们几句,节目都没有演完,班主任都不在场怎么行啊。俞大寨跟他叔父涎着脸说,今天有野兔肉吃了。他说着朝俞师傅的房子对面的厨房呶了呶嘴。只见厨房的水泥地上两只肥硕的野兔躺在那里,嘴角还淌着血。毕竟是野战部队出来的军人,这两只野兔都是一枪毙命。

    俞师傅看了看那两只野兔,身上都只有一个创面很大的伤口,很显然不是用霰弹打的,霰弹击发后会形成散射面,猎物身上一般会被数粒弹珠击中。对付野兔这种小动物,这小子居然用的是打野猪的大弹丸,说明他枪法很好。俞师傅心里有了底,于是问道:“两只野兔,你都是一枪毙命,可为什么那么大的山羊你没有打着,反而把个大活人给撂了呢?”

    “我追着那只山羊一直从山茶水库边的山头追到石牛背,眼看前面是悬崖,山羊已经无路可逃了。于是我瞄准山羊开了一枪,火药可能是受了潮,火没有点着,于是我要换弹药。当我换好弹药准备再次瞄准击发时候,却发现山羊倏地不见了,可手指一哆嗦子弹就出了膛。没想枪声响的时候,旁边有个人啊的一声就掉了下去。我想完了,把人给打死了,于是我就跑回来了。”俞文辉思路很是清晰。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那人是死是活还不一定。”俞师傅说。

    看来,俞文辉身上的血是野兔血,上官致远开始还以为他是打伤或是打死了人沾的鲜血。于是对俞文辉说:“是啊,说不定,那人还可能救活,你怎么就跑回来了呢?”

    “下面是万丈深渊,没打死也摔死了!”俞文辉又哭出声来,“我要是下去了,估计就上不来了。”

    “这样吧,我们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一起下崖去看一下。”俞师傅说。

    于是,俞文辉带着俞师傅和上官致远,朝石牛背方向走去。俞师傅还带上了出去采药用的装备:一根攀崖用的粗大绳索,盘绕在一起背在肩上,还有一把开山用的砍刀,那是用来披荆斩棘的。

    到了石牛背,俞文辉就说让他先下去,上官致远后下去。于是俞师傅把俞文辉用绳索在腰间绑好放他下去了。俞文辉摘下身上的装□□的牛角和装着铁丸子弹的军用水壶,把绳子绑在身上手拿砍刀就下去了,不一会儿就在下面喊起来:“裘名金,裘名金!”

    上官致远听到喊裘名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人脑子糊涂了喊自己裘名金了,应该喊我上官致远啊。不管怎样先下去看看吧,于是,绳子收了上来,又把上官致远放了下去。

    上官致远还没有坠到崖底,就听到俞文辉仍在喊裘名金。上官致远心想,难道坠落崖底的人是裘名金?

    到了崖底,上官致远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一个身着交通运管制服的人躺在那里已然是昏迷不醒。仔细一看这不是别人正是已经退伍安置到公路收费站的裘名金,他身上的制服和国防绿是一个色系,衣领缀着两面红旗,两肩扛的方向盘标志肩章,这小子运气倒挺好的,脱下军装又穿上了路政制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就这么巧,裘名金怎么就被俞文辉一枪撂倒躺在了崖底下?

    “俞文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裘名金,你该不是蓄意谋杀吧?”上官致远道,他看到俞文辉手里还拿着砍刀,心想裘名金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弄的,是他在收费站工作得好好的,硬往俞文辉的枪口上撞?看来这个谜只有等裘名金来解开,可裘名金到底是死是活还不清楚。

    “致远,救人要紧,我刚才试了一下“,还有气。”俞文辉现在情绪稳定了很多。

    上官致远走近仔细查看了裘名金的身上,发现根本就没有枪伤,应该是坠崖导致受伤,于是对俞文辉道:“文辉,你小子不是说被你一枪撂倒的吗?他身上根本就没伤……你小子是不是没有说实话?该不会是你谋财害命把他推下来的吧?!”

