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富站在他家院中,梗着脖子道:“我什么意思?说我生的女儿是赔钱货,我还真听你的话,不给我女儿上学,差点让她嫉恨我一辈子,也想我以后像你这样遭报应是吗?女儿都不认你是吧?杨老汉你可真歹毒啊!整天哭诉你家女儿不孝,没想到你是这样对你女儿的,我呸!”

    他们两家靠得近,他经常听老杨两口说他们怎么怎么扶持女儿的,女儿又是怎么怎么不孝的,说什么培养女儿就是给他人做嫁衣,说他家就是典型的例子,害他还真以为生女儿一点用都没有,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如果真因为没给她读书,长大怨恨自己,也像杨沫儿不认自己一样,他该怎么办?!

    杨老头真歹毒。

    他又在心中骂了一声。

    旁边人议论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老杨两口确实到处说他们女儿不孝,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对自家女儿。”

    “还生儿子有指望,我看他家自从有了儿子是越来越穷了。”

    “也不看看他家儿子什么样?被宠的无法无天,说什么在城里工作,我有认识的人和他一起出去,说拿着他父亲的钱在外面赌博了,我好心告诉杨老汉两口,结果被反咬一口,说我嫉妒他家有儿子。”

    “这样的儿子就是讨债鬼。”

    “杨老汉真的不应该,她女儿都考上大学了,干什么苛待她,把她逼得要断绝父女关系?”

    “杨沫儿多好的女孩啊,我们村里走出去的孩子总共就那么几个,以前我还真听杨老汉说的她女儿对他们无情无义呢,原来是有原因的,杨老汉,你这样对你女儿,我们都听不下去了,别拉着我们和你一样。”

    “对啊,他觉得女儿是赔钱货,我还想要这样的女儿啊,在城里开了一家蛋糕店呢,我可听说了,可牛了。”

    “杨老汉家就是脑子有问题,原本女儿有出息了,还不好好哄着女儿,还想趴着吸血补贴给儿子,笑死我了。”

    “可惜啊,迟了,女儿和她反目成仇了,好日子没了。”

    ……

    众人议论纷纷,杨老汉再也压抑不住,拿着扫帚追着这些人打了过去,一边打一边喊道:“我家有儿子,我家有指望的!你们都是嫉妒我们家!”

    “杨老汉,你这都是多久之前的观点了。”有人提醒他,被他追着打。

    大家一哄而散。

    楚昕昕看着杵着扫帚在原地累的气喘吁吁的杨老汉。

    “只有穷才会被人看不起。”

    楚昕昕说道。

    杨老汉和老杨媳妇都是浑身一颤。

    难道真的是他们错了吗?

    杨沫儿冷眼看着着一场闹剧。

    真相大白。

    她转身离去。

    老杨媳妇愣愣的站在原地,她还不明白,一开始这些人都说要帮她,村里的人也都是跟着她谴责自己的女儿,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变了,所有人都站在她女儿这边,她看着自己信赖的丈夫在前面挥舞着扫帚,以往她都是丈夫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难道真的错了?

    她看见杨沫儿要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她扑了上去,抱住她的手,喊道:“女儿,妈妈错了,是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这样对你了,只要你不离开,让妈妈做什么都可以……”

    老杨媳妇泪流满面。

    杨老汉转头看着这一幕,他斥道:“我们错什么了?!让她走!看她能走到哪里去!”

    老杨媳妇没理会他,哭喊着,她心中越来越怕,原来真的错了,真的错了,她的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是她一直视之不见。

    “沫儿,妈妈的女儿,妈妈离不开你……”她喊着。

    杨沫儿看了她一眼:“如果我今天不是功成名就的站在这里,如果不是媒体曝光、众人的舆论压力,你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吗?”

    杨沫儿看向刚才聚集起来现在四散频频回头看戏的山村人,五年前这些人都不认为重男轻女是错的,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在媒体面前还是怎么的,他们都站在她这一边了,原来即使她一直认为顽固不化的家乡,也在悄然改变着,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也得承认这种思想是错的,而不是像她父母即使面对着镜头仍然认为自己是对的。

    她看向了楚昕昕和其他嘉宾,在她离开的五年里,有人在为她的家乡默默付出,所以带来了这一点改变。

    她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拨开了自己母亲的手,离去。

    老杨媳妇跌坐在了地上,她喊着:“沫儿,让妈妈补偿你,我会好好补偿你,我再也不那样了……”

    “迟了。”

    杨沫儿走了,声音决绝。

    老杨媳妇看着她的背影,颓然坐在地上喊着:“沫儿、沫儿……”

    杨老汉板着一张脸过来拉她,他觉得丢脸极了:“认什么错!呸!她就是白眼狼!”

    老杨媳妇看向他,眼里满是怨恨,杨老汉楞了一下。

    老杨媳妇猛地捶打向他:“都是你,都是你!是你让我们的女儿变成这样,是你让我失去了女儿,女儿啊,妈妈真的知道错了……”

    “你疯了!”杨老汉躲避着。

    “我是疯了!女儿没有了,我被你逼疯了!”老杨媳妇追着他打,杨老汉被她打的生疼地躲着。

    一场闹剧落幕了。

    众人也纷纷离开,回学校的路上崎岖,夕阳洒在每个人的身上,众人都如释重负,无数的弹幕也在直播间上每个人身上跳动涌出——

    “这是什么360度大反转啊?!”

