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九十二章解试太常寺外此时已经排起了长龙。

    宋代科举袭承唐代,由礼部统一安排,不仅借用了太常寺、国子监和太学的地盘,甚至还调动了禁军维持秩序。

    整个太常寺外围此刻已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大量巡逻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四处巡视。

    当赵骏来的时候并没有起什么波澜,因为没有人认识他,除非他把皇城司知司的腰牌举着四处耀武扬威,否则在这个连照相机都没有年代,谁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众人见他带那么多仆从,还是带刀的拱圣军仆从,都纷纷猜测是哪家衙内。毕竟在东京汴梁除了皇帝陛下以外,也就这些家族之中有在禁军里任职关系的顶尖大衙内们才能够勉强调动几队禁军。

    因此赵骏来的时候,竟还引发了排队骚动。不少人生怕衙内蛮横无理,要强行插队。但好在赵骏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地排在了队列最尾端,十分讲理地遵守秩序。

    士子们一路缓慢地陆续进入太常寺中,在即将排到赵骏的时候,狄青等人把被褥、考篮之类的东西交给他,在他耳边低语道:“小郎,我们就只能送到这里了,在贡院里面,还请小郎注意安全。”

    赵骏笑着低声回应道:“没事,你们放心去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去找曹修预支五十贯在汴梁好好轻松轻松。我所在的考场是考《孝经》的考场,人数少,都是皇城司士兵看着。”

    “那就好。”

    狄青放下心来,便一直在外面目视赵骏进入太常寺内。

    进入太常寺后就是一个硕大的广场,此刻里面的场景却有些不堪入目,大量的士子被带到一边,搜查被褥、考篮、衣物,连身上的衣服,鞋子都要脱下来,苦茶子都不剩。

    赵骏皱起眉头,周辛领着一队士兵走了过来,先是微微低下头算是行礼,然后低声道:“知司,跟我去那边就行。”

    他指了指不远处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虽然跟大家一样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但那边人相对少一点,背对着身面向墙,勉强还能保留住一丝体面。

    “.”

    赵骏无语,就只好跟了过去。

    儒生们都在脱衣服,士兵们在一旁检查,还有一些礼部穿青色和绿色,也就是九品到六品之间的官员在场间四处巡视。

    周辛等人负责给赵骏检查,按照规矩还是脱了衣服,不过跟别的士兵不同,别的士兵都是分散开来,一边检查随身带的东西,一边仔细检查士子脱下来的衣物。

    而赵骏这边则是先迅速检查了衣物,让赵骏脱了衣服又很快穿上,这才开始检查其它物品。

    旁边有个七品礼部官员看到这一幕,心道这小子是哪家衙内,居然让禁军士兵这么区别对待?不过既然检查得仔细,也就没有出声干预。

    很快搜身结束,周辛他们就带着赵骏一路往太常寺后院去,太常寺占地面积其实很大,但架不住来考试的儒生多,没有那么多屋子,所以每年礼部都要请工部的人帮忙修不少木屋。

    这些木屋作为临时居所,大概占地也就四平米左右,基本就是摆一张占地两平方米的床,一平方米的桌子,木墙角落有一个马桶,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不允许随意走动。

    赵骏在举子试选的《孝经》,选这门的人特别少。

    概因大宋不像明清那样,中举就有免除一定名额徭役赋税的权力,只能免除自己的徭役和赋税,所以要想真正发达,就必须考取进士。

    而进士经义一般不会考《孝经》,基本只考《春秋》和《礼记》,这两本书本身内容就超过十万字,再加上历朝历代的大儒注释、讲解之类,字数超过百万,考试难度极高。

    因而一开始如果直奔着进士方向考的考生,是绝不会学什么《孝经》,最多就是把《孝经》背熟,防止后面进士试的时候偶尔出那么一两条《孝经》的墨经或贴经。

    所以这就导致九成九以上的考生都会选择《春秋》与《礼记》当作第一或者第二考经,那些人被安置在了一个大考场,由专门负责考这方面的官员进行监督。

    赵骏则在不少人鄙夷的眼神中,被一路带到了太常寺后院一个偏僻角落,这里都是考《孝经》的人。

    小考场也有小考场的好处,赵骏的位置被安排在太常寺后墙边上,旁边就有颗参天大树,树荫遮蔽着木屋,虽是中秋,天气却并不寒冷,上午的朝阳洒落,在赵骏木屋前面映射出点点斑驳。

    “知司,我们会在附近站岗,周围巡逻的士兵都是皇城司的禁军,每年皇城司的兵马都会被礼部征召来维持考场秩序,所以知司若有事的话,可以吩咐一声。”

    周辛一路把赵骏带到他的位置上,就恭敬地向他说道:“只是我们的权限不多,除了维持考场纪律以外,最多只能帮考生拿点水喝。”

    “没事,你们去吧。”

