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气朗,云缓云舒,画舫一路行驶,李牧半躺在甲板的躺椅上,感受着微风拂面,欣赏着两岸的景色。

    楼书婉带人上船后,同样住在了画舫的三层,毕竟下面两层住的都是船工管事和掌柜,三层空间最富裕,条件最好,主人家也在三层,来者是客,自然要安排在三层。

    这也是李牧不想让楼书婉带那名年轻男子上船的原因之一,如果他们是夫妻倒还罢了,让一对关系不清不楚的男女和他们住一层,尴尬不尴尬另说,接下来游玩的心情可能也要被破坏了。

    楼书婉人十分聪慧,上船后借着和人谈话的功夫,不动声色的就打听出了,一直给她拾绊子的是李牧。

    不然,同样是商贾之女,以她对苏檀儿的了解,不论是用画舫捎些货物,还是带人上船,苏檀儿不可能拉下脸拒绝。

    自然,对李牧也没什么好印象,特别是打听到李牧还是一名赘婿,印象更差了一层,虽然她同样招了一名赘婿。

    因此,上船之时,也只是冷淡的对着李牧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李牧表情同样淡淡的。

    来者是客,苏檀儿自然不能冷落楼书婉,毕竟苏家要扩大在杭州的产业,对于楼家这样的地头蛇,即便不能借力,也不要得罪。毕竟外来户,人家不能为你成事,但可以给你坏事。

    李牧也没干预,虽然他知道,杭州陷落在即,城里的商贾富户几乎被扫荡一空,这时候做这些都是无用功。

    楼书婉在船上熟悉的只有苏檀儿一人,两人的身份也类似,其实也只能拉着她说话了。

    随着两人聊天,各自的情况也了解的更多。

    她也知道了李牧的大概情况,书生、入赘、无功名…

    虽然苏檀儿说她相公有才华,却没有靠功名的打算,听在楼舒婉耳中,自然觉得再为李牧贴金,哪有书生不想考功名的,无非是才学不佳,考不上而已。

    什么有才华,也只能哄哄檀儿妹妹。

    两人继续聊下去,当听到苏檀儿说李牧会武功时,楼书婉却觉得,不知读书,却耍拳弄剑,这是不求上进,眼前苏檀儿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是强颜欢笑。

