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樱乡（25）
轮回门启，天地皆白。
绾绾一魂归体，醒来的时候人已脱离了灵魂记忆。
此时她应该坐在殁世间的地面上，也就是他们进入黄金棺后来到的初始位置。
然而这里已经变了，周遭世界成了无垢之白。
其余人也依次醒来，神智清晰地回归了大脑，他们不约而同看向绾绾，很显然都想知道，眼下究竟怎么回事。
绾绾确认了下人数，除了慈屿、时旼，大家都在这里了，与他们一魂离体之前一致。
容北濋起身，似是要朝绾绾走来，然而忽然间，他们全都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就在他们附近，白茫茫的世界里忽而流溢出了一条绚烂的河流，瞬时贯通了整个世界似的。
众人来到河边，便见河中流水潺潺，水色透明无暇，夹杂着浅淡的粼粼金光，整个河道宽阔非常。
绾绾顺着河水的走向望去，发现它不断延展向前，指向远方，仿如一条代表希望的光路，通向新生的光亮。
“这是……？”雅萱不解。
“这是轮回门，脚下的这条河流，我们叫它殁世间里的忘川。”萧意道。
雅萱闻言惊讶地低呼了一声，苍天老爷，她居然亲眼见到轮回门开启后的景象了。
这时，怨鬼从忘川一端渐渐涌来。
他们悉数行进在忘川之中，双足顺着同一方向迈动，走向忘川的尽头。
那尽头铺陈着一片愈加刺目的白，恍如与太阳直视一般，无法辨其内含的形貌。
当最先几只怨鬼游荡到忘川尽头之时，他们便在众人的注视里被那片刺目白渐渐吞没。
众人便都明白了，那里便是生路。
这些怨鬼走完殁世间里的忘川后，或许就会去到地府真正的忘川边，饮上一碗奈何桥上的孟婆汤，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迎接真正的新生。
但如李师、黄巡检那般沾染罪孽之人，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十八层地狱。
“诸位！”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众人回头，见到了慈屿。
慈屿正抱着时旼的身体，匆匆来到行香近前后，请她即刻为时旼诊脉。
“……还好，他只是昏睡中，想来离开殁世间就会没事了。”行香放心道。
慈屿连连点头，也是安心了不少：“我方才看见师弟飘荡在这忘川中，却不知他是从何处飘来的，我便只好带上他，顺着河道找来，这便遇见你们了。”
容北濋想到了什么，对慈屿道：“佛子的一魂，兴许始终留在彦家村的隔壁村中。我听明昭与彦林说过，那村子里有位从军回来的青年，是个瘫子。”
瘫子？倒正好让时旼睡个好觉了？
众人听得不禁哑然，没想到还有时旼这样睡过整个殁世间的神奇操作。
绾绾更是握了握拳：真正的躺赢啊这是！
“先离开吧，安全了再说其他的事。”容北濋适时提醒众人。
众人颔首，不再多留，踏进忘川中，混在怨鬼群里走向忘川的尽头。
慈屿抱着时旼最先融进了白光里，其后是行香与雅萱，旋即，心有灵犀似的，剩余人居然依次停了下来。
姮媱：“……看来我们都还不想走？”
萧意看了看夙羲，对此未置一词，心里却想着，他俩留下主要是因为其他人不会立即走。
反而绾绾不料大家都会留下，本是计划着自己留在最后，再去处理带走道玄的事儿。
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浅浅将樱花婆婆与她幻境里相见的经过复述一遍后，其余人便知道了樱花让绾绾留下道玄的遗言。
留下道玄，就是不让道玄去地府，他身上罪孽深重，去了地府怕是不会有多好的下场。
樱花婆婆不想道玄继续受苦，他可以不转生，仍旧做鬼族。
虽然有点偏心了，但这是樱花婆婆的遗愿，哪怕顾念对方放过他们一条生路，他们也不会反对绾绾带走道玄。
何况，他们还不得不顾及姮媱的情绪。
这样已是最好了。
于是五人决定兵分三路。
容北濋陪绾绾去找道玄，萧意则在原地守着忘川尽头，而姮媱、夙羲钻入了不断超越他们身侧的怨鬼群中，寻找着彦阿婆的身影。
绾绾在路上问容北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带走道玄。
容北濋提出的方案是：“让道玄重新与我魂魄一体，一体双魂态，可以骗过轮回门。”
——俗称鬼上身。
“死魂才会被送往地府，用我的生魂遮蔽道玄死魂的气息，就能将道玄带走。”
