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到家吃过晚饭,看着满天繁星,李牧搬了一把躺椅放在二层的露台上,又让小婵泡了一壶茶,一边吹着和煦的暖风,一边品茶,一边欣赏满天的星光。

    另一边,小婵几个丫头,凑在一起正在大呼小叫的玩着五子棋,欢快极了。

    透过窗户,李牧也看到了苏檀儿的身影,淡淡的灯光下,似乎在翻阅帐本,眉头不时皱几下。

    李牧忽然觉得苏檀儿也不容易。

    苏家情况其实也算复杂,苏家这一代总共有三系:老大苏伯庸;老二苏仲堪;老三苏云方;几人各掌一路生意。

    如今老太公苏愈尚在,看起来还是兄友弟恭的局面,但再往下看,就越发的不堪了。

    谁让第三代的这些子弟,也就老大苏伯庸的独女苏檀儿行事不温不火,各种手段却相当出众,有大将之风,可堪造就。

    可另外两房哪里会服一个女子,那会甘心,苏老太公在压着还好,等不在了,少不了闹出一场大风波。

    苏老太公只能让苏檀儿提前接触生意,从苏伯庸管理的产业中,划了一些给苏檀儿,一方面是锻炼一下,一方面让她提前接手父亲苏伯庸的资源,形成自己的势力,未来另两房即便不服,也能以大势压迫和整合两房的产业。

    如此期望和重担,也让苏檀儿越发努力。

    李牧也不好劝说什么,苏檀儿有她的坚持和努力,做的也很好。

    倒是他,在外人眼里还是个胸无大志吃软饭的。

    眨眼,时间就到了中秋节。

    一年一度的中秋节,苏家自然要摆宴的,整个苏家,上上下下从主人到管事、小厮、丫鬟、护院足有数百人,都聚在一起,一同参加这场中秋宴。

    仅八仙桌就摆满了几个大院子,孩子跑来跑去,吆喝声、招呼声、闲聊声响成一片,为了不耽误晚上看灯会,夕阳还未落下,宴席已经开始了。

    氛围越发的热闹,火把与灯笼燃起来,天渐渐入夜,猜拳的,说笑的,各种声音响成一片。

    不过,由于宴席开的早,入夜不久便到了尾声。

    宴席结束后,自有下人们收拾,苏檀儿这些小辈儿,又陪着苏老太公赏了会月,唠唠家常,说些讨喜的话。

    苏老太公虽七十有余,身体还算健硕,看到李牧和苏檀儿,也叮嘱几句“你们以后是要相互扶持的”之类的话。

    随后,苏家的中秋宴便算是结束了,接下来或赴约或赏灯,各有各的去处。

    几人回到小楼收拾一下,便开始出发。

    马车也早已备好,好在空间够大,李牧和苏檀儿,小婵几个丫头,一起倒也坐得下。

    出了苏家,街道上已是人头涌动,大概和他们一样都吃过了晚饭,人流从各家各户大街小巷涌了出来。

    路上已经挂满了花灯,如同一串串璀璨的夜明珠,高声叫卖的小商小贩更是不绝,也有那杂耍的卖艺的,敲锣打鼓,舞龙舞狮的队伍经过。

    大家兴高采烈,一派繁华盛宴。

    就连一家家青楼,生意也火爆起来,稍有名气的青楼女子也都有了去处,不时传来某某诗会,某某公子有新作出炉的消息,随即便有某位名妓当场将这首诗词吟诵一番。

    李牧他们出门时,各大诗会便已经开始,不少质量不错的诗词已经被人挂了出来,在各个青楼楚馆,各个群聚集之处,被人大声朗诵出来。

    马车一路行过,窗外热闹的场景,不时惹的几个小丫头大呼小叫。

    等到了乌衣巷附近,前方更是人头攒动,一队敲锣打鼓,舞着大龙的队伍刚好在旁边经过,之好让马车先靠边,躲过这波人流。

    喧嚣的人潮中,有人举着一张宣纸,大叫着跑进旁边的青楼。

    “丽川诗会,刘公子新诗咏竹……”

