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宸回忆片刻,突然说道:“他们口音很奇怪,听起来并不是辰墟或天岳人。”

    程绪宁冷静地总结:“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在天岳有仇敌,但我们无法确认是他们所为。马车是一闲庄安排的,但钱叔并没有杀我们的理由。”

    如此一来,这可不就是一盘死局?凭他们目前手上掌握的消息,根本无从得知对他们下手的敌人到底是谁,

    景宸表示她说的不错,他轻声道:“不回辰墟是对的,路上也许还会有埋伏,一闲庄可能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唯一能做的,是赶紧告知老师此事。”

    程绪宁点点头:“等你好些,你把阿隼叫来给老师送信,这几天你好好修养,等你好些我们立刻出发去涌泉。”

    阿隼是一只海东青,三年前,景宸在伏波山半山腰处救下受伤的它,他亲自照顾它直至痊愈,后来阿隼就认景宸为其主,他们在一闲庄时时不时会让阿隼飞去给杨一闲送信。

    程绪宁回到隔壁房间,她合衣躺在床上,虽是闭上眼睛,可她总觉得心像是悬在半空中。

    若不是景宸与匪徒殊死搏斗,丧命的就会是她,这次景宸几乎就要死在她面前,这举动可算得上是情深意重。

    可是……她如今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未看清过他。

    他竟然是天岳七皇子!

    他竟然能藏得这么深!

    他的隐瞒虽是情有可原,可仍是叫她心惊。其实她心里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他伤还没好,湖季村未必像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安全,现在不是详谈的时候,很多疑问只能放在她心里。

    程绪宁又在脑海中回忆遇袭时的情形,到底是谁想对他们痛下杀手?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程绪宁闭上眼睛,却久久未能睡去。

    ***

    清晨,老旧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房门被人推开,程绪宁端着一碗鸡汤面走了进来。

    床上那人已是醒了,只半躺着闭目养神,他早就听见了程绪宁的脚步声,等了半天只等她进来呢。他睁开眼对着她笑说:“我今日醒来就觉得身上已经好了不少,就是如今伤口似是有些发痒。”

    程绪宁没有说话,只是走进来将鸡汤面端到桌上,只听他在背后得寸进尺地说:“我看我这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了,等会儿换药时你能不能帮我挠挠?”

    挠什么挠?!

    昨天还半昏着,才只过了一难道就能全长好了吗?!他只有《大力》,又没有《厚皮》,他能确保伤口无碍,他能确保自己这幅受了刀伤的身体肯定脱离险境了吗?!

    他们在这个不知是否有敌人埋伏的小渔村,他昨天又悄无声息地就扔出那样一个重磅秘密,程绪宁被他的话炸得几乎一晚上没睡,为什么他却好像个没事人一样?

    简直是岂有此理!

    不知为何,程绪宁心里有气,她置若罔闻他刚才的话,只是背对着他说了句:“既然伤口已没大碍了,今日想必不需要人喂了吧。你是打算自己起来坐到桌子前吃饭,还是什么?”

    景宸听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由一愣,她好像有些不对?他皱了皱眉头不解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他想使用《敏锐》- 你心细如发,能探查出别人细微的情绪,能留意到事物的细节。

    这个技能一直以来都是被动触发,他从未尝试过主动使用就能知道别人大概在想什么,可如今程绪宁明显是对他有意见,他却哭死明显却浑然不知。

    他的技能难道是假的吗?还是因为他自己如今已是被情绪所影响,这些技能才丝毫不起作用了?

    程绪宁仍然是背对着他一动不动,景宸的伤几乎都在背上,腿脚没什么问题,他挣扎着下床走到她身旁问:“到底是怎么了?你转过来我看看。”

    没想到女孩竟是执意背对着他一动不动,景宸用了些力气才将她扳到身前正对着自己,他发现她竟是双眼紧密、嘴巴紧紧抿着。

    像是在哭?

    他一时心慌了起来,急急忙忙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一到早就突然哭了起来?你是刚才遇到什么事了吗?”

    程绪宁虽是闭着眼睛,眼泪还是从睫毛根处滑落,景宸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她一声不吭握紧了拳头。

    程绪宁突然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是觉得生气。”

    她睁开眼睛,像是突然恢复了理智,此刻她的声音像是没有情绪,只是平静地对他说:“先吃东西吧,一会儿就冷掉了。”

    这态度有些瘆人。

    景宸见她有些不对,赶紧将她拉到桌旁坐下,他坐在她身边给她擦眼泪,程绪宁却别过头去,简直像头执拗的小牛。

    景宸倒是并不生气,只是笑着说:“这是在干嘛呢?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句话让程绪宁突然忍不住发作:“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刚刚回过神来!”