绾绾却不是很自信，质疑道：“你确定能行吗……”
这件事可不兴做实验呐。
容北濋闻言侧身，忽然躬下腰，看着绾绾杏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换成别人，不行。”
随后他勾起唇角，笑容恍若三月春光，肆意得绾绾一愣一愣。
哈，他好嚣张啊。
这话若有所指的，翻译过来是不是在说……只有他可以。
可以什么，骗过轮回门？
“不成也没事。”容北濋抬手拍了拍绾绾的头顶，没用上什么力气，而后直起身，拉着绾绾的小臂躲开一只横冲直撞的怨鬼，“不过就是道玄被送往地府而已，几十年刑狱生活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绾绾：“……”
我看你是巴不得道玄去地府遭罪吧。
……
另一厢，姮媱在怨鬼群里找到了彦阿婆。
彦阿婆脸孔青白却不见多少狰狞，和蔼地看着姮媱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吗，老婆子还赶着去投胎。”
姮媱的视线从彦阿婆脸上逡巡而过，颤声唤道：“外婆。”
彦阿婆一怔，随即握住了姮媱伸来的手：“孩子，你……？”
“我是阿蘅啊。”姮媱笑道，“外婆您认不出我这张脸了吧，这是易容之术，但我还是我。”
彦阿婆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孙女？她孙女讲话的语气，讲话的神态，分明就与眼前女子是一样的。
“阿蘅，我的乖孙！”彦阿婆激动坏了，苍白的鬼手紧紧与姮媱交握，“你、你长大了，长得真高……好，好好好，身体也很结实。”
“乖孙，你过得怎么样啊，一个人在世上，有没有受到别人的欺负？”
姮媱摇了摇头：“我过得很好，也没有人欺负我，外婆您放心。”
彦阿婆急道：“你叫我怎么放心，不要瞒着外婆！”
姮媱顿了顿，将彦阿婆搂入怀中，轻声细语地安抚她道：“没有瞒您，我刚离开洪乡就去测了灵根，然后就被仙门收为了弟子。仙门有仙门的底气，哪里有人能越过仙门来欺负我？”
闻言，一直静默在旁的夙羲转头看了看她。
彦阿婆听得笑了，孙女居然拜入了仙门，这真是她死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好，那就好。”彦阿婆又问，“那仙门里的同门对你可好？”
姮媱点头：“我是亲传弟子呢，就是长老亲自带的徒弟，同门都很喜欢我。”
夙羲又看了姮媱一眼，收回目光，默默想……师姐说谎了，她没有拜入仙门。
——师姐入了魔门，成了魔门之下的一名小卒，门中等级森严，上级打压下级，如师姐这般天资扎眼的小卒，最是他人眼中钉。
身旁的对话已经进行到了姮媱的年龄问题，彦阿婆不知今夕是何年，但很关心姮媱的身体。
姮媱笑说：“外婆，我都修行了，自然是会活得长长久久，而且孙女我无病无灾，真的不用您担心。”
夙羲抿了抿唇：……师姐又撒谎了。
近百年前，正道与魔门大战，老魔尊被正道大能于殷洲战场斩杀。
年过二十的师姐以实力上的绝对优势成了新一任魔尊，也是魔门成立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魔尊，却在鏖战之时功法失控，使她爆体而亡。
时至今日，魔门依旧留有魔尊尧蘅的旧部，他们跟着尧蘅在魔门里一步一步夺取了势力，不愿臣服后一任魔尊。
夙羲知道，师姐将永远在自己的外婆面前埋藏这些过往，因而他努力做好一尊空气，没有打扰祖孙俩的叙旧。
他看着师姐将外婆哄得心花怒放，而后抓着师姐的手就往忘川的尽头走，对投胎一事似乎更加热情了。
……师姐的外婆是位善人，希望她能有一个更美好的来生。
这一世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有些人，积累了一世又一世的微末缘分，才能换得这一生同享天伦。
*
黄金棺外，王墓地宫后殿。
慈屿带着时旼出来的时候，始终守在黄金棺外的怀海禅宗弟子顿时起身围了过来。
“师兄，你们没事！太好了！”
“师叔，我们可算把你和佛子等出来了！”
“佛子怎么了，佛子受伤了？！”
慈屿将时旼放入弟子取出的一张担架上，这才宽了诸位弟子的心，告诉他们时旼只是睡着了。
弟子们立即住嘴，不再发出声音吵到时旼。
就连旁观且蠢蠢欲动的昆吾宗、鹭息谷弟子，也将他们上前来探问情报的心思往回按了按。