    很快,青楼之中,便传出一女子诵读“咏竹”的声音,隐隐还传出不少叫好看赏声。

    半盏茶的功夫,人流终于希少了一些,马车在才慢吞吞的来到了最热闹的夫子庙。

    这一片绝对是整个江宁城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临着秦淮河的街道,也比其他地方大气美观,店铺也更加上档次。

    此时路两旁挂满了街灯,自然热闹的很。

    濮园诗会的六船连舫,便会在这附近一带河面巡游,倒是一处上船的好地方。

    几人下了马车,在附近逛了逛,看了会儿花灯,找到濮家专门在这里迎客的一个管事的,递上名帖。

    很快便安排了一条小船,在灯火掩映中轻盈离岸,划向河道中央的那巨大连舫。

    上了大船,更加热闹。各色花灯,各种舞蹈表演,才子佳人,名妓献唱。

    诗会这东西,自然不是一帮人在那里干巴巴的品诗,濮家花费了不小心思,准备了诸多节目。

    几人在船上转了转,苏檀儿和熟悉的人打完招呼,便选了一处案几坐下,上面已摆满各种精美的瓜果食品,李牧和苏檀儿坐在前面,小婵三个丫头在后面,嘻嘻哈哈的闹成了一团,好不欢快。

    像这种集会,男女一般都是分开的,不过濮家请的商贾居多,一般都是携家眷而来的夫妻,中间还要谈谈生意,讲究倒也没那么多。

    刚坐了一会儿,苏檀儿的几个手帕交给她打招呼,她也笑盈盈的走过去和小姐妹聊天说笑。

    看了一会儿表演,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写诗了。

    “小生偶得一首咏月,请诸位品鉴…”

    接下来,不少想借此扬名的人,纷纷拿出自己的大作,让众人品鉴。

    濮园诗会这方面还算不错,早些年刚开办时,还要买诗应付一二,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如今到不用买诗了。

    有了名气,又舍得钱财,总能请几个有才华的人过来,弄几首好诗冲冲门面。虽比不过最有名的止水诗会、丽川诗会,但已经不错了。

    就这样,听听诗作,看看表演,时间过得很快,李牧伸了个懒腰,一直待在船上,也有点腻了,倒不如在去岸上走走,那里氛围可能更好。

    转头小声和苏檀儿说了一声,苏檀儿大概也想去街上逛逛,点头同意了。

    两人带着几个小丫头起身,刚走没两步,薛进与其余几名公子也摇着折扇进来了。

    看到李牧,薛进眼珠一转,热情地迎了过来:“宁兄,你们这是要走?”

    李牧笑道:“在船上待的时间不短了,去街上逛逛,看看花灯。”

    薛进大声道:“这就走,宁兄,我早就听说过你有大才,走这么早,太可惜了。”

    说着,向四周看了看:“宁兄今晚可有什么大作…”

    见没人回答,自是没有。心中一喜,冲着旁边的一人使了个颜色。

    那人非常识趣,笑着开口道:“薛公子这次恐怕是看错眼了,这位宁公子…”说着摇了摇头。

    薛进义正言辞道:不可能,休要胡说,宁兄的大才我是知道的,苏家千挑万选才选中宁兄,怎可能是那种草…”

    想说草包,又露出顾及李牧面子的样子,说了一半。

    李牧静静的看着他的表演,那一缕经过特殊炼制的真气,渡过去有段时间了,早已发挥作用。

    薛进外表看似好好的,早已元气大伤,再过个月余,情况进一步恶化,症状便会彻底显露出来,那时候…

    薛进看着神情淡淡的李牧,心中更生气了,看我怎么给你挖个大坑,让你好好的丢丢人。他早就打听过,宁毅平日里死读书,是没什么才学的。

    脸上笑得更加灿烂,一脸真诚的看着李牧道:“宁兄,他们竟然这么看你,你的大才我是知道的,今天必须露一手,让他们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才子?”