    赵骏点点头,他知道贡举考试只有考场和水由会场安排,包括每天送水都有定额,且为了防止士兵被贿赂,连送水都有官员随时监视着,他们这些士兵确实没什么权限。

    周辛就奉命离开,赵骏的木屋外留下两个皇城司士兵,周围每个木屋都有士兵把守,二十四小时轮班执勤,外面还有人一直巡逻,守卫非常森严。

    等他们走后,赵骏就把东西扔在了床上,今天并不是考试,他就只能躺在床上休息,木屋外时不时就有新的考生被带了过来,然后被安排在附近的木屋里,各种杂乱的声音充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兄台,没想到伱也在这里。”

    赵骏躺在床上,扭过头去,看到之前在茶楼遇到的士子正在木屋外,手里还拿着一个壶,他就笑着打了声招呼道:“你也在啊,你这是打算去做什么?”

    士子指了指前面说道:“去打点水,贡院内每天供应的水是有限的,去晚了就没了,兄台跟我一起去吗?”

    赵骏见士兵并没有阻止他,且周围也有不少士子拿着壶、盆等用具走在外面,便也从随身带的物品里拿出一个水壶,起身出了木屋,问道:“贡院不是每天发水吗?还怕没有水喝?”

    士子笑道:“兄台是第一次考贡举吧,锁院这一天是士子们进来安顿的时候,士兵和礼部的官员们都要忙着士子入场,谁有工夫帮你打水?何况今天又不是考试,士子本来就能随意走动,只是大家都忙着背文,不想四处攀谈分心而已。”

    “原来如此。”

    赵骏和他一边走着,一边四下扫视,果然看到除了去打水的士子以外,大部分士子都老老实实呆在木屋里嘴里念念有词,只有极少数在无聊攀谈。

    虽然课文背熟了,但正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加深一下临时记忆也好,万一考试的时候恰好考中了自己背的那部分呢?

    “对了,我叫宋彩,那日也是见兄台气势不凡才想结交一番,还不知道兄台姓名。”

    “送菜?好名字,我叫赵汉龙。”

    听到宋彩的询问,赵骏没有给出真名,毕竟汴梁人都不知道他的长相,但最近几天有心人基本已经知道他的名字,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原来是汉龙兄。”

    宋彩颇为自来熟,一边心里想着汴梁有哪家赵氏权贵,一边笑着说道:“兄台只是第一次参加科举,就那么稳健选择考《孝经》吗?”

    “嗯,就只读了《孝经》。”

    赵骏如实回答道。

    宋彩脸色一僵,随后讪笑道:“赵兄说笑了,我只所以选择《孝经》是实在没办法,我《春秋》和《礼记》没有完全背熟,结果之前两次都没过,就只好先用《孝经》过了解试,等将来通熟《春秋》《礼记》再考进士,这哪有就只读过《孝经》就来参加科举的?”() ()

    “难道不行吗?听说解试只需要熟读七经里任何一门就行。”

    “那倒不是不行,只是后面的进士试怕是。”

    “没事,我就来考着玩。”

    “.”

    宋彩无语,这位真是个奇葩。

    两人说着就已经在太常寺后院接水处打了一壶水,又聊了一会儿才回去。

    赵骏回到自己的木屋内,开始闭目养神,思索起来。

    时间很快一分一秒过去。

    到了下午规定的时间,所有的士子都已经进入其中,贡院正式闭门上锁。

    《孝经》考场人数少,颇为安静,只有偶尔才有无聊的士子交谈声音。

    等到下午锁院后,就彻底静谧下来,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呆在木屋内。

    赵骏闲得无聊,他对科举并不重视,只是应付吕夷简等人的手段,让他们少在背后给自己添堵。

    所以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对于考题没什么好期待,等天色暗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咚咚咚咚的锣鼓声音响起。

    唐时科举考试是在夜晚三更初到五更末,总计六个小时。

    到了宋代因为科举人数太多,晚上考试太费蜡烛,朝廷负担不起,就改成了白天。

    科举正式开始。

    士子们就只能呆在这木屋里,吃喝拉撒,都在这几平米房间内,开院之前,再也不能出去。

    木屋连门都没有,要是倒霉遇到下雨或者降温,那也只能忍着。

    一队队士兵来回巡视,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礼部考官们开始入场,他们带着试卷,身后的士兵则拿着大量的空白纸张进来。

    “贡举开始,考场肃静,现在开始发卷!”