正此时，行香、雅萱出来了。
鹭息谷弟子们刷的围了过去，场面犹如情景再现，除了不能大声喧哗以外，他们同样将两人关怀了一通。
行香问到时间的流逝，得知南武九寨殁世间里仅仅过去了三日而已，她暗自诧异真实世界与灵魂记忆里的时速差距，但并未表现出来。
忽然想到绾绾，行香回头看了看，终于发现绾绾几个留在最后的人居然都没有出来。
于是行香主动去到王端悯、王执素两人跟前，让他们不用担心昆吾宗入黄金棺的其他人，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找上这二人，也并非是行香识得他们，守在黄金棺外的昆吾宗弟子只有几人，就属这二人修为高些。
对此行香疑惑道：“你们同门呢？”
王姓两人愣了愣，随即回道：“他们去清扫南武九寨剩余的怨鬼了。”
行香侧回头：“那位萧意的师妹也去了？”
王端悯与王执素小小尴尬了一下，两人瞬间就听明白了行香话里的重音。
“嗯……师妹还需要一些点数。”
行香视线微妙地扫过他二人，似笑非笑地叹了声：“哦——我还以为，出来后会先见到萧意的师妹呢。”
她轻轻笑了笑，嗓音空灵灵的：“毕竟，你们作尘峰全员都入棺了啊，但萧意，可是孤身一人。”
王端悯、王执素：“……”
他们无话可说。
这位鹭息谷少谷主的意思，不就是嘲讽他们首席师兄没有嫡亲同门担心吗！
哦不，人家嘲讽的恐怕还不是首席师兄，而是……
……
他们那位认回来的真大小姐莫非真有某种蛊术？
宗里弟子如今大部分都对她持有好感，哪里还记得之前那个名声扫地的离绾。
这也不过进了黄金棺几日，连鹭息谷的少谷主都为她说话了……！
忽然，外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行香等人立即走出后殿，慈屿也吩咐弟子好生守着时旼，随后跟出。
就见殿前已然破损的广场上，两名鹭息谷弟子正拉着一名水蓝重纱仙裙的少女对峙。
行香眼眸微眯，继而望向自家两位师侄：“发生了何事？”
两名鹭息谷弟子顿时像是见到了靠山似的，指着对面的离霜言便告状道：“少谷主，她想动您让我们看守的那几只鬼！”
行香微顿，神色显而易见地变冷，质询出声：“噢？就是我替绾绾护住的那几只鬼？”
绾绾一魂归体，醒来的时候人已脱离了灵魂记忆。
此时她应该坐在殁世间的地面上，也就是他们进入黄金棺后来到的初始位置。
然而这里已经变了，周遭世界成了无垢之白。
其余人也依次醒来，神智清晰地回归了大脑，他们不约而同看向绾绾，很显然都想知道，眼下究竟怎么回事。
绾绾确认了下人数，除了慈屿、时旼，大家都在这里了，与他们一魂离体之前一致。
容北濋起身，似是要朝绾绾走来，然而忽然间，他们全都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就在他们附近，白茫茫的世界里忽而流溢出了一条绚烂的河流，瞬时贯通了整个世界似的。
众人来到河边，便见河中流水潺潺，水色透明无暇，夹杂着浅淡的粼粼金光，整个河道宽阔非常。
绾绾顺着河水的走向望去，发现它不断延展向前，指向远方，仿如一条代表希望的光路，通向新生的光亮。
“这是……？”雅萱不解。
“这是轮回门，脚下的这条河流，我们叫它殁世间里的忘川。”萧意道。
雅萱闻言惊讶地低呼了一声，苍天老爷，她居然亲眼见到轮回门开启后的景象了。
这时，怨鬼从忘川一端渐渐涌来。
他们悉数行进在忘川之中，双足顺着同一方向迈动，走向忘川的尽头。
那尽头铺陈着一片愈加刺目的白，恍如与太阳直视一般，无法辨其内含的形貌。
当最先几只怨鬼游荡到忘川尽头之时，他们便在众人的注视里被那片刺目白渐渐吞没。
众人便都明白了，那里便是生路。
这些怨鬼走完殁世间里的忘川后，或许就会去到地府真正的忘川边，饮上一碗奈何桥上的孟婆汤，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迎接真正的新生。
但如李师、黄巡检那般沾染罪孽之人，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十八层地狱。
“诸位！”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众人回头，见到了慈屿。
慈屿正抱着时旼的身体，匆匆来到行香近前后，请她即刻为时旼诊脉。
“……还好，他只是昏睡中，想来离开殁世间就会没事了。”行香放心道。
