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昕昕闭了闭眼，眼前仿佛还会出现那具漂浮在河面上的尸体……
十二岁那年，刚刚过完年，记得是大年初五。
她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第一次初潮，泛白的床单上有着指腹一般大小的鲜血，她愣愣的站在床边不知所措，下身涌动着异样的感觉，让她叫了起来：“妈妈！妈妈！”
她喊了很久，叶盼男才不耐烦的过来：“干嘛？！”
十二岁的楚昕昕指着床单上的鲜血，她惶恐得看着妈妈，期盼她能告诉自己该怎么做。
叶盼男却猛然拉过她手臂一拽，看向了她的身后。
“怎么搞的？来这个你不知道吗？！赶紧把裤子和床单洗洗，大过年的污秽，搞的财神都不进我们家了！”
她妈妈斥道。
她感觉小腹一阵一阵的痛，她妈妈拖拽她的时候她感觉她的下身有不知名的热流一阵阵的涌出，非常难受。
这时候她看到她弟弟走了过来，刚满一周岁，走路还颤颤巍巍的，他小手指着床单，说话不清楚的说着：“姐、姐……血……血……”
“别看，女人的污秽物看了脏了眼。”叶盼男抱着弟弟走了。
临走前她扔给了她一条月经带，冷着一张脸道：“赶紧拿出去洗了！”
楚昕昕愣愣的站在床边，过了一会，她默默的卷起床单、脱下了染血的裤子。
她终于找到出血的源头，看了看月经带，把它垫在了身下系在了腰间，只是她冬天的衣服不多，让她犯了难，最后她随便找了一条夏季的裤子，抱着一个木盆走出了屋子。
木盆她一双手都抱不过来，她只能艰难的怀抱在胸前，然后走到了河边，幸好，她家不远处就是河流，村里的人都在河里洗衣服，她把木盆放到了河边，才沉重的呼了一口气。
刚准备蹲下来洗衣服，她看见河里隐约有异样的东西飘在河面上，夜晚的风很大，她看见那个东西随着波浪起起伏伏。
像浮萍一样。
“啊！”
楚昕昕尖叫了一下，她手中的棒槌落地，她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跌坐在了满是泥泞的地上，她摸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
她拿起来一看，是一只单薄的布鞋，脚尖处已经破了好几个洞，鞋面和鞋底几乎分离。
她尖叫一声，赶忙把鞋子扔了。
“带睇，把你弟弟的这件衣服也洗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
楚昕昕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她踉跄着起身，看都不敢看河里的尸体，她抓住了妈妈的手，却惊恐的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干什么？！”叶盼男不耐烦的裹紧了棉袄，河边的风太大，她说了一句，就准备回去，“这件衣服你顺便洗了，我回去了。”
楚昕昕抓紧她的手，不让她走：“河里……河里有……有尸体……”
楚昕昕指着河里。
她妈妈楞了一下，上前走了几步，楚昕昕躲在她背后，低着头不敢再看河里。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赶紧把衣服洗了。”叶盼男道。
楚昕昕震惊的抬头，然后她猛烈的摇头：“我不要……我不要和死人在一起……妈妈，我们赶紧报警吧……”
她妈妈笑了一声。
“报什么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河里到处是女婴，怕什么？就这些年少了不少而已，你刚出生的时候啊，我……”
她突然停止了说话。
周围静的只剩下树影摩挲声。
楚昕昕仰头听着她突然停滞的语气，看着她脸上意味不明的神色，她听到自己心咯噔了一下，她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再然后叶盼男随手将弟弟的衣服扔到了盆里，转身便往回走去。
楚昕昕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叶盼男刚才的话一遍遍地回响着。
在她空寂的心灵，在这样的黑夜中！
她突然觉得那着急回去的背影比浮在水面上的尸体还可怕。
这时候她听到远处的叶盼男回头道了一句：“好像是老朱家的女儿，她家认识不认识？村东头第二家，你要是害怕就叫他们过来领，赶紧洗完衣服回来，别一不小心掉到河里，也没人救你。”
说完她裹紧了衣服，彻底消失在了河间。
黑暗的夜里，寒风吹的树沙沙作响，如野鬼哭啼，楚昕昕一个人站在河边，她从没如此觉得这一刻全身血液都凝固般得冰冷。
她再看向河里漂浮的尸体，突然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
人心比鬼魂可怕。
