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绪宁心头一跳:鬼祀?这群人不是只是躲在归龙岭中忙着祭祀,为什么他们竟会扯进这样的事情?

    钱匀低声说:“鬼祀能有术法回朔往日的记忆片段,若是韦一星当时并未在场,只需找个时候困住当事人,用术法调用他脑海中的片段便可知晓……韦一星,究竟是谁将尹弈的片段回朔给你的?”

    韦一星又开始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是谁给我看的,难道现在还重要吗?重要的是,尹弈就是杀人凶手!他让大哥去送死,他把朗月那么多年的积累全都据为己有,他还夺走了姐姐……如果不是他逼迫姐姐为他制作这起死回生的药,如果不是大哥的事情让姐姐那般痛苦难受,姐姐又如何会这样废寝忘食地消耗着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只为研制出月华散呢!”

    月华散!又是月华散!

    程绪宁心中冒出一股愤怒,她马上上前一步说道:“月华散真是可以起死回生的药?!可是,韦向君并没有复活啊!”

    韦一星露出了悲伤的神情:“……那是因为姐姐并未研制出真正能够死回生的药,便就突发急病去了…… 月华散并只是半成品罢了。”

    韦一星将目光转到了程绪宁身上:“姐姐去了之后,是程姐接替上去继续研制的,可……没多久,程姐也…… ”

    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吗?朗月国君竟是这样心狠手辣之人?

    为了迫使先皇后制造出能够起死回生的药,于是设计害死她的至亲。

    先皇后为了让哥哥起死回生,过度劳作而早早逝去,这重担又转而落到了当时的月矿首席学者——也就是程绪宁的母亲程清倩身上。

    母亲步了先皇后后尘,过度劳累导致的身体衰竭,早早撒手离去,致使程家崩离解析……而这一切,就只为了实现朗月皇帝想要拥有能够起死回生之神药的目的吗?

    程绪宁心里有些酸涩,这些……难道就只是朗月国君在下的一盘棋吗?

    下棋者是他,可为何付出代价的,却都是别人?

    但是,即便他心机深沉,可这神药终究未能制成,先皇后只是留下了副半成品……

    “起死回生之药并未炼成,我大哥和我姐姐……全都白白牺牲了。”说到这里,韦一星痛苦万分。

    钱匀这时提出了疑问:“你还是并未说出你被绑到辰墟的真正原因。”

    韦一星停顿片刻才说:“鬼祀给我看了那些往事之后……我才明白过来尹弈竟是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可他如今已成了一国之君,周围又有方术师围绕,我,我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近他身,更无法对他动手!”

    程绪宁大惊:“所以你竟然同意和鬼祀合作,你…… 难不成你勾结了冬尘势力?!你……这是在叛国?”

    韦一星似是极为愤慨:“既然他能勾结辰墟的鬼祀,我又为何不能勾结冬尘?!”

    程绪宁本就只是出言一诈,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朗月国的司铎,竟然真的勾结了冬尘国人?

    这是要干什么?他是想等到冬尘成功渡过渊海之后,为他们大开国门吗?

    程绪宁心中泛起一阵寒气,她一时有些语塞,钱匀此时开口问道:“你说什么?朗月皇帝勾结了辰墟的鬼祀?”

    韦一星嘴角带着一抹凄然的笑:“程清倩只能根据姐姐留下的方子将月华散重制,可她并没有能力在此基础上制成尹弈想要的‘起死回生之药’。月华散制作步骤繁复,月髓石深埋月矿之下难以开采,程清倩故去之后,无人再有能力能接上她的位置……这些年来,月华散被尘封在朗月早就无人问津,若不是辰墟的鬼祀出面,尹弈又如何会将此物重现于世!”

    程绪宁心头震动,月华散的材料竟是她曾在多罗山脉通过《辨矿》所看见的月髓石?

    她至今记得那一片埋藏在地底下的银蓝色的强光,当初她正是半梦半醒间被此物吸引注意,这才失去平衡从悬崖上落下。

    她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看见了月华散的原料,月髓石?

    可月髓石真的如韦一星所说那样珍贵吗?明明地底下那么大的一片,还是说……自己当初看见的,是埋藏在矿脉的最深处的宝物?

    程绪宁想到自己的《移石推土》,技能树上说这技能是用来开采矿脉的,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用过几次,上一次使用,还是用来将自己和景宸从山洞中救出去。

    若是韦一星所言是真,难怪月华散在程绪宁小时候就已经有了,可这么多年以后才又逐渐出现在市面上。

    等等……为什么要等到现在,难道也是因为辰墟鬼祀?

    程绪宁开口问向韦一星:“若是如你所说那般,月华散实则是起死回生之药的半成品,并不具备神药的功效,朗月此前也早将它尘封不在再提起,可为何在突然间,此物又流通去了晋群和天岳?难道这也是辰墟鬼祀搞的鬼?”

    韦一星点点头道:“没错…… 月华散制作起来劳民伤财,却仅有一些延年益寿的功效,最多不过是给人续上几日寿数,尹弈眼见月华散难以推广,程清倩去世之后他早就将这些抛在了脑后。他如今所做,都是因为辰墟鬼祀的授意。”

    钱匀不解:“这鬼祀又是如何搭上朗月皇帝这条线的?据我所知,鬼祀从不离开归龙岭,而朗月皇帝也从未来过辰墟。”

    韦一星停顿片刻才说:“这我倒是不知,可我想,鬼祀既能通过详神秘境找到的我,自然也可以通过详神秘境找上尹弈。”

    程绪宁抬起头:“鬼祀是通过详神秘境找到了你?”