    拉起苏檀儿的手,表示理解她的苦衷,毕竟她家中哪位相公若也喜欢起打拳弄剑来,她也只得强颜欢笑。

    苏檀儿无奈,想说相公多利害,估计楼书婉也不相信,即便说相公的才名,楼书婉所在的圈子估计也很难听说,只能住口不言,聊其他话题。

    聊天中楼书婉提及她招的那名赘婿,也说些才学不错之类夸奖的话,听着是好话,但苏檀儿能听出她语气里的那种不以为然。

    说话间,大有将自己当成有共同遭遇的姐妹一般,偶尔叹息一句,表现出“都一样,你懂的”的态度。

    苏檀儿莫名其妙之余,又觉得无奈,这才意识到,夫妻之间像他和相公这么和谐的,大概十分之少吧。

    也只能少谈这样的话题,多聊一些商场之事,特别是杭州织造业的情况,为接下来的布局做准备。

    当然,这些只是路上的小插曲,次日画舫到了苏州,停下游玩了几日,又接着南下,在嘉兴停留几日,便一路直下杭州。

    嘉兴到杭州并不远,走水路也就两百里,纵然船行的不快,一路观赏四周风物,一天多的时间也就到了。

    这一段的水路十分繁华,船只往来不绝,运河两岸不时有村落和园林掩映其间。

    杭州自古便是一座极繁华的大城,即便还不是历史的巅峰临安,比起江宁苏州也不逊色。

    在码头下了船,楼书婉邀请李牧和苏檀儿去楼家暂住,被他们婉拒了,毕竟这一趟随行的人太多了,苏家本身在这里也有产业,苏檀儿还打算这两天在杭州再买一处大宅子。

    楼书婉也没有过分客套,这里有楼家的货仓,找到管事的安排了马车,便一路返回楼家。

    苏家这边自有管事的去雇佣马车,浩浩荡荡十余辆,一行人总算安置了下来。

    次日,作为苏家在杭州有些交情的富商之一,再加上又和楼书婉一路同行,按照惯例,李牧与苏檀儿便去楼府拜访,吃了一顿饭,也见到了楼家如今的家主楼近临。

    其人颇有派头,五十出头的年纪,比苏伯庸的稍大,胡须头发皆是黑白参差。

    从谈吐看,颇有手腕,确实是一个商场老手,苏家大房吃下乌家家的产业前,论实力和底蕴可能还比不过楼家,如今论财力怕是苏家更胜一筹,不过杭州江宁相隔千里,楼家怕也意识不到这一点。

    对于两人来访,苏檀儿那边,态度倒是颇为和蔼,展现出长辈对晚辈的亲切姿态;对于李牧,就十分无视了,甚至问了不少尖锐的问题。

    李牧知道,楼书婉大概把路上一些事说了,此人大概挺看不起赘婿的,本来就看不顺眼,再加上赘婿的身份,态度能好才怪。

    李牧也不在意,也不再做什么晚辈姿态,静静的看他表演,一通拜访的流程过后,很快告辞。

    回去的途中,苏檀儿神情有几分生气:“这家人,好心去拜访,居然给相公脸色…”

    李牧道:“大概觉得我在常州码头刁难他女儿了吧。”

    苏檀儿道:“书婉对相公恐怕是有误会?路上说起相公,她总觉得我在说假话。”

    李牧笑道:“那是她和她家夫君相处的不太好,以为别人和她一样,同样相处的不好。

    “也是,似我们这般相处得好的,也是不多。”

    这话虽有几分自夸,但苏檀儿只觉得事实如此,笑道:“大概因为相公对檀儿太好了吧!”

    李牧看着她笑道:“难道不是娘子对相公我太好了。”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片刻,苏檀儿又一脸认真的说道:“那以后咱们就和楼家少打交道。”

    李牧点头支持,以杭州的局势,做什么都是无用功,陷落后都会洗牌的。

    去楼家拜访后的第二天,楼舒婉也来了苏家暂住的宅子礼节性的拜访了一次,没有多呆,留下一名下人,说可以帮忙带带路,此后便没有再来。

    李牧和苏檀儿也不在意,本就不打算多打交道,面子过去就行了。

    这次出游带的人太多,苏家在这里的宅子太小了,接下来花了两天时间,两人在城内的太平巷又买了一套宅子,李牧和苏檀儿带人搬了过去。

    太平巷附近的几条街也算繁华,住的多是富户,安置下来后,李牧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件正事,去那位钱姓大儒家拜访,为秦嗣源送信。

    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名钱姓大儒名叫钱敬如,字希文,在江浙一地可谓大名鼎鼎,钱家也是本地的名门望族,提起钱敬如都是满脸尊敬仰慕之色。

    次日,李牧带着小婵便过去拜访。

    小婵听说是拜访姓“钱”的大家族,以为是那种财万贯,金光闪闪的大财主,毕竟姓“钱”,到了地方才发现,没有什么金光闪闪,虽然宅院占地极大,宅子却颇为简朴。

    小婵道:“姑爷,他家没钱吗?院子还没咱们苏家好看呢!”

    李牧笑道:“人家可不差钱,他家可是杭州知名的大地主。人家这叫严谨持家,规范简朴,倘若华丽无比,还不喜欢呢,觉得是爆发富做派。”

    小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到了钱府门口,李牧递上拜帖和书信,外面的门房接过去,片刻便有一名老管家出来迎接。

    进了院子,没有去前厅,直接领着他们去内院钱希文的书房。

    一路上,想起刚才姑爷所说,小婵细心的打量着,论华丽比之苏家确实差了不少,有些建筑一看就很长时间,上面有修修补补的痕迹,不过显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什么寒酸之气。

    看的多了,小婵突然觉得这并不华丽的宅子,似乎有一种底蕴,一股书卷气,难道这便是书香世家,望族气象。

    小婵看了片刻,踮了踮脚凑到李牧耳边小声道:“姑爷,你刚才说的我明白了,我跟小姐去过濮阳家,很漂亮,但只是漂亮,没有这样的感觉!”

