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晚宴,才是真正的婚宴。

    这时候便没有了那许多外人在场的拘束,更加的放得开,因为基本都是四里八乡的亲朋好友。

    三十桌确定人数的席面,备用的还有十桌,因为有些亲戚来五家埭其实并不方便,倘使来得晚了,张浩南不可能让人家吃个残羹冷炙。

    有些多年未见的朋友在这个场合中见面,顿时互相拍着肩膀发着烟叙着旧,唠叨着往日现在还有将来。

    聊的都是鸡毛蒜皮,全无平日里聚会喝酒时掌控国际风云的霸气。

    张浩南这时候就要带赵飞燕认人,她的出场,在明亮灯火下,引来了一阵阵欢呼。

    “新娘子来哉~~”

    嗓门大的妇女最先拍着手,本地并无婚闹的风俗,倘使有逗趣的,也无非是小孩子讨红包。

    一个个小孩儿围了上来,喊舅妈的有,喊婶娘的有,还有喊阿嫂的,但只要喊了,赵飞燕都是一边笑一边派着红包。

    “浩南,真不要饭票啊!”

    “姑父你硬要给我也收啊。”

    张浩南笑着应了一声,在周围的哄笑声中,他抛了一包华子过去,小姑父顺势接过,“那就不给了啊,我可是饿着肚皮过来的。”

    又是一阵哄笑,张浩南一一派烟,华子和红双喜各一包,红双喜并不贵,但它有着好彩头,因而在多年以后也没有过时。

    甜酒红糖煮的糯米丸子算是甜品,里面有枣有桂圆,还有些许桂花,其中自然是寄托了诸多美好寓意。

    气氛一到就是上菜,张浩南起来拿着酒杯高举:“大家只管吃好喝好——”

    “好——”

    一个個圆桌都是十人桌,但场地上摆了三十桌也不觉得拥挤,陆续又有人到了之后,接着摆上一桌又一桌。

    很多人此时是第一次吃澳龙,甚至青蟹也不曾吃过,于是都在研究着如何下嘴,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澳龙味道不如粉丝;青蟹味道不如咸蛋黄。

    至于说波龙,连老迈的奶奶们都觉得不如草虾太多。

    最受欢迎的,终究是硕大的红烧蹄髈,还有水晶虾仁之类。

    厨子并不简单,也是外经贸酒店的,酒席上的山珍海味,也是从外经贸酒店采购。

    席间敬酒成了寒暄,长辈们说着一箩筐好听的话,给予了认可和祝福,张浩南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但赵飞燕享受其中。

    她有一种融入感,就像是从偷偷摸摸名不正言不顺,终于扶正了。

    吃得差不多了,当孩子们啃上了西瓜,老人家开始打包剩菜的时候,张浩东张浩北他们搬出了烟花,夜空被炸得绚丽多彩,鞭炮声让饭桌底下乱窜的狗子们也瑟瑟发抖,但到底是没有将到嘴的牛仔骨吐出来。

    “有没有斗地主的?”

    “来啊,有牌没有?”

    “老子好几年没有斗过地主了。”

    “有碰麻将的没有?”

    饭桌变牌桌,但玩得很小,纯粹是个热闹,围观的人时而感慨一副好牌,时而又奚落玩家技术太差。

    而不远处,系着围裙的叔伯婶娘们正在收拾碗筷,能现在清洗干净的全都清洗好,明天一早再收拾桌椅板凳。() ()

    实际上,这些桌椅板凳,都是每家每户带过来的,大圆桌也是如此。

    一只只瓷碗底部,还刻着各家的字号,免得弄错。

    张浩南也是在不同桌面上发着烟,有远道而来的,喜欢喝酒送上一提好酒,妻儿没来的则是装上一盒澳龙青蟹。

    “阿南,有空就来玩啊,我先跑了。”

    “路上慢点,好走。”

    “好。”

    远来的客人推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回头,时不时地挥挥手,面色带红又喜气洋洋,大概是真的高兴了。

    “阿弟呀,一晃也成家立业啦……”

    年长的姨婆、舅婆们说话时都没有提到张直军,而他的表兄们也是如此,家事不掺和,这是原则。

    再说,何必在这时候添堵?

    邀着去了装点过的家中,狗子机灵地吠了两声表示自己并没有渎职之后,便缩回桂花树下的狗窝胡吃海喝。

    新房装点得像模像样,换上的龙凤被下面估摸着塞了桂圆红枣之类。

    老人家的絮叨是少不了的,关起门的女人纷纷指点着赵飞燕,然后掏出一个个红包,塞到了她的手中。

    “不能不收的,这是‘叫钱’,多点少点,你不要嫌弃。”

    “浩南脾气不太好,跟他爹爹大概是不会和好了,你一定要向着他。”

    “他爸爸你不用管的,已经分家了,不要有压力,有什么难处,找老公公们处理就行。”

    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岁的女人们都在给她指点着“生存之道”,等到辈分最高的几个老太太过来,便是帮她算着什么月份的小孩儿最好养。

    都是经验丰富,尤其是有个亲眼见过老太公大开杀戒的老太太,她生了九个儿女,自然是一言九鼎的有分量。

    因为九个都活了下来,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儿子去世了,但显然不能算是早夭。

    女人们扯完了嘱咐、经验之后,便也是拉家常,坐在床上的赵飞燕竟然没有觉得唠叨,反而听得很认真。

    待喜客一一告辞,已经到了深夜,张浩南很是疲惫地回到家中,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脑袋向后枕着。

    闭着眼睛,听着挂钟秒针走动的声响,从格外热闹瞬间归零安静,让他有一种不适感。

    呼、呼、呼……

    原来是大门开着,狗子进来了,呼着热气,在脚边摇头摆尾。

    没有睁眼,伸手一摸就有狗头,摸了摸之后,张浩南起身出门,对着一棵柿子树就放了一泡尿。

    今天是喝得有点多了。

    “老公!”

    二楼阳台上,喜上眉梢的新娘子手托香腮,然后冲他招了招手,“该睡觉啦~~”

    抖了抖的张浩南咧嘴一笑,“就来。”

    关门上楼,二楼的楼梯口,一个倩影久候多时,一下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笑得像明月,像泉水,像花……

    张浩南有些醉意,他看得有些朦胧,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这才看清。

    噢,这是一个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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