楚昕昕转头奔跑起来，只有奔跑能让身体稍微暖和点，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划过，楚昕昕站在一户门前，用力的敲着。
有人开了门，是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男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袄，裹得实在像个球，眼睛绿豆般大小，看见人会习惯性的迷成了一条缝，上嘴唇有些外翻，他一说话唇就像香肠蠕动一样。
他道：“你是谁啊？”
“你姓朱吗？是不是有个妹妹？”楚昕昕急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
“你妹妹掉河里去了，你叫你家大人快去看看！”
“爸！有人说妹妹掉河里去了！”他喊道。
他身后来了一个大人，那大人似乎刚刚在吃饭，嘴边油腻腻的，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道：“知道了。”
楚昕昕楞了一下，就见他坐到一个小板凳上，不急不忙的开始换鞋。
楚昕昕急得直跺脚。
终于等他换好鞋，准备带他去，就看到那男孩嚷着：“爸爸，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外面冷死了！”那中年男子道。
“不！我就要去！”
“那你把围巾带好。”
男孩开始找围巾，楚昕昕听到里面传来簌簌的声音，她在外面都要急死了，那男孩还在不紧不慢的找围巾，过了一会，她终于看见男孩拿着一个围巾出来。
然后中年男子慢条斯理的给男孩围围巾，笑着道：“可得给我们家豪豪围好了，不能着凉了。”
终于等围好围巾，楚昕昕往前跑了几步，却没听到动静，回头看，那男子并没有动，刚才的男孩也不见了。
“又怎么了？”她急着问道。
中年男子不紧不慢的道：“没事，等他一会。”
然后她看见那男孩拿着一个鸡腿出来，道：“走吧。”
楚昕昕一路小跑着，不时回头看身后的人，看那男孩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而那中年男子手揣进了口袋里，不紧不慢的走着。
终于走到了河边，楚昕昕指向了河里的人，看着他用树枝够，够不到，才开始慢吞吞的脱衣服。
深夜里，楚昕昕就这么站在河边，看着女孩的尸体被捞了上来，她的模样也终于露了出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脸被泡的浮肿，单薄的衣服裹着瘦削的身子。
楚昕昕望了一眼旁边裹成一个球的男孩。
她突然觉得世界竟是如此的荒谬。
她看到女孩有一个脚是裸露的，陡然想起刚才摸到的那只布鞋，她赶忙趴在地上找了起来，找到了那只鞋，她追了上去，想把鞋递过去。
朱承业看了一眼她手里鞋，道：“不要了。”
父子两人抬着尸体回去了。
楚昕昕远远的看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眼前，她才反应过来，她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鞋，她简单洗了一下床单，就回了家，然后她看见她妈妈和弟弟在厨房里煮鸡蛋吃。
“哪来的鞋？”叶盼男道。
“河里女孩的……”
“鞋都烂成这样了，鞋底都没了，还去河边，不滑倒才怪呢，老朱家看不出来，挺狠心的啊。”她妈妈一边说，一边用小勺子喂着鸡蛋给坐在她腿上的弟弟。
楚昕昕愣愣的看着手里这双鞋底和鞋面脱离的鞋。
突然她全身颤抖了一下，她怔怔的看着灰暗灯下一个喂一个吃的画面，明明如此温馨，她却冷汗直冒。
她也有一双这样的鞋子，当时她差点就穿了这样的鞋子出去，只是脱了裤子，她顺便也就换了一双好穿的鞋子，想着赶紧洗完赶紧回来。
她望了叶盼男一眼。
是不是她当时那一刹那，她想的也是让她悄无人息的淹没在河里？
她又望了望刚刚周岁的弟弟，吃一半漏一半，身上都是蛋黄沫，叶盼男还开心的道：“我们家豪可真能吃，真厉害！”
而她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楚昕昕转身离开。
那一夜，她一夜未眠。
从那以后，她开始对水产生恐惧，如非必要，她从不去河里。
为什么自己还记得那个女孩，为什么她午夜一遍一遍惊醒，为什么她留下阴影，而她的至亲之人竟然能够忘了她？能够活得如此心安理得？
楚昕昕闭上了眼，双手在颤抖，强烈的情绪在心头冲撞着。
蓦得，她握紧了拳头。
世间之事，公道二字太难！
但是她重活了一世，竟又来到了前世之地，也许冥冥之中就是让她来了结这些前世不甘之事。
凭什么他们能够心安理得？！
她不允许！决不允许！
楚昕昕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心头不再发颤，渐渐的安定下来了，落到了实地。
“要吃糖吗？”