    “致远,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有这样谋财害命的吗?真是这样我会带你们来现场?再说裘名金这小子哪有什么财,这小子现在可在偷偷吸毒来着。”俞文辉一脸的无辜,把裘名金的老底都揭了。

    “谁说我吸毒……谁?”正在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没想躺在地上的裘名金已经开口说话了,只是眼睛还没有睁开。

    “裘名金,你他娘的没死啊,吓老子一大跳。”俞文辉扔掉手中的砍刀蹲下了下来。

    “我就知道,只有俞文辉这狗入的说我的坏话。”裘名金睁开了眼睛,但是感到身上一阵疼痛,“这是哪儿,我怎么躺在这儿了?”

    眼前是一片灌木丛,抬眼是悬崖峭壁,裘名金显然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是他认出站在俞文辉旁边的上官致远:“致远,怎么是你,我没有看错吧?……今天是怎么了,什么事都是稀里糊涂的……哦,对了,米琼……没错!是米琼,原来她是来找你的,致远,我看到米琼了!”

    “裘名金,你先别说话,等恢复一下,清醒了再说,什么米琼米琼的,你是脑子摔糊涂了吧!”俞文辉以为裘名金要把他们去武汉音乐学院的事给抖出来。

    过了好一阵子,裘名金似乎意识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想起来自己是听到一声枪响后摔下山崖。但是他还没有整明白为什么是上官致远和裘名金来救他,还有在路上遇到米琼,米琼现在是不是还在等他。可不管怎样得上崖去再说。

    “他娘的,当了一回‘狼牙山五壮士’……”裘名金被拉上了崖,躺了一会儿就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按他自己说,往下掉的时候被一棵树给挡了一下,除了大脑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外,身上有点疼痛。如果没有严重的内伤,只是轻微的跌打损伤,俞师傅说他用草药就能治。

    “别美化自己了,人家是抗日英雄,你这叫狗熊!”俞文辉见裘名金没死,又和他扛上了。

    “事还没完,你们俩就先别斗嘴了。”上官致远说完便和俞文辉搀扶着裘名金往山路上走。

    裘名金说他开了车来,米琼是他在石牛镇碰到的,被顺带着来了这里。他开始以为米琼是来找俞文辉的,没想到上官致远在这儿,于是他恍然大悟:米琼是来找上官致远的。不过,他现在还没弄明白上官致远怎么在俞家沟,怎么会和俞文辉在一起,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坠到了崖下,可不管怎样,找到车子再说。

    裘名金几次信誓旦旦地说他看到了米琼,并把米琼带来了,这让上官致远和俞文辉不由得真相信起来,因为,裘名金的意识差不多已经恢复了。

    车子在石牛背不远的大路上停着,这是一辆公路管理部门的公务用车,车身喷有“中国公路”几个大字。可是车内空无一人,并没有裘名金所说的米琼在这里等他,驾驶室的钥匙还在那里。看来,这小子的大脑真是摔糊涂了,上官致远心里想,不然,他怎么不关心自己是如何坠崖的,老是提起米琼呢。

    裘名金开不了车子,于是就拔了钥匙,让车子停在路边。四个人步行往山茶中学走去。

    这一路上,上官致远心中如同翻江倒海:其实,他有点相信裘名金的话,觉得米琼肯定是听了水梦梅的话,趁元旦假期跑来找他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估且不说裘名金脑子摔糊涂了,就说米琼,春节的时候为什么两次三番不见自己呢?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也不写信,按常理,知道自己在这里教书,应该先写封信来才对呀!

    此时,俞文辉心里呢,是忐忑不安。他有点担心真是米琼来了,怕她当面拆穿他去离间俩人关系的卑鄙伎俩。

    裘名金一路上走着,山风一吹,头脑愈发清醒了,他回忆起了那声枪响。于是问俞文辉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觉得俞文辉有点支支吾吾的。俞文辉告诉了他实情,当时那枪确实是他放的,不过,他没有看清掉下去的人是谁。

    “俞文辉,你他娘的是不是看到我把米琼带来了,你在山上看到了想杀人灭口啊?怕我揭穿你的嘴脸是不是?”大难不死的裘名金一听说那枪是俞文辉放的,心里顿时不好想了,他娘的,这狗入的差点没要他的命,害得他差点葬身崖底粉身碎骨!