    “好气!老杨媳妇竟然是这种人!什么卖了一头牛给女儿买手机?明明是给弟弟买的竟然安到了姐姐身上,让上了重点大学的姐姐用二手小灵通,这是什么父母啊?!”

    “好作呕,还利用我们去网暴自己的女儿,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父母?”

    “都被骗了!太可恶了!”

    “当时骂楚昕昕的人,现在全都变成缩头乌龟了,出来道歉。”

    “就是快出来道歉!”

    “幸好我始终一直站在楚昕昕这边的!我就说能演出罗四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礼貌?”

    “希望杨沫儿和楚昕昕未来都一帆风顺!”

    “楚昕昕真的太好了,好真实,粉一拨!”

    “大家都去杨沫儿小姐姐家的小蛋糕,真的超好吃。”

    “我也来支持一波!啊!刚发现我的城市没有运来小蛋糕店啊,小姐姐快开分店,我来支持!”

    “我也支持,希望这样的的店铺开到全国各地。”

    “跪求楚昕昕快演电影,好想支持一拨啊!”

    “各大资本,快看看我们人美又善良演技又好的楚昕昕。”

    “哈哈哈,现在怎么没人说楚昕昕是资源咖了?”

    “如果是这样的资源咖,我支持!”

    “还有那只猫!当时都说楚昕昕不礼貌嫌弃农村的吃食,但是我去查了猫根本不能吃鱼刺!谁家猫吃鱼刺啊?那个鱼骨头上面一点肉都没有!猫吃了会被卡住的!”

    “其实想想看,哪个正常父母会到处跟乡亲们哭诉自己的女儿不孝,让舆论网暴自己的女儿?楚昕昕不过就是看出来罢了,那对父母对杨沫儿的所作所为就跟喂猫吃鱼刺一样!在别人面前惺惺作态假善良假老实却不顾旁人的死亡!虚伪至极!”

    “所有嘉宾都被那老两口骗了,只有楚昕昕一眼认出来了,不愧演过《萤火虫》,谢谢楚昕昕给大家还原了一个真相,也让大家见识到了真实的一个山村家庭。”

    “这种家庭真的好恶心啊,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思想?楚昕昕说的对,这一辈人没救了,只有教育下一辈,让他们的思想改变,才能拯救!”

    ……

    回到学校,众人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杨沫儿。

    她站在那里,微风恣意的吹着她的头发,她仰头看着她熟悉的学校,熟悉的田埂,她用眼睛细细描绘这里的一草一木,却似乎仍然有些心事的样子。

    张元超小心翼翼走过去,有些尴尬的挠头:“我们还以为你走了呢……”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郑重其事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之前不应该那样说你。”

    杨沫儿转过头,她笑了笑道:“没事,你也不是有意的,不过呢,和你相处起来,我觉得我对偶像的想象不再是你了,而我没有和新偶像合照我怎么可能走?”

    “偶像?不是我?合照?”张元超没明白。

    就听杨沫儿转向了楚昕昕,突然问道:“昕昕,我能和你合照一下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抬着头,眼里闪着星光,是看偶像的眼神。

    “可以。”楚昕昕答道。

    杨沫儿立刻拿出手机拍照,做出各种搞怪的动作。

    楚昕昕很配合的拍着,她对着镜头微笑,却发现旁边的人搞怪的表情越来越怪异,眼角有泪花落下,她想忍住,却几次都没忍住。

    楚昕昕立刻询问:“怎么了?”

    众人也循声望了过来,看杨沫儿哭成这样,都问:“沫儿怎么了?”

    张元超以为她还没刚才的事伤心,安慰她:“没事,大家现在都知道是你父母做的不对,不会再苛责你了。”

    杨沫儿却摇了摇头,泪眼婆娑:“我觉得我做错了……我错了……”

    众人不明所以的看向她,她自顾的哭泣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杨沫儿回头看着面前的学校,她指着学校哭道:“我不该……不该不回家乡的,他们……他们养育了我,我却一直认为……认为他们顽固不化,我只想着逃避,从未想过改变……我怎么能只想着逃避……我怎么能连教我的学校都一起拒之门外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家乡顽固不化,认为所有的人都逼着她,她躲避了起来,她抗拒那些人的同时却也将真正培养她的人抗拒在外。

    但是今天村里人的想法改变,却让她震惊的意识到,原来有人在辛辛苦苦的想要改变这些人,他们来到这里,教书育人,她认为改变不了的思想,有人还在在默默坚持着。

    一批又一批的支教,一批又一批的赞助,破破烂烂的学校变成了崭新的教室,村里人想法的改变……

    她突然意识到她竟也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自以为是的以为。

    她也不过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凉薄的自以为是的以为,却从未想过为家乡为未来做出任何付出和改变。

    楚昕昕听着她说,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她回身也望着学校,眼中露出深深的遗憾,自己又何曾回来过呢?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做得对!”

    众人回头,看着从学校后面慢慢走出的安校长,她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眼神却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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