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封紫瞬移,慢慢洒落的水珠晶莹剔透,华丽地像变戏法一样,姒儿摊开手掌去接。

    “太神了。”姒儿说,“凌上君走了吗?他不住山上?”

    师门说:“他是海族鲛人,自然是回海里去了。”

    “鲛人?可他跟我说,他是真龙化身。”姒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师门。

    师门一噎,那鲛人真对谁都改不了吹牛的毛病,师门没好气道:“他整天做着鱼跃龙门的美梦。”

    明明龙族已经没了往日的辉煌,还自己往上靠,不知所以。

    “感觉凌上君还挺风趣的。”姒儿天真道。

    “行了,不说他了。”师门正言:“你要在这里赖到什么时候?”

    “仙尊您就收了我吧。”姒儿神色乖巧,恳求道。

    然后从食篮中取出一碟桃花,搁在石桌上,扯住师门的衣袖道:“仙尊心系众生,想必也能理解我为父治病的心情,请仙尊收留我,并授我炼制仙药之术。”

    “你以为给本座戴高帽的话会有用吗?”师门仍不松口,“本座还以为你开窍了,原来,你来炽灵行宫只是为了救你爹。”

    “是,但也不全是。”姒儿当即改口,“嗯?仙尊,您对自己的魅力就这么没信心?”

    “我请求追随仙尊除了为爹爹治病,还有对仙尊的无限仰慕,您都不知道我为找到您有多不容易。”

    师门负手不语,姒儿忙问到底如何做,他才能答应。

    师门只道:“本座有点乏了,这样吧,如果你能马上将本座逗乐,让本座觉得把你留在身边是有趣的,本座就应下了这事。”

    姒儿觉得这仙人是蹬鼻子上脸了,一点神仙该有的气度都没有,一百个巴掌都不够抽他的。

    姒儿内心骂了千万遍,面上却不显,她扭捏道:“这……我不是个擅长逗趣的人,仙尊活了近千年,见多识广,什么笑话没听过……”

    姒儿捂着头蹲下,哀呼道:“这太难了……”

    姒儿眼睛偷偷往上瞄,那仙人的脸上仍然不为所动,她又装哭:“我容易吗我……这段时间我一直行霉运,饱受了几年饥荒之苦,还差点被祭天,爹爹有疾我又无能为力……”

    姒儿哀嚎道:“我现在就像是一只落难的狗……”

    师门冷道:“可以把‘像’字去掉。”

    姒儿分开捂着脸的手指,既认真又无奈地说道:“我是狗。”

    “你……”姒儿干脆的回答使师门哑然。

    这女孩为达目的,竟然不惜自轻,把自己比做狗。

    “哈……”师门终于忍不住,乐了。

    “仙尊笑了!”姒儿拍手起身,眼睛巴巴地望着他,“我把仙尊逗乐了,仙尊可要言而有信、说话算话。”

    师门这才发觉自己落入了她圈套,姒儿乘胜追击,“只要仙尊收了我,我保证永远忠于仙尊,忠于炽灵行宫,再无反悔,行吗?您就别再找理由撵我走了,你看,我都快哭了……”

    姒儿眼睛泛着泪光,柔美的脸上楚楚可怜,事已至此,师门如何能再昧心赶她走,只嫌弃地说了一句:“可怜虫。”

    师门拂袖,转身而去,“随本座来。”

    姒儿获得准许,成为炽灵行宫新的一员,她也如愿以偿,被师门领去药园学习炼制丹药。

    药园里满园的药味,地上左一撮仙草、右一堆药渣,明显是因为这里工作量太大,没有来得及打扫。

    再往里走,药园里摆满各类炼器物什,灵芝灵草琳琅满目,姒儿哪里见过这么多新鲜东西,感觉再多几双眼睛也看不过来,她不禁问:“仙尊,您到底是火神还是药神啊?这么醉心制药。”

    师门道:“为仙者,除了自己本职修炼之外,对炼制丹药也多有涉猎,所炼丹药的药效多种多样,有为修为提升,有为治病救伤,平时炼一些有用的傍身,关键时候也用得上。”

    听仙人讲解,姒儿成了一个无情的点头机器,只应着:嗯嗯嗯、是是是、有道理。

    好不容易投身仙尊座下,又被带进药园,目的已经达成,所以,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师门则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姒儿,姒儿一愣问道:“仙尊怎么了?”

    师门板起脸:“你这阿谀奉承也假得过于明显了,这不是真的你。”

    怎么?对他恭恭敬敬也不行吗?这仙人的脑袋指定是有什么问题。

    姒儿偷偷地翻了个白眼,恰好被师门看到了,他点点头:“对了,这才是真实的你。”

    姒儿:“……”

    师门打开一个大药鼎的鼎门,鼎内煮沸了,药汤猛地溢了一地,姒儿赶紧收脚躲避,她这才明白为何药园的地板这么地凌乱,叹道:“这里乱成这样,仙尊打扫不累吗?”