    说着,不等李牧回答,冲一旁的小厮道:“还不赶快准备笔墨纸砚,让大家看看宁兄的大作。”

    老实说,薛进的表演,技术含量不太高,神情还有些夸张。但,看他赘婿身份不顺眼,或者不爽他娶了苏檀儿的大有人在。

    当下便有不少人开始起哄附和。

    小婵气鼓鼓道:“姑爷,他们…”

    苏檀儿也露出担忧的神色,她觉得相公应该是有才华的,但到底不确定,她倒不怕丢点面子,倒是怕李牧一个大男人丢了面子会受不了。

    李牧无奈笑了笑,本来不想装逼的,你们非要让我出这个风头。

    拱拱手道:“既然薛兄和诸位如此盛情,小弟这里倒是有一首。”

    薛进以为算计得逞,闻言大喜:“宁兄,这里笔墨纸砚已备好,请…”

    李牧笑了笑,也不客气,走过去,众人也立刻围了上来。有看笑话的,也有想看看他的才学到底如何的。

    李牧拿起笔,饱蘸墨汁,先写了“水调歌头”四个字。

    这个词牌名并不稀奇,《水调》曲为隋炀帝所制。据说“炀帝凿汴河,自制《水调歌》。

    到了唐代,《水调》成为传唱不衰的名曲。王昌龄有《听流人水调子》;白居易有《听水调》。

    词牌名普普通通,李牧的字却让大家眼前一亮,如此铁勾银画,大巧不工,筋骨、血肉饱满,有了自己的风格,甚至隐隐露出一抹大家风范。

    只这一手字,即便写出来的东西差一点,也没人再敢嘲笑。

    跟着李牧笔走龙蛇,继续看下去,有人甚至读出声来。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

    短短几句话念出,场中顿时无言,寂静一片,针落可闻。

    大家或多或少于诗词一道,都是有一些鉴赏能力的,普通的诗词倒还罢了,或许功力尚浅,分不出好坏。

    但如果达到一定的高度,好坏还是清晰可见的。

    只听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便已然察觉到这首词意境的空灵、大气、悠远。

    此时的文坛兴盛,各种诗词不免追求繁复,穷尽变化。

    甚至若是咏月诗,那便是连一个月字都不出现才为上佳。

    这首水调歌头,一开始便是明月几时有,配合着下一句,霎那间意境展开,再到得天上宫阙时,那诗词意境便自然、毫不突兀地从淙淙溪流化为了高山流水。

    随后的我欲乘风归去,将整个上半阙的意境化为大河奔流一般的大气,空灵中又不带半点烟火气息,寥寥几句,便描绘出一幅让人心向往之的仙宫景象。

    等李牧继续下笔,一气呵成写完。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现场更是一片寂静。

    似乎过了好久,薛进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宁兄,这是您写的么?”他实在无法相信宁毅如有如此才华,有这个才华科举不好吗?谁会入赘呀!

    李牧笑了笑:“这是一位号东坡的道士写的。”

    薛进心中一喜,哈哈大笑道:“原来不是宁兄你写的,是个道士是写的。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说了一半又闭尚了嘴。

    不过,周围的人此时不免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有人好奇道:“东坡道长,怎么没听过,能写出如此佳作,不应该是无名之辈。”

    薛进走到李牧面前,一副为你好的样子道:“宁兄,不是我说你,写不出来不写就好,你竟然直接抄,真是…唉!”

    说着摇了摇头,又随口问道:“不知东坡道人在何处,宁兄从哪里听到这首词的?”

    李牧笑道:“我也不知,都是做梦梦到的。”

    薛进张大嘴巴:“梦…梦到的。”其他人同样诧异万分。

    李牧道:“对呀!有次梦里梦到一位叫东坡的道长,听他说了这首词,便记住了。这次薛兄盛情难却,就借花献佛。”

    大家全都相顾无言,竟然说是梦里梦到的,这不就是你写的嘛!

    当大家是小孩,信什么有神仙入梦。

    李牧冲众人拱拱手:“不打扰诸位雅兴,告辞!”

    说完,领着诧异不已的苏檀儿和几个小丫头,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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