    老管家大概听见了小婵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加自然了,边走边说道:“老爷昨日下乡讲学刚回,似宁公子这般第一次过府便请到书房叙话的不多,姥爷性情随和,公子尽可随意些。”

    大概觉得宁毅是别处携带书信过来拜访的晚辈,便提点两句,免得见了自家老爷后战战兢兢,这样的情况他见多了。

    李牧有多言,点头笑笑,道了声谢。

    钱家的宅子颇大,经过一处转角时,有一道身影陡然跑过,差点儿与几人撞在一起,这人二十岁左右,愕然一下,冲几人拱了拱手,似乎有急事,转身刚要走,李牧看到他刚才经过的草地上掉了一件红色的珊瑚笔格。

    轻轻笑了笑,指着地上的珊瑚笔格道:“兄台,东西掉了?”

    这人愣了一下,看了看地上的笔格,又看了看老管家,脸色有些发苦,似乎还带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回头把笔格捡了起来,一脸认真道:“这不是爷爷最喜欢的珊瑚笔格,难道又丢了,我去还给爷爷。”

    说着拱了拱手,捡起笔格连忙跑了。

    待几人走到书房所在的小院子门前,便看到刚才那个年轻人,吃力的抱着一个沉重的箱子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瞧那憋的满脸通红的样子,箱子分量绝对不轻。

    这种场面,特别是小婵那副满脸好奇惊讶的样子,老管家哭笑不得之余,连忙把人拉到一边小声解释了一遍。

    钱家虽是钱塘大族,家资丰厚,钱希文持家却极严,务求简朴,家中子弟平素月钱甚少。不到时间,甚至不会提前发放。

    不过,总有人缺钱急用。一次家中一名子弟便将钱希文最喜欢的珊瑚笔格拿了去,钱希文了解后,在家中出了榜文,谁能帮忙找回来,便赏钱十贯,后来也果然兑现承诺,也算给那些遇到困难的子弟一个出路。

    此事过后,那笔格一年要丢上十七八回,每次张出榜文,便有人拿来交还,钱希文也总是给了钱。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教育意义不足,十贯钱的银票小小一张,于是有要求,以后所有的奖励只能领铜钱,只能自己领,自己拿走。

    一文钱有几克,一贯钱就有几公斤,十贯钱就有几十公斤,对于这些养尊处优的子弟来说,辛辛苦苦把重达几十公斤的十贯钱搬回去,也是一个不小的苦头。

    加上谁领的钱,差不多代表谁偷拿的笔格,瞒不了,因此大家也不敢多拿,只能自我约束。

    不是实在缺钱,遇上的事,不会这么做,也算有一定的教育意义。

    进了书房,终于见到钱希文这位大儒,其人须发半白,梳理得整齐,一身灰袍也整洁朴素,虽无补丁,也能看出浆洗过多次,一些地方已经有些发白,此时刚看完秦嗣源的书信。

    抬头看着李牧笑道:“当初与秦公京城一别,至今已有八年,秦公身体可好。”

    李牧道:“秦老身体还行,此时说不得已经到京城了。”

    大概把李牧当成需要照顾的晚辈了,闲聊几句,开始问李牧平时读什么书,学到哪里了。

    李牧也只是随意回答,其人的修养倒是真好,不论李牧回答的如何,其人始终谦虚温和,说出的话却极有道理,以李牧的见识来了看,确实是一位极有学问的人。

    果然,能被秦嗣源说成大儒的,确实不简单。

    聊了一阵儿,李牧留下两幅字,钱希文也从书架上拿下几本书。

    “这几本书,里面我已做了注解,立恒若觉得有趣,不妨经常读一读。”

    李牧接过书,随意看了看,有左传,有春秋…

    “多谢钱老,晚辈就收下了。”

    又客套了几句,李牧这才告辞。

    回到家,接下来也就没什么事了,除了苏檀儿要不时带着几位掌柜考察市场,拜访一些合作商,其他时间都是两人带着几名小丫头游山玩水。

    西湖、夕照山、雷峰塔…都细细走了一遍,看着将要经受大劫的杭州,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如今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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