    师门淡淡一句:“不是有你了吗?今后累不着本座了。”

    “……”姒儿已经能想象今后劳累的日子。

    师门转身,“行了,药园参观完毕,走吧。”

    姒儿忙说:“别啊仙尊,您不把炼药的方法教给我吗?我爹爹身上的毒还未彻底解清,这个月的药还没有着落呢,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有复发的迹象了。”

    “不急。”师门回头,“耳鼠金丹本座这还有一颗。”

    姒儿眼睛放光:“真的?那赶紧给我,我回骆驼坪一趟。”

    “不必,你给我安分地待着,此丹本座让爵六送去便可。”

    师门说完就顾自走了。

    姒儿撇撇嘴,没办法,她得听从,毕竟若与这仙山的主人关系紧张,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时,夏棠来寻姒儿,称为她安排好了房间。

    “仙尊说让我拿主意安排你的住处,我做主替你选了一间,就住在我隔壁,你觉得可好?”夏棠边带路边说。

    “如此当然最好不过,有劳夏棠姐了。”姒儿很感激,夏棠姐实在太温柔了,操持着行宫上下事物,那么忙仍耐心为她安排,姒儿内心倍感亲切。

    房间不远,就在行宫居住区的一角,屋里布置简洁,用物一应俱全,姒儿煮水进浴桶,几天来第一次好好洗了个澡,去掉一身的灰,穿上新衣,干净的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

    天也渐黑,夏棠让姒儿准备前去用餐。

    于是,姒儿炽灵行宫的首次聚餐开席了,餐殿内,老钟与爵六已经布置好餐具,长桌上数道佳肴全出自老钟之手。

    爵六兴奋地招呼姒儿、夏棠入座,四人围坐长桌边就开始用餐,姒儿没看到尧尧,它下山狩猎去了,也没看到师门,果然,那高贵的仙人是不可能降尊与他们一同用膳的。

    说到底她们只是这行宫主人的追随者。

    姒儿想了想,不用看到仙尊也好,这顿饭还能吃个自在。

    可是接下来姒儿就感觉到了异样,她发现只有她吃着正常的食物,其他三人的餐具里都盛着奇怪的东西。

    夏棠像师门一样,吃着一片片桃花。

    爵六的锅中是不知名的兽骨血汤,喝了几口就糊了一嘴的血。

    老钟的盘里更是奇怪,竟盛着一块青绿色的石头,石头如玉一样,且个头不小,老钟用一把特制的小锤敲碎那石头一角,马上就有石膏从缺口中流出,老钟就用木勺将石膏挖起来,放到嘴里细细品尝。

    姒儿看呆了,仿佛这一刻她也变成了石头,过了好一阵,她才低下头,盖住眼中的不安,她向邻座的夏棠小声道:“夏棠姐,你们神仙吃的东西,都异于常人……”

    “仙?”夏棠侧过脸看姒儿,“老钟是个半仙,我与爵六却不是。”

    “那……你们是?”

    夏棠坦言:“我是魔族,爵六是妖族,吃的东西自然与凡人不同。”

    魔?妖?天啊……姒儿内心此起彼伏。

    夏棠给姒儿夹菜:“来炽灵行宫前,我是以死人的魂魄为食,自从入了仙尊门下,仙尊建议我食用桃花,所以,如今便以桃花等植物为食。”

    姒儿无心吃饭,夏棠问:“姒儿,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姒儿不自然地一笑,好不容易吞了口饭,才怯怯道:“对不起,我只是意外……夏棠姐这样温柔的人,竟是魔族……”

    夏棠看穿了姒儿所想,笑道:“姒儿莫怕,我们虽为妖魔,对炽灵行宫的忠诚却坚如磐石,也断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姒儿猛点头:“我知道,我也没有怀疑,我只是不太明白,按常理来说,仙妖两立,但今天一了解,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姒儿说的也没错,妖魔两族尽出混球,确实名声不好。”夏棠顿了顿,想起了往事,“我虽出自魔族,却一心向善,当年叛离魔道时差点被魔界诛杀,魂飞魄散之际幸得仙尊所救,故从此追随仙尊左右。”

    爵六用布抹去了嘴上的血汤,笑道:“姒儿,你对妖魔二族可不能有偏见,我们与你是一样的,受仙尊照拂,誓死追随仙尊。”

    老钟看不下去:“你们不要捉弄姒儿姑娘了,她还年轻,会吓坏的,姒儿,没关系的,若接受不了这件事,往后你多到厨房这边走动,钟叔我是仙族,总好相处一些。”

    “老钟你这样说就不厚道了,你区区半仙了不起啊?”爵六不爽,与老钟斗起了嘴。

    夏棠则轻声对姒儿笑道:“姒儿,炽灵行宫没有仙妖魔之分,你只要知道我们都不会害你,就行了。”

    姒儿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和失礼,忙抱歉道:“嗯,我知道。”

    因为感觉抱歉、又想拉近关系,姒儿一时来劲了,笑着说:“我初来乍到就受到了你们几位的照拂,无以为报,我给大家表演个绝技助助兴吧!”