慈屿连连点头，也是安心了不少：“我方才看见师弟飘荡在这忘川中，却不知他是从何处飘来的，我便只好带上他，顺着河道找来，这便遇见你们了。”
容北濋想到了什么，对慈屿道：“佛子的一魂，兴许始终留在彦家村的隔壁村中。我听明昭与彦林说过，那村子里有位从军回来的青年，是个瘫子。”
瘫子？倒正好让时旼睡个好觉了？
众人听得不禁哑然，没想到还有时旼这样睡过整个殁世间的神奇操作。
绾绾更是握了握拳：真正的躺赢啊这是！
“先离开吧，安全了再说其他的事。”容北濋适时提醒众人。
众人颔首，不再多留，踏进忘川中，混在怨鬼群里走向忘川的尽头。
慈屿抱着时旼最先融进了白光里，其后是行香与雅萱，旋即，心有灵犀似的，剩余人居然依次停了下来。
姮媱：“……看来我们都还不想走？”
萧意看了看夙羲，对此未置一词，心里却想着，他俩留下主要是因为其他人不会立即走。
反而绾绾不料大家都会留下，本是计划着自己留在最后，再去处理带走道玄的事儿。
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浅浅将樱花婆婆与她幻境里相见的经过复述一遍后，其余人便知道了樱花让绾绾留下道玄的遗言。
留下道玄，就是不让道玄去地府，他身上罪孽深重，去了地府怕是不会有多好的下场。
樱花婆婆不想道玄继续受苦，他可以不转生，仍旧做鬼族。
虽然有点偏心了，但这是樱花婆婆的遗愿，哪怕顾念对方放过他们一条生路，他们也不会反对绾绾带走道玄。
何况，他们还不得不顾及姮媱的情绪。
这样已是最好了。
于是五人决定兵分三路。
容北濋陪绾绾去找道玄，萧意则在原地守着忘川尽头，而姮媱、夙羲钻入了不断超越他们身侧的怨鬼群中，寻找着彦阿婆的身影。
绾绾在路上问容北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带走道玄。
容北濋提出的方案是：“让道玄重新与我魂魄一体，一体双魂态，可以骗过轮回门。”
——俗称鬼上身。
“死魂才会被送往地府，用我的生魂遮蔽道玄死魂的气息，就能将道玄带走。”
绾绾却不是很自信，质疑道：“你确定能行吗……”
这件事可不兴做实验呐。
容北濋闻言侧身，忽然躬下腰，看着绾绾杏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换成别人，不行。”
随后他勾起唇角，笑容恍若三月春光，肆意得绾绾一愣一愣。
哈，他好嚣张啊。
这话若有所指的，翻译过来是不是在说……只有他可以。
可以什么，骗过轮回门？
“不成也没事。”容北濋抬手拍了拍绾绾的头顶，没用上什么力气，而后直起身，拉着绾绾的小臂躲开一只横冲直撞的怨鬼，“不过就是道玄被送往地府而已，几十年刑狱生活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绾绾：“……”
我看你是巴不得道玄去地府遭罪吧。
……
另一厢，姮媱在怨鬼群里找到了彦阿婆。
彦阿婆脸孔青白却不见多少狰狞，和蔼地看着姮媱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吗，老婆子还赶着去投胎。”
姮媱的视线从彦阿婆脸上逡巡而过，颤声唤道：“外婆。”
彦阿婆一怔，随即握住了姮媱伸来的手：“孩子，你……？”
“我是阿蘅啊。”姮媱笑道，“外婆您认不出我这张脸了吧，这是易容之术，但我还是我。”
彦阿婆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孙女？她孙女讲话的语气，讲话的神态，分明就与眼前女子是一样的。
“阿蘅，我的乖孙！”彦阿婆激动坏了，苍白的鬼手紧紧与姮媱交握，“你、你长大了，长得真高……好，好好好，身体也很结实。”
“乖孙，你过得怎么样啊，一个人在世上，有没有受到别人的欺负？”
姮媱摇了摇头：“我过得很好，也没有人欺负我，外婆您放心。”
彦阿婆急道：“你叫我怎么放心，不要瞒着外婆！”
姮媱顿了顿，将彦阿婆搂入怀中，轻声细语地安抚她道：“没有瞒您，我刚离开洪乡就去测了灵根，然后就被仙门收为了弟子。仙门有仙门的底气，哪里有人能越过仙门来欺负我？”
闻言，一直静默在旁的夙羲转头看了看她。
彦阿婆听得笑了，孙女居然拜入了仙门，这真是她死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好，那就好。”彦阿婆又问，“那仙门里的同门对你可好？”