    韦一星看着面前二人,慢慢点了点头。

    程绪宁在书上看过,详神秘境乃是辰墟鬼祀独有的一门技能,通过方阵和法器及灵性合三为一,以此打开灵眼进入到灵虚幻境。可是书上从来都说,这详神秘境是拿来向天地与神明祈求祭祀的道场,如今看来,它竟然也可以用来与凡人沟通?”

    程绪宁将自己心中的疑问抛向韦一星:“他们是如何通过详神秘境找到你的?”

    韦一星回忆道:“有一日月神节祭祀,那夜我喝了些桂花酿,心里想起了已经故去的大哥和姐姐,因着心情沉重,于是我离了宴席走到了外头,后来我感觉有人跟着我,转头便瞧见一个身穿紫袍带着兜帽的神秘人,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他只是问我,是否想知道我大哥和我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喝酒喝糊涂了,结果他直接将我带去了幻境之中,我才看见了从前发生的事情…… ”

    程绪宁心头一跳:鬼祀从不离开归龙岭,从何时起,这详神秘境竟然已经发展成了不仅能用来与人传递消息,还能让鬼祀以实体的形式出现在别人的面前的阵法?而且这阵法,竟还能将外人带到秘境中探查过去的记忆?”

    辰墟究竟要做什么?他们过去不是只忙着祭祀吗?难道他们在做的…… 远不止如此?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钱匀清了清嗓子:“韦大人,你还是没有说,你究竟为何会被绑到这里的?鬼祀让你看到详神秘境中过去的景像,是为了挑拨你与朗月皇帝之间的关系吧?若是如此,他们究竟要你做什么?你又为何会被人下了迷药绑到辰墟困在那处宅子中?”

    韦一星有些自嘲地笑了:“我从详神秘境中回来之后,借着酒气,直接冲到尹弈那儿去问个明白。按照国法,他是皇帝,我是司铎,他为君我为臣,可若是按照人伦,他不过只是我的姐夫,他最初刚来朗月时,他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一个逃犯罢了!可没想到……他,他……”

    韦一星安静片刻才继续说道:“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他只是叫我好好回去休息…… 他这样说,我便知道了详神秘境中所见到的都是真的,原来他真的害了大哥,也间接害了姐姐……”

    程绪宁冷静地问道:“韦大人,鬼祀大费周章找到你,到底是为的什么?”

    韦一星突然回过神来,他已经意识到,他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已经尽数向面前的二人说了,此时他像是打定主意破罐子破摔,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他垂下头来:“鬼祀问我朗月月矿密道的位置,等到需要的时候让我打开……然后,留作内应。”

    此话一出,程绪宁神情震动:“什么?!辰墟要你勾结冬尘,让朗月从内部失守?韦大人,你这可是在叛国!”

    钱匀在一旁神色严峻,可韦一星看起来似是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气,他消极平淡地说道:“我那时,只是一想要杀了尹弈,我与他们达成合作是有条件的,我给他们密道的方位,他们则需帮我杀了尹弈!他们答应了。”

    韦一星目色空空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屋顶:“他们让我指出密道,我说了,他们让我打通月矿矿脉的关卡,我打开了,如此一来任何知道这条线索的人都能从多罗山脉底下走上一条畅通无阻、可直通朗月内部的道路!可是……有一晚我看着月亮,我像是大梦初醒,突然回过神来,尹弈该死,可朗月……朗月曾是我大哥和我姐姐心中最重要的地方,是他们要保护的地方啊。我,我于是停下了手来,我……”

    程绪宁轻声总结道:“你先是背叛了朗月,然后你又背叛了辰墟鬼祀。”

    韦一星低下头去,声音有些颤动地说:“不错……我在最后关头,在密道布置了毒药,那鬼祀来无影去无踪,实在难以捉摸,可他拿我没有办法,这毒只有我能解。我不清楚他们是否已经得知我在密道的尽头布置了机关,可我态度的转变却让他们发现了……准确地说,是被冬尘之前一直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发现了,于是他给我下了药……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辰墟。”

    程绪宁安静了片刻才说:“心心是你的女儿,是吧?心心是为何来到的辰墟?”

    韦一星轻声说道:“自从我被仇恨蒙蔽双眼之后,我心中明白自己从此要走上一条不归路,当我决定和鬼祀联手,我便想着此行有去无回,我必然也是不得善终,是以我同意鬼祀将心心带去辰墟,只想着她可以远离是非之地,健康平安地长大……”

    程绪宁实是无法理解韦一星这番作为,她忍不住开口道:“心心已经没有了母亲,她只有你一个亲人!你却将她托付给她丝毫不亲近之人!你可知我第一次遇到心心时,她便是偷偷溜出来的,跟我说她要去找爸爸!你怎能对你的女儿如此狠心呢?”

    韦一星闻言顿时有些激动:“是啊!我怎能对自己的骨肉血亲也如此狠心?可是,可是!若不是我姐姐将年幼被父母遗弃的我捡回去,若不是大哥和姐姐悉心照料我,我又如何能活到能够拥有自己骨肉的年岁?我被遗弃时已是冬天,若是姐姐那晚没有发现我,我必然活不到第二天!他们给了我一条命啊,若是我不知道真相便也罢了,可我既然已经明白了当年的实情,我又怎能当作无事发生?朗月人已经忘了国舅爷,如今也已经快忘了先皇后了啊!他们只知道尹弈带他们过上了好日子,可谁还记得韦家人都付出了什么?

    若是我不为他们复仇,还有谁会为她们鸣不平?若是连我得知真相都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他们在九泉之下又如何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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