    “好!”三人为之一振,兴奋地给姒儿鼓掌。

    这样的热情倒让姒儿有点心虚,她傻笑,硬着头皮,抬起一手,将虎口抵在鼻孔挡住嘴巴,故作玄虚道:“听好了,各位。”

    三人非常好奇姒儿将带来什么表演,姒儿深吸一口气,然后口中突然发出声音。

    于是,有一道奇妙的鸣叫在殿内荡开,并吹震了整座山头的飞鸟,连山下觅食的尧尧也闻声抬头。

    行宫的另一头,殿中的师门也听到了姒儿这一声。

    夏棠他们看到姒儿周身竟有虚幻的龙影闪现,当然,这个现象姒儿本人并不知情,而且随着她收住声音,龙影也随之消失。

    姒儿把手放下,见在座的三人傻在那里,她有点怀疑自己这个表演是不是失败了,她说:“哈……我打小就发现自己能唱出这种奇特的声音,对不住了,没吓到大家吧?”

    “不……不会,姒儿这个技能好特别。”夏棠说完,和老钟同时鼓起了掌。

    爵六则没那么捧场,小声对夏棠说:“这龙吟也喊得太突然了,差点没把我魂儿吓飞……”

    夏棠踩了桌下爵六一脚,爵六这才鼓起了掌,干笑道:“姒儿真是多才多艺,哈哈。”

    姒儿挠了挠后脑勺:“谢谢,要唱出这个声音是很费力气的,所以我也不常这样做。”

    夏棠说:“姒儿是龙族转生,能发出龙吟并不奇怪,如果遇见什么危险,这个技能也能吓退不少妖兽。”

    “龙族?”姒儿又不明白了,怎么他们开口闭口都说自己是龙族呢?

    爵六喝完那碗血汤也上头了,他嚎道:“姒儿都这么够意思了,我们也不能顾着吃啊,为表示对姒儿的欢迎,我也露一手。”

    在一片怀疑的目光中,爵六起身离座,他一手拿来战斧,一手持起盾牌,跳起了一段颇为豪迈的舞蹈。

    爵六健壮浑实,肢体柔韧狂放,手中的战斧与盾牌频繁地相互撞击,既悦耳又有气势。

    姒儿拍手叫好,夏棠轻声对她讲解道:“这舞他苦练已久,名为干戚之舞。”

    爵六也边跳边说:“干戚之舞乃战神刑天所创,刑天在我心中的分量,与师门仙尊是一样的。”

    刑天是上古战神,在阪泉之战中他被敌人砍去了头颅,没想到断首之后的他仍能手持战斧与敌死战,如此英勇的传说一直流传了下来,为人所称道。

    爵六越跳越尽兴,忘乎所以的陶醉下,他的舞姿竟越来越张狂,不但手中的盾斧敲得更响了,还不慎踢了一脚餐桌,把姒儿吓了一跳。

    爵六跳得愈加狂放,眼看这样下去指不定要闹出什么状况,夏棠一个箭步上去,扬手对着爵六的头生生拍去,没想到爵六的头被一击打,就如皮球般滚落到地上去了。

    老钟赶紧将手里的锤子朝姒儿伸过去,试图挡住姒儿的眼睛,可好巧不巧,那锤子构造奇特,锤身中空有道缝隙,姒儿的双眼透过缝隙目睹了那惊骇的一幕。

    姒儿哪见得人首异处的骇人场面,地上那头颅吓得她眼白一翻,顿时昏倒过去,夏棠急忙扶起姒儿叫唤,又回头责备爵六:“你能不能有点分寸,看你把姒儿吓晕了!”

    老钟拾起头颅为爵六装了回去,爵六扭扭脖子,无辜地说道:“抱歉……一跳这干戚之舞,我就忘情地投入了。”

    老钟将爵六提溜走:“你还是先随我离开吧。”

    夏棠一番地叫唤,姒儿终于醒了过来,怯怯问道:“夏棠姐姐……刚才是怎么回事?”

    夏棠说:“爵六原形是一无头妖族,多亏仙尊为他寻了个合适的头,爵六故感恩追随。”

    无头妖族?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对战神刑天这样共情呢。

    不得不说,能跟在师门仙人身边的都不会是普通人,多少都带点出神入化的身世,姒儿内心复杂,这炽灵行宫第一天的生活就这么惊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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