姮媱点头：“我是亲传弟子呢，就是长老亲自带的徒弟，同门都很喜欢我。”
夙羲又看了姮媱一眼，收回目光，默默想……师姐说谎了，她没有拜入仙门。
——师姐入了魔门，成了魔门之下的一名小卒，门中等级森严，上级打压下级，如师姐这般天资扎眼的小卒，最是他人眼中钉。
身旁的对话已经进行到了姮媱的年龄问题，彦阿婆不知今夕是何年，但很关心姮媱的身体。
姮媱笑说：“外婆，我都修行了，自然是会活得长长久久，而且孙女我无病无灾，真的不用您担心。”
夙羲抿了抿唇：……师姐又撒谎了。
近百年前，正道与魔门大战，老魔尊被正道大能于殷洲战场斩杀。
年过二十的师姐以实力上的绝对优势成了新一任魔尊，也是魔门成立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魔尊，却在鏖战之时功法失控，使她爆体而亡。
时至今日，魔门依旧留有魔尊尧蘅的旧部，他们跟着尧蘅在魔门里一步一步夺取了势力，不愿臣服后一任魔尊。
夙羲知道，师姐将永远在自己的外婆面前埋藏这些过往，因而他努力做好一尊空气，没有打扰祖孙俩的叙旧。
他看着师姐将外婆哄得心花怒放，而后抓着师姐的手就往忘川的尽头走，对投胎一事似乎更加热情了。
……师姐的外婆是位善人，希望她能有一个更美好的来生。
这一世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有些人，积累了一世又一世的微末缘分，才能换得这一生同享天伦。
*
黄金棺外，王墓地宫后殿。
慈屿带着时旼出来的时候，始终守在黄金棺外的怀海禅宗弟子顿时起身围了过来。
“师兄，你们没事！太好了！”
“师叔，我们可算把你和佛子等出来了！”
“佛子怎么了，佛子受伤了？！”
慈屿将时旼放入弟子取出的一张担架上，这才宽了诸位弟子的心，告诉他们时旼只是睡着了。
弟子们立即住嘴，不再发出声音吵到时旼。
就连旁观且蠢蠢欲动的昆吾宗、鹭息谷弟子，也将他们上前来探问情报的心思往回按了按。
正此时，行香、雅萱出来了。
鹭息谷弟子们刷的围了过去，场面犹如情景再现，除了不能大声喧哗以外，他们同样将两人关怀了一通。
行香问到时间的流逝，得知南武九寨殁世间里仅仅过去了三日而已，她暗自诧异真实世界与灵魂记忆里的时速差距，但并未表现出来。
忽然想到绾绾，行香回头看了看，终于发现绾绾几个留在最后的人居然都没有出来。
于是行香主动去到王端悯、王执素两人跟前，让他们不用担心昆吾宗入黄金棺的其他人，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找上这二人，也并非是行香识得他们，守在黄金棺外的昆吾宗弟子只有几人，就属这二人修为高些。
对此行香疑惑道：“你们同门呢？”
王姓两人愣了愣，随即回道：“他们去清扫南武九寨剩余的怨鬼了。”
行香侧回头：“那位萧意的师妹也去了？”
王端悯与王执素小小尴尬了一下，两人瞬间就听明白了行香话里的重音。
“嗯……师妹还需要一些点数。”
行香视线微妙地扫过他二人，似笑非笑地叹了声：“哦——我还以为，出来后会先见到萧意的师妹呢。”
她轻轻笑了笑，嗓音空灵灵的：“毕竟，你们作尘峰全员都入棺了啊，但萧意，可是孤身一人。”
王端悯、王执素：“……”
他们无话可说。
这位鹭息谷少谷主的意思，不就是嘲讽他们首席师兄没有嫡亲同门担心吗！
哦不，人家嘲讽的恐怕还不是首席师兄，而是……
……
他们那位认回来的真大小姐莫非真有某种蛊术？
宗里弟子如今大部分都对她持有好感，哪里还记得之前那个名声扫地的离绾。
这也不过进了黄金棺几日，连鹭息谷的少谷主都为她说话了……！
忽然，外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行香等人立即走出后殿，慈屿也吩咐弟子好生守着时旼，随后跟出。
就见殿前已然破损的广场上，两名鹭息谷弟子正拉着一名水蓝重纱仙裙的少女对峙。
行香眼眸微眯，继而望向自家两位师侄：“发生了何事？”
两名鹭息谷弟子顿时像是见到了靠山似的，指着对面的离霜言便告状道：“少谷主，她想动您让我们看守的那几只鬼！”
行香微顿，神色显而易见地变冷，质询出声：“噢？就是我替绾绾护住的那几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