    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嘴巴张得很大,声音简直像在嚎叫一般。

    景宸了解她的性子,她有时精明得很,可有时也会反应滞后。他心里有些酸酸涨涨的,她这……是不是在在担心他?

    “你这是关心我呢?”他一边用袖子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问道。

    听他这样说,程绪宁马上把嘴巴闭了起来,她头一扬,背过脸去轻轻“哼”了一声。景宸本还以为她这是哭完了,可下一秒,她又是忍不住哭着大声说道:“呸!鬼才关心你!”

    景宸用袖子给她擦脸,一边擦一边哄:“别哭了别哭了,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吗,我伤得也不是很重,大夫不也说没事吗。”

    程绪宁一边哭一边躲着他的袖子:“脏死了,拿开你的袖子。”

    他竟然用这样脏兮兮的袖子往自己脸上招呼,这还是人吗?!

    程绪宁倍感自己怎么这样凄惨,边哭边喊:“你是《大力》,你又不是《厚皮》,你还不赶紧给我坐下!”

    景宸见她嫌弃自己的脏衣服,手头又没别的东西,只好用手背给她擦眼泪:“要是闻得到血腥味的话,你可别嫌弃。”

    他之所以前面用袖子给她擦,是因为打斗时他曾用双手握住对方刀刃,如今两个手缠满绷带,总不见得用绷带给她擦眼泪吧,那成什么样了。

    程绪宁见他手忙脚乱,看起来满是疑惑又动作笨拙,她突然轻轻地说:“我昨天梦到你死了,吓死我了。”

    景宸只是笑了笑:“梦都是反的,我怎么可能会死。”

    程绪宁点点头,渐渐不哭了。

    她避开景宸试图给她拭泪的双手,用自己的手背挥走脸上残存的泪,她非常认真地对他说:“下次要是再碰到这样的情况,你自己先走,不要管我。”

    景宸无声抬头看向她,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说道:“快吃面,不然都坨了,好好吃饭才能恢复得快,等你好了我们还要赶去涌泉。”

    景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拿起筷子吃面,程绪宁又说:“里头有鸡腿,我还特地让大娘卧了两个荷包蛋,都在碗底下呢。”

    他吃得很快,他需要食物才能恢复体力,他也需要一碗面的时间给自己思考的空间,他在想,她这样奇怪到底是怎么了,他更在想,他该如何回答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三下五除二吃个精光,景宸将汤碗往面前一推,然后抬起头看着程绪宁:“这种话你以后就不要说了,要是有下次,我会像这次一样为了你殊死拼命的。我怎么可能可能会把你扔下不管,这种话你以后就不要再提,我不爱听。”

    不等女孩说什么,他擦了擦嘴又道:“等我们查出来到底是谁下的手,绝不可能让那孙子还有下次!”

    这一刻,程绪宁刚才的情绪已经缓和了,她已回过神来,景宸受了那么重的伤,凭他的身法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他之所以受伤可以说全是因为自己,她这一刻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莫名其妙对他发脾气。

    至于那句以后不要管她的话,其实也不过是一句废话,说了就像是在放屁。

    他要真不管自己早就能走掉,既是已经受人恩惠,事后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遇到贼人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事,自己这样责怪他是毫无道理的。

    她只是……觉得心里很乱,昨晚的噩梦又让她害怕,她好几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她很脆弱,不知该如何对抗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这才没能管住自己。

    她现在只希望这件事情就此打住:她叹了口气说:“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我就成了害你的罪人了。”

    景宸眉毛一抬,有些严肃地问:“这话你昨天也说了,我想问你,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绪宁木木地回答:“如果你因为救我而出事,我就成了害你的罪人了。”

    景宸有些无语:“所以你刚才哭,不是因为你担心我,只是因为害怕如果我死了,自己就会成为罪人?”

    程绪宁头有些晕,此时耳朵也嗡嗡的,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说:“你要快点好起来,我才能向老师交待。”

    景宸真想吐血!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激得他想要喷火。他真想把她脑壳撬开看看里头到底都装了什么,怎么一个看起来那样可爱的女孩子,张嘴就能说出这样冷心冷肺的话呢?

    程绪宁低着头站在自己身前,头发有些乱,景宸突然想到这几天她日夜照顾自己,每天都担惊受怕,这才短短几天,面前的女孩看上去已经瘦了许多。

    他看看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汤碗,也不知道她吃饭了没呢?

    胸口的那股火慢慢熄灭了,他就只当程绪宁是吓傻了,等之后二人回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定是要把话和她好好说清楚的。

    “你吃东西了没?”景宸开口问道。

    程绪宁点点头:“等王大娘熬鸡汤的时候就吃了些,我不能不吃饭,我倒下就没人照顾你了。”

    景宸放下心来,程绪宁又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喊大夫来给你换药。”

    她说完就出了屋子,只留景宸一个人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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