    随着一名考官大声喊道,接着其余考官们便有序地进入,一份一份地把试卷放在每个考升的桌案上。

    后面的士兵则两张试卷再分三张宣纸,很快赵骏的桌案上就有了草纸和考卷。

    赵骏低头一看。

    就看到两张试卷上用印刷术分别印着一句话:“大河治理之策!”“秦国为何能一统天下。”

    第一日考的是策论,策和论分别是两场。

    第二日考的是经义。

    第三日则是诗词歌赋。

    “策”问的是黄河治理的办法,“论”则是论述一下为什么秦国能一统六国。

    这俩题目倒是不新鲜。

    历朝历代都是个大题目,有的时候是给你一个问题,论地方如何治理,有的时候是敌国如果来犯,应该用什么策略,其中河道治理也常会出现,都快变成常规题了。

    赵骏对于这个题目自然有想法,甚至之前写“策”的时候,就以治理黄河为题做过策论,还得到王曾的认可。

    所以他也没有迟疑,取笔沾墨,一气呵成,直接把原来写的策论几乎没改动多少就写了上去,反正都是自己写的,跟押对了题没什么区别。

    思路正确后自然是笔走龙蛇,没过多久他就把一篇洋洋洒洒的治河策论写出来。

    接着就是论。

    这也不用想,把《六国论》给他弄上去。

    因为太对题了,又恰好高中语文都学过,背得出来,即便有些忘记了,也自己填空上去就是了,因此几乎没什么犹豫可言。

    当下笔走龙蛇,在答卷上迅速做题。

    而跟赵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周围诸多士子一脸苦恼。

    虽然大家都坐在木屋内,互相看不见彼此,可大部分人的共同点就是抓耳挠腮,不时在草纸上写写画画,苦思冥想。

    赵骏是有思路,如同站在上帝视角。而对于他们来说,这题目的难度就相当大了。

    时间只有六个小时,要在短短六个小时内整理出策和论的思路出来,再写个几百上千字,难度比高考还要难。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如同你在高考语文的时候,要你在六个小时内写出一篇几百上千字关于黄河治理的办法,以及一篇秦国为什么能统一的论文。

    乱写也可以,那自然是零分。要想拿到高分,不仅要符合策论的行文格式,还得写出里面的道理,策略至少要理论上可行,论文则必须保证有自己独特的观点和想法。

    由此可见这难度到底有多大。

    并且这还只是解试。

    在范仲淹和王安石改革贡举之前,宋初的解试和省试的考试内容其实差不多,都是诗词歌赋、经义、策论三项,只不过考题量和考试范围有区别。

    解试是考举人,省试是考进士,举人试的时候,考试内容是诗、赋、论各一首,策一道,主修的经义十帖,墨义十帖。

    等到了进士试就是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选六经当中的墨义十条。

    别看只是多了四道策以及论语和其余六经的帖经和墨义,可却意味着你必须要在六个小时内,多完成四项国家级的策略,多背诵之前主经外的其余六经。

    难度几乎是成倍提升,也怪不得大量的士子在考解试的时候,根本不会考除《论语》《春秋》《礼记》之外的经书,他们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在这几本经义里,以为将来的进士科做准备。

    赵骏有了思路,自然是不愁,仅仅花了大概三个小时左右,就把《治河策》以及《六国论》写出来,加起来大概一千三百多字,花那么久时间,还是因为毛笔写字慢。

    等写完之后,就检查了一遍。等墨迹干了之后,上面用草纸盖上,再拿镇纸压着,趟回床上休息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场内的考生们还在紧锣密鼓地写着,也有礼部官员时时刻刻巡视考场,看到赵骏居然已经躺下,不由得纷纷摇头,以为他是觉得难度太大,已经彻底摆烂了。

    “咚咚咚咚!”

    随着震天锣鼓的声音响起,顷刻间到处都是哀嚎遍野。

    紧接着礼部官员带着士兵们过来收卷。

    “完了完了。”

    “就差一点点就写完了。”

    “让我把这些写了吧,求求你了。”

    “别拉我,别拉我,啊啊啊!让我写完啊!”

    大部分考生都把笔放了下来,只有少数考升还在奋笔疾书。

    下来收卷子的官员见到后,就警告勒令他们停下,不听的人被带离了考场。

    各种慌乱的叫声打破了之前的宁静,又很快安静下来。

    汴梁一年考生几千人,三个考场,太常寺大概有一千多不到两千。

    各个考场都已经安排了士兵和官员,一切都有秩序,即便是来不及写完,也只能停下,否则逐出考场,取消考试资格。

    赵骏把试卷交给了来收卷的官员。

    那官员之前还看过赵骏在睡觉,接过试卷扫了一眼,见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策论文,不由得大吃一惊,上下打量了赵骏一番,这才一脸惊诧地离开。

    很快所有的卷子都被收了上去,但这并不意味着考生们可以随意走动,几乎所有人都一脸疲惫地躺回床上,有的还在大声哭泣。

    考场内其实有很多百态,有人在抽泣、有人在求神、有人脸色惨白、有人一脸麻木,赵骏并没有去在意。

    因为高考结束后很多人也都这样子,上了高中以后,每年都能看到一次。

    他躺在床上依旧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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