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浩劫过后,镐京城如飓风过境满目疮痍,推倒的断墙触目惊心,烧毁的庙宇无人修缮。

    愤怒的国民将罪魁祸首的周王姬胡赶走,并杀了尚在襁褓中的太子,这是大周王朝丢尽脸面的一天。

    周王姬胡被驱逐,以他犯下的罪行此生是无法再有回来复位的可能,国民们不会原谅他,甚至朝臣们也不会想念他,大臣们临时接管了政务,并对国民们郑重宣告,废除了那不合理的苛刻税赋,将山川良田尽数归还,这才让国民们熄灭了怒火,放下了武器。

    大周王朝渐渐恢复了生机,这个王朝没有覆灭,所以,那小白龙究竟会什么时候将她的使命付诸实施呢?她要灭的究竟是哪一位帝王的江山社稷?

    师门坐在宫墙上沉思,底下那名小宫女在收拾着如废墟一样的王宫,她不时地摸摸肚子,还是难以接受自己这诡异的遭遇。

    对于守护了近千年的小白龙最后竟草率地寄居在别人腹中,师门烦闷不已,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是不知道本座的存在吗?本座陪了她九百年,跟她说了九百年的话……”师门忍不住怨责。

    小宫女拿着扫帚抬头看师门,这位仙人告诉她她不会因此死掉,那小白龙只是借住她腹,哪天开心了就会出来,他让小宫女安心养胎莫要声张,免得被当作妖女捕杀。

    小宫女除了按师门说的做,也别无选择。

    宫墙边,两相郁闷。

    本以为那小白龙借了宫女的肚子或能十月怀胎呱呱坠地,可是师门盼了一年又一年,眼看着小宫女在宫中熬到了资深宫女,小白龙还是没有降生的迹象。

    这天,师门又潜入王宫,看到资深宫女正耀武扬威教训着犯了错的新进宫女。

    自从怀了那小白龙,资深宫女只是肚子发福胖了一圈,旁人并无怀疑,只是以为她吃得好身型走了样,而资深宫女也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如今的泰然自若。

    并且,她也发觉怀了这“龙胎”的一些好处。

    将新进宫女赶走后,资深宫女见师门又在屋顶看她,于是厉声道:“喂!仙长!”

    师门差点摔下来,若不是为那小白龙,他整天来看这发福宫女作甚……

    资深宫女虽然知道他贵为仙人,但她也发现自己腹中有他极其牵挂的东西,所以时常以此要挟,“仙长!近来我这身子骨又犯了毛病,我让你找的补品可寻来了?”

    一包袱从天而降,资深宫女挪了一步接住,解开一看尽是各类珍贵的补品,宫女喜不自胜,想着转头将这些出手卖了,又赚一笔。

    为了充分利用师门这个软肋,她又理直气壮敲诈道:“对了,还有一事有求于仙长,近日宫中将有宫女任命事宜,我对这次晋升势在必得,若选不上……我可能会想不开……到时有个好歹,我这肚子……”

    宫女假装抹泪,又说:“要是有些钱财献给上头就好了……打点一下或能跟个好主子……”

    宫女卖惨,实际上是想钱想疯了,师门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受制于人了,但为了小白龙他硬生生忍了下来,手中骨笛扬起施法,一个钱袋落在宫女的包袱上。

    宫女兴奋解开钱袋,里头装着金贝与美玉,不管怎么说,小白龙给她带来的利益是相当可观的。

    师门叹了一口气,若让别的仙友看见,该怀疑师门对这大腹便便的宫女做了什么。

    师门开始怀念她尚在龙蛋中还未孵化的日子,那时至少看得见摸得着。

    还能省下不少钱。

    师门撇下正欢呼雀跃的资深宫女,桃花一闪,遁走而去。

    终于,在师门被勒索了四十年之后,宫女怀了“龙胎”整整四十年之后,大周王朝又迎来了一次劫难。

    一队残军败将护送着周王的车队往镐京撤退,车驾上是灰头土脸的周王姬静,他正是那位被赶走的前周王姬胡的儿子。

    四十年前,愤怒的国民所杀的太子并非真的太子,那时,姬胡逃出王宫,杀红眼的国民包围了忠臣召虎的府邸,要求召虎把太子交出来,临危之际,召虎用自己刚出生的儿子顶替太子交了出去,他亲眼看着自己襁褓中的儿子被愤怒的国民当场正法。

    召虎用儿子的性命保住了大周王朝的遗孤,大周王朝才有香火延续,免于覆灭。

    之后,忍着悲痛的召虎将太子姬静暗自抚养,并最终扶持姬静上位继承大统,可此时的周王朝苦受戎狄等外族侵扰,年年打仗致使国力下降,对诸侯的号召力也大不如前。

    而这一次,周王朝更是败得彻底,姬静御驾亲征集结了南国大军在千亩与姜戎展开了一场大战,结果是南国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周王朝惨败而归,姬静差点命丧战场,好在名将赵叔带拼死护主带着姬静杀出重围,才保住了一条命逃回镐京。