    裘名金隐约记得,当时他在那里方便,方便完后打了一个寒噤,刚收拾停当,砰的一声枪响,把他吓得脚底一滑就掉了下去。他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先是掉在一棵松树上,后来又弹下来,掉到了崖底,就昏迷过去了。当时,裘名金正沉醉在自己和米琼的艳遇上,他正美滋滋的做着他的桃花梦,没想一声枪响,美梦破灭,人也坠崖。他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巧,撞到了俞文辉的枪口下。这小子肯定不地道,不然怎么老在别人背后开枪,想到这里裘名金不由有点毛骨悚然:得尽早揭穿这个卑鄙小人的嘴脸。于是裘名金话匣子打开一五一十把俞文辉去武汉音乐学院使坏的事情全捅了出来。

    “致远,你别听他的,这小子脑子摔坏了。”俞文辉脸上极不自然,说话已经没有了底气。

    “先见到人再说,他不是说米琼来了吗?”上官致远显得很是冷静,他觉得裘名金要是脑子没糊涂,看到米琼人了,他的话就是真的。可是他有点担心,米琼要是真来了,到哪去了呢?不过,俞文辉如果真是去了武汉音乐学院,那倒真是有点不地道。

    “俞文辉,你说你是把我当成山羊,还是把山羊当成我了?你小子心够黑的啊。”裘名金此刻是不依不饶。

    “什么山羊当成你,你当成山羊啊?裘名金,你能不能消停一下,等脑子好了再说啊!”刚干了一件糗事,又被人揭了短的俞文辉,说话也只能赔着小心了。

    “你把山羊当成我,说明你平日里恨我,就像我们打靶的时候把靶子当成敌人是一个道理;你把我当山羊,说明你想害我,你怕我来这里揭了你的老底,戳穿你的阴谋……即便被人发觉,可以找借口,说是看错了!……致远,你怎么在这儿?”裘名金滔滔不绝地说着的时候,突然想起上官致远在俞家沟很是让人奇怪:他钻到这里来干嘛,让米琼一个女孩子这样好找,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

    听裘名金问自己,上官致远愈发相信:米琼来了,她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着!看来,裘名金脑子是真清醒了,他终于问了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上官致远心里想。

    “嘿!致远——”远方的楼顶上有人在喊,那应该是易弦。易弦在俞瑶家楼底开了一个弦子发屋,此刻,她正和一个女孩站在俞瑶的那栋在山村里显得很是耀眼的三层楼房的房顶上。

    “你看,那就是米琼!”裘名金看到了房顶上那个女孩正是搭自己车子进山的米琼。

    “啊,米琼?!”俞文辉看到那个穿着亮丽的女孩真的是米琼,他一时无语,像斗败的公鸡。

    “米琼——”上官致远也看到了房顶上的女孩,那是米琼,没错!那身形,那黑发,还有那条猩红的围巾!

    米琼,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你没有忘记我!上官致远加快脚步,心儿已跳出胸膛,前方就是他心中的米琼,朝朝暮暮,日思夜想!

    “米琼,米琼!”上官致远忘情地喊了起来,他边跑边朝房顶上挥手,米琼也朝他挥了挥手,上官致远在田野上狂奔起来,那只有五百米的距离竭尽了他自退役以来所积攒的所有力气,他要用那在野战部队跑过五公里越野的双腿跑过那世间因心灵的隔膜所造成的距离,万水千山,百折不回!

    一楼、二楼、三楼,上官致远不顾俞瑶怪异的眼神,旋风一样上了楼顶。

    “米琼——”上官致远看到了那早已定格在生命长河中的倩影,此世今生,经年累月,从未忘怀!那种思恋,日月经天,江河行地,矢志不改!

    易弦看到上官致远上楼,累得已经口吐白沫了,她吓了一大跳。听到上官致远的叫声,女孩忽然转过身来,几乎和上官致远同时叫了一声:啊!

    上官致远眼前一黑,昏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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