这时她耳边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
十二岁那年，刚刚过完年，记得是大年初五。
她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第一次初潮，泛白的床单上有着指腹一般大小的鲜血，她愣愣的站在床边不知所措，下身涌动着异样的感觉，让她叫了起来：“妈妈！妈妈！”
她喊了很久，叶盼男才不耐烦的过来：“干嘛？！”
十二岁的楚昕昕指着床单上的鲜血，她惶恐得看着妈妈，期盼她能告诉自己该怎么做。
叶盼男却猛然拉过她手臂一拽，看向了她的身后。
“怎么搞的？来这个你不知道吗？！赶紧把裤子和床单洗洗，大过年的污秽，搞的财神都不进我们家了！”
她妈妈斥道。
她感觉小腹一阵一阵的痛，她妈妈拖拽她的时候她感觉她的下身有不知名的热流一阵阵的涌出，非常难受。
这时候她看到她弟弟走了过来，刚满一周岁，走路还颤颤巍巍的，他小手指着床单，说话不清楚的说着：“姐、姐……血……血……”
“别看，女人的污秽物看了脏了眼。”叶盼男抱着弟弟走了。
临走前她扔给了她一条月经带，冷着一张脸道：“赶紧拿出去洗了！”
楚昕昕愣愣的站在床边，过了一会，她默默的卷起床单、脱下了染血的裤子。
她终于找到出血的源头，看了看月经带，把它垫在了身下系在了腰间，只是她冬天的衣服不多，让她犯了难，最后她随便找了一条夏季的裤子，抱着一个木盆走出了屋子。
木盆她一双手都抱不过来，她只能艰难的怀抱在胸前，然后走到了河边，幸好，她家不远处就是河流，村里的人都在河里洗衣服，她把木盆放到了河边，才沉重的呼了一口气。
刚准备蹲下来洗衣服，她看见河里隐约有异样的东西飘在河面上，夜晚的风很大，她看见那个东西随着波浪起起伏伏。
像浮萍一样。
“啊！”
楚昕昕尖叫了一下，她手中的棒槌落地，她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跌坐在了满是泥泞的地上，她摸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
她拿起来一看，是一只单薄的布鞋，脚尖处已经破了好几个洞，鞋面和鞋底几乎分离。
她尖叫一声，赶忙把鞋子扔了。
“带睇，把你弟弟的这件衣服也洗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
楚昕昕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她踉跄着起身，看都不敢看河里的尸体，她抓住了妈妈的手，却惊恐的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干什么？！”叶盼男不耐烦的裹紧了棉袄，河边的风太大，她说了一句，就准备回去，“这件衣服你顺便洗了，我回去了。”
楚昕昕抓紧她的手，不让她走：“河里……河里有……有尸体……”
楚昕昕指着河里。
她妈妈楞了一下，上前走了几步，楚昕昕躲在她背后，低着头不敢再看河里。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赶紧把衣服洗了。”叶盼男道。
楚昕昕震惊的抬头，然后她猛烈的摇头：“我不要……我不要和死人在一起……妈妈，我们赶紧报警吧……”
她妈妈笑了一声。
“报什么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河里到处是女婴，怕什么？就这些年少了不少而已，你刚出生的时候啊，我……”
她突然停止了说话。
周围静的只剩下树影摩挲声。
楚昕昕仰头听着她突然停滞的语气，看着她脸上意味不明的神色，她听到自己心咯噔了一下，她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再然后叶盼男随手将弟弟的衣服扔到了盆里，转身便往回走去。
楚昕昕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叶盼男刚才的话一遍遍地回响着。
在她空寂的心灵，在这样的黑夜中！
她突然觉得那着急回去的背影比浮在水面上的尸体还可怕。
这时候她听到远处的叶盼男回头道了一句：“好像是老朱家的女儿，她家认识不认识？村东头第二家，你要是害怕就叫他们过来领，赶紧洗完衣服回来，别一不小心掉到河里，也没人救你。”
说完她裹紧了衣服，彻底消失在了河间。
黑暗的夜里，寒风吹的树沙沙作响，如野鬼哭啼，楚昕昕一个人站在河边，她从没如此觉得这一刻全身血液都凝固般得冰冷。
她再看向河里漂浮的尸体，突然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
人心比鬼魂可怕。
楚昕昕转头奔跑起来，只有奔跑能让身体稍微暖和点，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划过，楚昕昕站在一户门前，用力的敲着。