    入夜,山林里下起了大雨,本就士气低落的车队更加狼狈。

    “雨势太大,快,到前面庙里躲一躲。”赵叔带指挥着王驾入庙。

    周王的车队在夜色中开进了那间荒废的庙宇,姬静下了马车,被下属护送着入庙歇息,他们头上的牌匾题着:西王母庙。

    外头雨声潺潺,尊贵的周王在神像下席地坐下,下属们生起柴火照明,生还的几十名士兵也纷纷四散歇息。

    眼看离镐京还有几天路程,姬静一行人是疲累交加,入了庙也不敬不拜,非常随性。

    “王上,这娘娘庙虽说破旧,还好不漏雨,庭院也够宽敞,今夜就委屈王上您睡这里了。”赵叔带恭敬说道。

    战败的苦痛使姬静非常低落,他只闭眼哼了一声,没有心情说话。

    随从们驾起炉鼎,在火堆边为周王热起了饭食,赵叔带则在神像前恭敬地跪拜行礼,起了身,姬静终于开口,淡淡地说:“赵大夫倒是虔诚。”

    赵叔带说:“回王上,臣祖上造父担任过先穆王的御者,曾驾车送先穆王远赴三千里外仙山朝见西王母,先穆王与西王母缔结了深厚的情谊,他们的相会也传为了佳话。”

    当年造父由于护送有功,才有赵氏这么多年的荣耀,如今赵叔带继承了赵氏的天职为周王护驾,才有了这次战场上救驾天子的壮举。

    “如今受难之际,王母庙又为王上提供了避雨场所,臣大为感叹,故想拜上一拜。”劫后余生的赵叔带很是感怀。

    姬静点点头,仍兴致缺缺,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还让赵叔带念叨起过往。

    姬静有些内急,对近侍一摆手,近侍心领神会赶紧将他扶起。

    赵叔带见姬静被搀扶着往神像背后走去,他马上心头一凛,不会吧?王上难道要在神庙里方便?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后,赵叔带急忙上前,“王上是否内急?臣送您到庙外吧。”

    “不用!”姬静拒绝道:“何必舍近求远,就地便可。”

    “不……王上,您这样做,是对神灵大大不敬啊……”赵叔带苦口婆心相劝。

    近侍回嘴责道:“这外头风雨正紧,赵大夫难道想让王上淋雨不成?王上已经疲乏,若因淋雨害王上龙体受寒怎么办?”

    “王上……万万不可啊……”赵叔带刚想阻止,已经听到滋滋声淋在神像身上的声音。

    随后,近侍为周王姬静整理好腰带,姬静回过身来,对一脸震惊的赵叔带说道:“无需这样认真赵大夫,先穆王是曾经朝见了神明,可本王记得,正是这次朝见之后我大周国力才日渐衰退,既然神灵并没有保佑我大周,本王又何需恪守这些个框框条条呢?”

    赵大夫悔恨得拍大腿,眉毛皱到一起,道:“王上呀,您不该这么做,昔日殷纣正是在庙里对女娲娘娘不敬,才引发天怒,导致灭国……”

    当年,纣王携一帮臣子去女娲庙祭拜,祭拜完毕后纣王见女娲神像优美可人,他竟起了歪心思,提笔在庙墙上写下一首亵渎神灵的诗,人人都说殷商王朝正是因为此事惹得天怒,并最终走向覆灭。

    “赵大夫缪矣……”姬静越过赵叔带,“殷纣不是亡于天怒,而是亡于我英勇的大周武王手上。”

    两百年前,殷商王朝末代君王纣王宠爱妖妃、昏庸无道,不堪昏君恶行的周武王姬发率领天下联军进攻殷商,最终,拥有姜子牙等智囊猛将的武王战胜殷商,大周将殷商取而代之,天下从此姓姬。

    可是,武王穆王之后,大周王朝的数代帝王都不同程度地平庸,包括姬静,所以作为忠臣,赵叔带不愿看到君王继续昏庸下去。

    近侍悄悄对赵叔带厉声道:“赵大夫,王上吃了败仗心情不佳,虽然你救驾有功,但不能恃功而骄,若惹了王上发怒,你我都不好过。”

    赵叔带见姬静这样不敬神灵,悔恨得快哭出来,他没敢再说什么,祸已经闯下,他又能如何?

    雷鸣闪过夜空,身后肃穆的王母神像静默,惊雷闪耀下神像的双眼略过微不可见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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