有人开了门，是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男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袄，裹得实在像个球，眼睛绿豆般大小，看见人会习惯性的迷成了一条缝，上嘴唇有些外翻，他一说话唇就像香肠蠕动一样。
他道：“你是谁啊？”
“你姓朱吗？是不是有个妹妹？”楚昕昕急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
“你妹妹掉河里去了，你叫你家大人快去看看！”
“爸！有人说妹妹掉河里去了！”他喊道。
他身后来了一个大人，那大人似乎刚刚在吃饭，嘴边油腻腻的，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道：“知道了。”
楚昕昕楞了一下，就见他坐到一个小板凳上，不急不忙的开始换鞋。
楚昕昕急得直跺脚。
终于等他换好鞋，准备带他去，就看到那男孩嚷着：“爸爸，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外面冷死了！”那中年男子道。
“不！我就要去！”
“那你把围巾带好。”
男孩开始找围巾，楚昕昕听到里面传来簌簌的声音，她在外面都要急死了，那男孩还在不紧不慢的找围巾，过了一会，她终于看见男孩拿着一个围巾出来。
然后中年男子慢条斯理的给男孩围围巾，笑着道：“可得给我们家豪豪围好了，不能着凉了。”
终于等围好围巾，楚昕昕往前跑了几步，却没听到动静，回头看，那男子并没有动，刚才的男孩也不见了。
“又怎么了？”她急着问道。
中年男子不紧不慢的道：“没事，等他一会。”
然后她看见那男孩拿着一个鸡腿出来，道：“走吧。”
楚昕昕一路小跑着，不时回头看身后的人，看那男孩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而那中年男子手揣进了口袋里，不紧不慢的走着。
终于走到了河边，楚昕昕指向了河里的人，看着他用树枝够，够不到，才开始慢吞吞的脱衣服。
深夜里，楚昕昕就这么站在河边，看着女孩的尸体被捞了上来，她的模样也终于露了出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脸被泡的浮肿，单薄的衣服裹着瘦削的身子。
楚昕昕望了一眼旁边裹成一个球的男孩。
她突然觉得世界竟是如此的荒谬。
她看到女孩有一个脚是裸露的，陡然想起刚才摸到的那只布鞋，她赶忙趴在地上找了起来，找到了那只鞋，她追了上去，想把鞋递过去。
朱承业看了一眼她手里鞋，道：“不要了。”
父子两人抬着尸体回去了。
楚昕昕远远的看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眼前，她才反应过来，她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鞋，她简单洗了一下床单，就回了家，然后她看见她妈妈和弟弟在厨房里煮鸡蛋吃。
“哪来的鞋？”叶盼男道。
“河里女孩的……”
“鞋都烂成这样了，鞋底都没了，还去河边，不滑倒才怪呢，老朱家看不出来，挺狠心的啊。”她妈妈一边说，一边用小勺子喂着鸡蛋给坐在她腿上的弟弟。
楚昕昕愣愣的看着手里这双鞋底和鞋面脱离的鞋。
突然她全身颤抖了一下，她怔怔的看着灰暗灯下一个喂一个吃的画面，明明如此温馨，她却冷汗直冒。
她也有一双这样的鞋子，当时她差点就穿了这样的鞋子出去，只是脱了裤子，她顺便也就换了一双好穿的鞋子，想着赶紧洗完赶紧回来。
她望了叶盼男一眼。
是不是她当时那一刹那，她想的也是让她悄无人息的淹没在河里？
她又望了望刚刚周岁的弟弟，吃一半漏一半，身上都是蛋黄沫，叶盼男还开心的道：“我们家豪可真能吃，真厉害！”
而她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楚昕昕转身离开。
那一夜，她一夜未眠。
从那以后，她开始对水产生恐惧，如非必要，她从不去河里。
为什么自己还记得那个女孩，为什么她午夜一遍一遍惊醒，为什么她留下阴影，而她的至亲之人竟然能够忘了她？能够活得如此心安理得？
楚昕昕闭上了眼，双手在颤抖，强烈的情绪在心头冲撞着。
蓦得，她握紧了拳头。
世间之事，公道二字太难！
但是她重活了一世，竟又来到了前世之地，也许冥冥之中就是让她来了结这些前世不甘之事。
凭什么他们能够心安理得？！
她不允许！决不允许！
楚昕昕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心头不再发颤，渐渐的安定下来了，落到了实地。
“要吃糖吗？”
这时她耳边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